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農家生活
第一章
大周朝雲州治下的楊家窯村,人們剛剛忙活完麥收,如今家家戶戶哪個不欣喜?只是,村南林家不似外面那般喜悅,倒是各個都愁雲慘淡。
院子里有人罵罵咧咧的詛咒聲,還有小小的勸說聲,也有男人不陰不陽的明嘲暗諷。還有一些打砸聲,跟咒罵聲。
只是這一切似乎都跟炕上躺著的林青蕊無關,雖然連著這三天她的耳邊沒一時清閑過。
嘆口氣,林青蕊壓下心頭的惶恐不安,終於認命的閉上眼然後再睜開,發現還是沒有任何變化。都三天多了,自個還沒回去,想必是再也回不去了。慢慢的開始回想這裡的事情,順便也蓄積些力氣,接著伴隨著一陣抽痛,腦子裡混混沌沌的湧出許多記憶。
其實她也沒明白怎麼回事兒,這些天每次回憶原身的記憶,就會遇到這種情況,頭疼欲裂,好似跟被人拿著鎚子砸一般難以忍受。
這般咬牙忍了半刻鐘工夫,她才緩過勁兒來,也算捋順了腦子裡那些模模糊糊不甚清楚的記憶。不過她還是沒明白過來,自己明明在酒窖里挨個測量酒缸溫度,準備起花雕酒,怎麼再睜眼就到了這個地方。
偏生,這副身體也不是自己的了。
許久之後,她終於強忍著不適苦笑出聲。感情原身還是個苦命人,不僅命途多舛如今更是被人逼的投繯自盡,也虧得之前買了她的老夫婦是對心善的及時救了她不說,還想法設法的給她吊命。
因為躺的久了,腰有些僵硬發疼,林青蕊憋了一口氣試著動了動,卻發現渾身沒什麼力氣,只能認命的又躺在了硬邦邦的土炕上。說是土炕,還真是名副其實,因為她身子底下除了些茅草跟一床有些發酥的床單,竟然沒什麼別的物件。就連屋裡都散發著土炕跟土牆潮濕的土腥味。
抬眼看過去,茅草房頂,混著麥秸的泥土坯牆面,還有吱呀吱呀作響的木格窗戶。如果說屋裡最好的擺設,只怕就是地上那張已經看不出顏色的八仙桌跟紅漆斑駁的紅木箱子了。
至於旁邊那些木架長凳跟歪歪斜斜放著的籃子,她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更沒心情關心那些。
林青蕊躺在炕上,直愣愣的盯著頭頂上的茅草看了半晌,任由思緒亂飛。
按著原身的記憶,這裡是一個小山坳,名叫楊家窯村。村裡人大多靠天吃飯,種地謀生,每年除了交稅付租子,最後也就只能剩下兩三成的口糧,日子算是貧窮。
若是家裡有壯年勞動力的還好一些,等農閑的時候也能打打野味或者出外做工掙些銅板給家裡換油鹽。但說來說去,也是個窮字當道。
而被林青蕊穿越的身體,名字也叫林青蕊,可惜她記憶里並沒有關於娘家的事兒,只是模模糊糊記得是被人打暈,然後跟著人伢子來了這邊賣身。
當時正碰上服兵役,官府里天天讓人到各處去征壯年入伍,她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被林老漢跟張氏夫妻倆買回去的。這老倆膝下就兩個兒子。老大林大虎,老二林二虎。
雖說也算不得人丁不興,但可惜的是老二林二虎不僅有些坡腳而且還因為兒時發熱燒壞了腦子。
偏偏如今老大要被徵召上戰場了,指不定哪天就回不來了。老二又不一定能撐起個家,所以林家老倆才拿出攢了一輩子棺材本,給兒子買了個媳婦,想著讓他在上戰場之前給老林家留個香火。
誰知道林大虎雖然是個山野村夫,但心裡也是明白事兒的。他哪能不清楚,在戰場上打仗,像他們這種小兵都是十個去八個沒的。思來想去,他也不願意做昧良心的事兒,總不能讓人家好好的閨女剛進門就當寡/婦或者守活寡吧。
再加上他也擔心爹娘年老,二弟又沒個能耐不知世事在家裡沒人照顧。所以反覆琢磨以後,這漢子就想出了讓林青蕊當自家妹子的主意。還拿著官府給的餉銀給她落了戶籍,成了林家的二閨女。
林家老倆雖然覺得可惜,但心思也不是壞到哪裡了。雖說心疼兒子,可也真狠不下來看著年芳正好的閨女跳火坑,再加上兒子的勸說,最後也認下了這個外來的閨女。
之後的日子還算平靜,雖然清貧但父慈子孝,加上林青蕊話不多但心地好又捨得力氣幹活兒。就算最初總幫倒忙,可後來也能把家裡料理的像模像樣的。
只可惜好景不長,在林家主心骨林大虎走了沒多久,就有附近的賴婆子打起了林青蕊的主意。最初是礙著林大虎不敢下手,後來見過了一年半載的林大虎也沒個音信,想必十有八/九是回不來了。
這麼一盤算,那賴婆子可就下了黑心腸,先是引了鎮上有名的賭棍混混瞧見去趕集的林青蕊。然後又為了半形銀子的黑心錢,給人出主意說只要壞了林青蕊那小娘子的名聲,她還能嫁誰啊。
