11.第十章 將功贖罪的偵探馬阿秋2
?(一二二)
原來彼時開封轄下各縣連續發生幼童被拐案件,包大人十分重視,認為背後涉及集團組織運作,立即風行雷厲地展開調查,調查結果系太康知縣與擄人集團勾結,由後者四處拐帶、搜集八歲以下的幼年孩童,集中至一方姓善人府中,再由前者偽造孤兒證明,進而將其高價轉賣給欲領養之人家,以謀取暴利,如此行之已有多年。
包大人一知悉此事後,立即忿而親至太康縣調查,一方面升堂審訊,將太康知縣罷官並押入大牢,一方面派人從方府中救出大批幼童,一併帶回開封安置。
從獲救幼童口中得知,部分孩童幾經轉手,目前尚有若干下落不明,包大人認定擄人集團旗下必有分支在逃,臨行之際交代展昭、王朝、馬漢留下儘速查辦。展、王、馬從方「善人」口中得到一份名單,原來方善人除領有一支擄人團體自行犯案外,尚同其它「散戶」合作,若有人手上拐有孩童,皆可至方府發賣,方府因此成為拐賣孩童的集散之地。展、王、馬一問得名單之人可能落腳地點后,便分頭朝三個方向追緝。
展昭便是聽說一股歹徒向東朝豪州、譙縣而來,一路星夜兼程趕抵譙縣,昨日才剛進縣衙,即聽說衙內關了匹受傷發瘋的黑馬,馬上行李俱在,就是不見主人。他好奇下前往查看,發現那匹黑馬竟是我的座騎,黑馬見到他時還歡樂地奔向他磨蹭,隨後不停咬著他衣袖,拉著他往前走,一付希望他同去某處的模樣——這讓展昭當下即作了決定,帶上幾名差役差人放開了馬,一路跟著牠向南出了縣城。
(一二三)
沒想到才出城沒多久,他們便遇上一群孩童,步履蹣跚、滿臉驚怕,不知這樣奔逃了多少里,細問過後始知他們竟是自己此次譙縣之行所要營救的目標,同時並從孩童口中得知尚有一名幫助他們脫困的年輕叔叔落在歹徒手中,展昭靈機一現,詢問完那人的身形長相之後,認為此人有極大的可能性是在下,於是令兩名衙役先行護送孩童回城,自己則和剩下兩名衙役,以及一名堅持同去帶路、名為留華的孩子,繼續跟著黑馬前追。
無想一段路后又道上遇到一名頭戴斗笠黑紗/帷帽、身穿黑衣黑褲的男子,彼時懷中強跟而來的孩童一見此人便緊緊抓住展昭衣襟,篤定地表示此人便是他們在路上所遇之歹人。展昭因此上前盤問,那人卻不搭理,反而揮鞭加速離去,於是他只好解劍飛身下馬,阻斷黑衣人去路,兩人纏鬥約半刻鐘,由展昭一劍挑了對方的大刀,將其制伏。
他們當場詢問黑衣人關於我的下落,未果,無奈,展昭只好將他點穴打包捆好,丟上馬繼續前進……簡直像是在打遊戲關卡的進度。
(一二四)
總之經歷了一路風塵僕僕,場景終於來到林間民宅,不過此處早已人去樓空,展昭帶人搜索了一圈什麼也沒發現,無奈黑衣人嘴又緊得如同死蚌殼,問不出有用的訊息。
展昭道他正感傷腦筋之際,便見我那匹座騎屋前屋後到處打轉,東聞西嗅,繞著房子徘徊兩圈后,突然用力地從鼻孔呼嚕嚕嚕地噴了幾口氣,然後就直奔屋后密林而去了,一去還不知回頭。
展昭見狀連忙留下衙役看顧黑衣人,自己則縱身上馬追將過來。只見黑馬愈往內跑愈見興奮,嘶嚕嘶嚕地叫個沒完,最後在一棵大樹旁停下,不停用腳踢著地面,他下馬一探之下,發現此樹中心已空,下接一地洞,這才在其中發現了倒在裡邊的我與四名歹徒,進而將我救了出來。
(一二五)
「虞兄那匹馬的鼻子和犬類一般靈敏,否則那處地勢隱蔽,展某亦無信心可在短時間內將你尋獲。」展昭笑著說:「虞兄說說,此回是不是該好好犒賞一下你的座騎?」
「我會落至這番田地,說起來也和牠脫不了關係。」我不得不咕噥。
展昭聞言大笑:「如今牠也算將功折罪了,虞兄就原諒牠吧!」
之後我們又閑聊了一會兒,末了,展昭向房門望了一眼,語帶調侃:「虞兄的小客人來了。」
言罷,起身拍了拍因久坐生皺的下襬,向我頷首:「展某尚有公務在身,這便先行告退了。」
才轉身,復又似不放心地回頭與我叮囑道:「……這孩子很擔心你,展某帶著昏睡的你出樹林之時,他見你滿身血污,急得雙目泛紅,也不知其後有無好好休息,虞兄如果方便,不妨稍作安撫,以令其安心。」
我點點頭,留華可是個好孩子呢,毋庸提醒在下也會這麼做的。
(一二六)
展昭行政效率很快,隔日就將一切打點好,帶著一干人犯、若干罪證,連同救獲的十二名孩童急急起程返回開封府。而因為在下也算重要人證,所以不得不跟著這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結伴上路。
(一二七)
