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重逢
任清找了一個角落坐了下來,茶館做舊的牆壁上保留都是七八十年代的東西,一切的陳設都沒有變。
彷彿這一切都只是個夢,他還是那個任清,還不曾以沈則群為奮鬥目標的任清。
在等待上台的時候,在那個熟悉的角落,任清再次看到了那個老舊笨重的卡式收音機。如今雖然它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可他卻見證了李正跟那位姑娘的愛情。
李正是個浪漫的人,年輕的時候也喜歡唱歌,並且也已出道為目標努力著。
大學的時候,李正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兒,也曾抱著這個笨重的錄音機對著那女孩長唱了一首甜蜜蜜而求愛成功。
可是天不遂人願,有天他用自行車帶著女孩兒的時候出了車禍,女孩當場就死了,李正的聲帶也受了傷,唱不了歌了。
女孩死後,李正沒有再交往過其他人,或許那個時代的人都很單純。
喜歡了,就是一輩子了。
李正說那女孩說畢業就嫁給他的,所以不管別人怎麼說,也不管領沒領證,他都認為對方就是他的妻子,這個收音機也一直被李正好好收著。
以前他在這裡唱歌的時候,李正每天都要讓他唱一首甜蜜蜜,他說他不能唱了,但女孩喜歡聽。
當時任清還為此大哭了一場,李正卻說,一生得一人,也算值了。
後來任清簽了唱片公司漸漸有了人氣,他以「一生得一人」為名寫了一首歌,也曾在那一場只有三四百人的小型握手會上唱過。
那是他為李正跟那個姑娘唱的,也是當時他第一張專輯里點擊率很高的一首歌。
其實那首歌,那場見面會,任清的服裝造型很平常,沒有任何浮誇。
他就只是抱著吉他靜靜地唱著,沈則群也在幾百人之中。
那天晚上,他們兩個人也曾側夜纏綿,擁抱親吻。他也以為他的歌聲,他的心聲他個人都聽到了。
可事實證明,他從頭到尾感動的都只有自己而已。
過往的甜蜜似乎在這一刻變成了鋒利的匕首,一刀一刀地往任清的心裡划。
「那個……」
李正的聲音打斷了任清的思緒,任清閉了閉眼,這才回過了頭:「老闆您說。」
李正似乎有些難為情,卻還是小聲道:「你聽過一生得一人這首歌嗎?大概是三年前出的歌,任清的,你會唱嗎?」
「……」
這一刻,任清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他並不認為憑現在的他可以唱好這首歌。
對於認清來說,他得知沈則群將他當做林立的替身這件事似乎就發生在上個星期,他的手裡似乎還有那個白色的拉杆箱,他似乎還是那個剛從沈則群的房子里走出來的任清。
他已經,不想再想起那時候的事情了。
他已經……死了。
無論是那具身體,還是他對沈則群的真心,都已經不復存在了。
任清只覺得眼眶微痛,便下意識地低下了頭道:「對不起啊老闆,那首歌我是聽過,但是唱不好……」
「哦,這樣啊……」
聽出了李正口中的失落,任清瞥了一眼角落裡的那台老式的錄音機,道:「我,我唱甜蜜蜜,成嗎?您有吉他么?」
李正的眼裡瞬間亮了起來:「真的?」
畢竟現在唱這個歌的年輕人真的不多了,李正也很意外,忙著點頭道:「好好好,你如果能把這首歌唱好,我就錄用你,我去給你倒杯溫水去。」
李正說著便慢慢的轉過了身子,卻又自言自語道:「要是任清那個臭小子還在就好了……就他唱的最得我心。」
一瞬間,任清的視線便徹底模糊了。
李正是直接住在茶館二樓的閣樓中的,哪裡有一把吉他,任清知道。
李正倒也很大方的將吉他拿了出來,任清在後台試著彈了一小段,雖然時間已經過了兩年,但是對任清來說這一切只是僅僅過了一個星期而已,上手根本沒有問題。