那賭棍也是缺媳婦急了,加上沒錢置辦物件,一動心思就覺得半形銀子換個女人也妥妥值了。就算以後自個再輸了,也能拿她去抵債。
就這樣,兩廂一合計,可不就有了所謂的賴婆子撞破「□□」一事?雖說村裡大多數人不相信這回事兒,覺得林家閨女不是那種人,再者任誰也不會找賴皮這種人啊。
只可惜,那邊賴婆子是個能把死的說成活的能把紅的說成黑的的人,那賭棍癩子又是個不要麵皮的。便是徒有一把力氣的林二虎瞪著眼要跟人打架,最終也沒能把事兒挽回一二來。
一來二去,倒是逼的林青蕊想不開投繯自盡了。而如今外頭那些人,大抵也是為著這事兒罵罵咧咧嘲諷呢。
這件事不可謂不大,最後還是里正見出了人命,又有林老漢跟傻二虎砰砰的把腦袋磕的鮮血直流,又要找人拚命。他才帶了人出來給主持公道,還把賴婆子打出了楊家窯村,才算是罷了。
可惜的是原身,在又驚又嚇之下,不僅受了傷還接連好幾日發熱不退。別說是村裡的赤腳大夫了,就連鎮上長春堂的坐堂大夫都讓林家老倆準備後事了。
好在老倆覺得閨女還有一口氣就還能醫治,所以賣了田地給她買了吊命的參片。如今家底空了,而原身也香消玉殞了,只便宜了她這個外來者。
想著想著,林青蕊又昏昏沉沉的迷糊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耳邊響起了說話聲。
「閨女還沒醒呢?」蒼老的聲音里掩飾不住的擔憂,身穿打著補丁的灰色粗布衣裳的老漢進門,先放下挎著的籃子,又看了看臉色蒼白的還昏睡著的閨女低聲問道。
邊上的老婦人嘆了口氣,抹了一把眼角才說道:「當初要不是咱們生了私心買了閨女回來,她也不會遭這份罪。現在好了,兒子沒個音信不說,閨女還一直不見好......」
不用說,這老倆就是林老漢跟張氏了,也是林青蕊如今名義上的爹娘。
「行了,別想那些有的沒得了。今兒我去地里拾了小半籃子麥子,等會就搗了碾成白面給閨女熬些糊糊喝。」林老漢心裡也不得勁,只是現在他實在也拿不出多餘的錢財再去買參片了,若是再強吊著閨女的命,只怕現在住的院子也留不下了。
「爹......肉,給妹子。」剛剛去掏了鳥窩的林二虎顧不上身上髒兮兮的塵土樂呵的進了門,見爹娘愁眉苦臉的趕緊從衣兜里掏出倆麻雀來。往日里他可捉不到這些好東西,也就今兒遇上了個漢子幫著他打了個鳥窩。
原本他並不想占人家便宜,但一想到自家妹子病怏怏的難受勁兒,他就沒忍住把東西拿回來。路上還擔心被人搶了去,藏在了衣兜里。
瞧著自家傻兒子的模樣,林家老倆眼眶又紅了起來。說起來,二虎的年紀已經十六七了,但瞧那模樣卻還跟個小孩子一般,好在他並不自知,每日樂呵呵的也是好的。
「好好好,一會兒給你跟青蕊煮麻雀湯......」張氏努力憋著淚,強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見他咧嘴笑了才讓人出去自個洗洗去。
林二虎剛到門口,卻又探頭進來,「娘,我不喝肉湯,只給妹子喝。」
只這麼幾句話,讓還在恍惚中的林青蕊酸澀極了,差點眼淚就忍不住掉下來了。而之前怕被人發現自己變化的忐忑,這會兒也因著家人的溫暖平穩了許多。
就這麼又修養了幾日,林青蕊的精神慢慢養了過來。而她也開始接受穿越的現實了,甚至在林老漢跟張氏的期盼下,磕磕巴巴的喊了爹娘。
而一臉憨傻但卻很疼她的林二虎,也在那一聲二哥里樂的差點找不到北。但他向來只會傻笑不會說巧面話,所以只在給別人家幹活換了稀飯以後,自個捨不得吃留下來給林青蕊補養身子。
他人傻,但心腸卻是軟的,見著林青蕊喝葯時候苦的總皺著眉頭,他一聲不響的跑到山上找馬蜂窩。雖說弄回了一點甜蜜,但人卻被蟄的不輕,為了護住懷裡的野蜂蜜他連腦袋都顧不上包就往回跑。
回到家以後,明明疼的呲牙咧嘴,偏生還要先給自家妹子沖甜水喝。如此又是引得幾個人一番心酸難受。
前一世,她是酒文化傳承人,可以說她的釀酒手藝跟味覺足以被稱為文化。那時候她雖然有師傅,可師傅幾乎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了傳承之上,所以長到二十多歲,除了在釀出新酒時候能被師傅誇讚外,她很少感受到親人的溫暖。
而如今,林老漢跟張氏雖然不是親身父母,但那份家人的關切跟心疼,卻很讓她留戀。而林二虎雖然有些不清亮,但對她對家人卻是打心眼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