瞧縣離開封府所在的汴梁城距離說短不短,一路上有許多可以抬杠的時間,比如說停下讓大家放風稍作休息順便吃點東西的時刻,不知怎麼地就聊到在下勇戰黑衣人的故事,在我揚勝掩敗的演說下,一群小孩頓時將我當作英雄看待,邊聽邊歡呼,那群崇拜的目光讓在下自我感覺非常良好。
(一二八)
一片吵嚷之中,展昭坐在旁側的石上沉默著,卻是一付若有所思的模樣。
我上前詢問,只見他劍眉微擰,緩緩開口:「展某隻是有些地方想不明白。」
「什麼地方想不明白?」
他注視著我,囁嚅了二下他那帶翹的唇角,才道:「展某想不通,那黑衣人武功比起他四位兄弟高出不少,虞兄既可和黑衣人纏鬥將近一刻,為何先前無法從他那三名兄弟手下逃脫?」
「因為他們手上有刀啊!」這不是理所當然嘛。
「……刀?」展昭微愣。
不明白為何平時一點就通舉一能反三的展護衛會聽不明白,我耐心地解釋:「對啊,我怕他們不小心劈到我或是我不小心被他們劈到怎麼辦?護甲沒護到的地方很危險耶……所以後來我才決定搶在黑衣人拔刀前先下手為強,他手上沒武器,了無顧之憂才能拼搏一下嘛!」
展昭:「…………」
展昭沉默良久沒有說話,投過來的眼神驚訝中帶些不可置信,頗為掙扎,本來似乎想開口,不過最後卻放棄了,學王朝千言萬語只化作一聲輕嘆。
(一二九)
現在是怎樣?
這是一種流行於開封府內部人士間吊人胃口的方式嗎!
(一三〇)
不過這次回到東都后他開始指導在下武功了。
可一開始他只是拚命拿著劍刺我、或叫王馬張趙們拚命拿著刀砍我而已,把在下追得像只過街亂竄的小強……啊呸,怎能如此形容自己!總之他們美其名是要讓在下克服對刀劍的恐懼,但當時我深深懷疑王馬張趙他們只把它當成一個宣洩情緒的借口而已,因為他們——尤其是張龍趙虎這倆貨在「砍我前」和「砍我后」的表情變化實在太大了,大到令在下不得不多想……
以下:
砍我前:鎖眉繃臉,生人勿近。
砍我后:舒眉展眼,其樂融融。
(一三一)
事後,在下曾問過展昭當時究竟想說什麼,他彼時煞是為難地瞅著我,隨後委婉地表示當時他只是內心感嘆,想說再沒看過哪個學武之人能這般傻,所以心中震驚,一時之間不知該從何處同我說起。
(一三二)
…………
他剛剛是不是默默地說出很傷人的話?
(一三三)
傻?傻?!傻!!(雖然原話是「天真」,但這宋人講「天真」的意思相比「傻」我看只會再過不會更少了……)
原來彼時他那是看蠢蛋的眼神嗎!
他之後又用類似的眼神看過我好幾次耶!
在下真的受傷了!!
(一三五)
武器的威脅跟人是不能成正比的。
展昭事後同我說。
拿當時情況來講,黑衣人的四名兄弟(被我擊倒一名,剩三名)雖然持有武器,但本身功夫不高,憑著我的腳速及近身纏鬥的技巧其實制伏他們的可能性不小,相比之下,落到他們手裡的危險性反而高上許多;而黑衣人雖未及抽出武器,但他本身內力帶來的威脅比武器更可怕上數倍,我的近身搏擊技巧雖有巧妙之處,但多為取巧之法,並無殺著,又無內力相持,就算偶佔優勢,體力一去便無法久持,所以當時我能活下來的原因先是因黑衣人尚不清我底細未敢貿然出手、後面則全是倚仗黑衣人還不想殺我。
像我當初那樣該打的不打,不該惹的向前沖,不是傻蛋(天真)是什麼?
(一三五)
我!我!我咧!
平時溫文儒雅的人,毒舌起來簡直一刀要人命!
我是啞巴吃黃蓮,只能忿忿地在背後瞪著他,卻是反駁不能啊!
(一三六)
當我們一群人聲勢浩大地回到開封府時,八月已近了尾端。
我踏進睽違半年的汴梁城,心中有喜有悲。
喜的是又回到這座繁華溫暖的城市,悲的是這座城市中有關春花的身影仍舊尚未完全褪去。
開封府下的員工個個效率都是在高標線上的,當展昭帶著一拖車的豐碩成果回來之時,王朝、馬漢也各帶著他們抓捕到的人犯證據回來交差了。包大人迫不及待地升堂審問,太康知縣因此就這般火速被鍘了,一干從犯也各自被判了刑罰,轟動整個大開封地區的大案就這麼風風火火地結案了。
為此在下還得了包大人一番稱讚,道多虧有你及時相助,否則孩童若真遭賣出后便難追回了云云。
在下秉持著謙遜的美德,將一半功勞歸給展昭(實際也是如此),爾後感嘆道:「過去承蒙你們多方照顧,在下感念萬分,今後開封府若有在下得出上力之處,但說無妨!」
話才說完,就見公孫先生雙眼一瞇,眼中精光乍現。
(一三七)
雖然我是真心誠意地這麼說,但先生您這樣……在下會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