李正的感情很純粹,這一首經典的情歌任清也不需要做出任何改編,只要保存它原來的樣子就好。而且來李正茶館小坐的通常不是小年輕,這條街上還有其他更適合年輕人去嗨的地方。
無論什麼時候,這裡對於任清來說,都是特別適合唱歌的地方。
任清大大方方地上了台,周圍微弱的光線將任清清秀的輪廓刻畫的更加分明。台上只有一個立著麥克風的支架,還有一個高腳凳。
任清慢慢坐了上去,修長的指尖輕輕撥了一個小調,茶館中的幾個中年男女紛紛側目看了過去。
正在此時,歡快的前奏響了起來,縈繞在這間小小的茶館中。
這首曲子實在太過耳熟能詳,似是勾起了在場所有人的回憶,大家都沉醉在了這個曲調之中。
稍顯昏暗的燈光不斷流轉著,映照在了木質吉他的木面上,折射出歲月的痕迹。任清輕輕地開了口,甜蜜中帶著濃濃的深情,周圍沒有人再說話。
任清乾淨的聲音極具穿透力,帶起了聆聽之人的回憶,一幕幕翻湧而至,彷彿連同時間都在這一刻滯留了。
任清的餘光捕捉到了正坐在那台錄音機旁邊的李正,他看見李正嘴角處的煙頭幾番明滅,煙霧徐徐而上,任清隨即沖他揚了揚嘴角。
李正只是看著他,而後慢慢地抹了把臉。
這一刻,任清沒有看見此刻李正眼中的震驚。
有那麼一瞬間,李正似乎從那隱隱地笑容中看到了任清的面容。
可是這種感覺,這聲音……真的……太像了。
任清沉醉在了曲調之中,用心的演唱著。無論是任清的音色還是他的性格,任清都很適合唱民謠,他也很喜歡那些抒情的慢歌。
正在此時,茶館地門被一人輕輕推開,牽動了門上的風鈴「叮鈴」作響。
茶館總攻的面積不過六七十平米,任清只用了吉他伴奏,所以稍稍有一點動靜他就會聽到,並且茶館的大門還是正對著演唱台,任清也就下意識地抬頭看了過去。
橘色的光線漸漸從任清的頭頂褪去,打在了他高挺的鼻翼上投下淡淡的影。
率先映入任清清澈的眸底的,是來人高挺的眉骨,光潔的額頭,再然後是淡色的薄唇。一頭墨發被整齊地梳在了腦後,上方的橘色的投光也無法混淆來人臉部深邃的輪廓,唯有那雙狹長的眼睛,帶著一股神秘、嚴謹又稍顯倦意的目光朝著台上看了過來。
刀削一般的下顎微微抬起,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中世紀的貴族,彷彿生來就只為了眾人的仰望。
「噔—」地一聲,任清的手一抖,音調也在這一刻跑偏,還好被任清及時不救了回來。可饒是如此輕快的曲調,在任清聽來卻是天底下最尖銳的兵器,直往他的心底砍了過來。
任清下意識的收回了視線,褐色的瞳仁都在急劇顫抖。
沈則群……
沈則群?!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李叔的茶館?!
他沒有帶沈則群來過,他來這裡駐唱的時候還沒有遇見沈則群,沈則群不會知道這個地方的。
而當站在門處的沈則群聽清了台上人的聲音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怔住了。
「任……清……」
略顯蒼白的薄唇微張,卻是說出了這個只有他自己才能夠挺清楚的名字。沈則群的眼裡的情緒徹底亂了,連帶著腳下的步伐都有些凌亂了。
他急忙朝著台上那個年輕的男孩看了過去,腳步卻也在這一刻被無形的釘子定在了當場。
僵直著,僵直著……沈則群的整個身體這才慢慢恢復了一些知覺。
他在想什麼呢?
唱歌的人怎麼可能是任清呢。
任清早就已經……
被他親手……埋葬了啊。
呵,沈則群,你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