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萬更求撒花】
管事兒的本是不以為然的,可真看到她碗里白刺刺的糖時,心裡可就直打鼓。他幹了一輩子了,就一眼就確認了那碗里的就是白糖而不是誆騙他弄得別的物件。
果然等人要轉身走了,他趕緊的攔住:「小娘子莫走,是我看走了眼,這生意咱們還是能談的。」說著就把人讓進了後院。
等到幾個人進了茶廳,管事兒的才說去找東家,這事兒他作不了主的。林青蕊倒是落落大方的應了聲,然後尋了座位坐下。楊大叔本來還忐忑呢,見著管事兒的走了,還有人給上了茶水點心更是有些發憷。
過了好一會兒也沒見有人來,甚至林青蕊都有些不耐煩了。
「青蕊,你這真是糖啊。」楊大叔有些坐立不安的低聲問道。
林青蕊點點頭,正要說什麼,就見一個看似文質俊逸的男人進了門。打眼一瞧,她就肯定了來人的身份。也是,再者縣城糖坊中,大不多都是從南方運來糖轉手賣出去,又有幾個有這般氣質的?
黑底碧色鞋面的靴子,還有一身精緻的衣袍,袖口領子還講究的帶了刺繡,怎麼看都不像這邊縣城的手藝。
都說劉家糖坊以前做過皇商,底蘊深厚,但不知為何本家卻一直駐在這小縣城裡不走。
在林青蕊走神的時候,那少東家先是拱手致意,然後才笑著就開了口,「我聽高叔說你們有比劉家糖坊更好的白糖?」
那少東家本命劉清文,是劉家少當家也是如今這糖坊的實際決策者。外人不知道,也只有劉家人知曉,這糖坊才是劉家的根本。
他本來就不是個愛繞彎子的人,既然是來談生意的,索性開門見山。至於攀交情或者拉關係扯閑話,在他看來都是不必要的。
林青蕊一愣,沒想到來人這般爽快,但瞧著那人一臉公事公辦的表情,心裡不由有些高興了。這般爽快直白倒是好的,也省了她再費口舌。
見人家開口了,她自然也不會藏著掖著,把碗拿出來打開,裡面的白糖果然比市面上現有的要細膩也白了許多。只這一點,就不定會讓多少人眼紅呢。所謂有金難買甘甜雪就是這個意思,如今就算是製糖業發達的南方,也少有這種色澤潔白晶瑩的白砂糖。更不用說北方了。
見到東西,劉清文雖然詫異了片刻,但也不至於失態。他伸手沾了一點,細細摩挲,之後又少嘗了一些,明顯是在品鑒。隨著他神色越發凝重,林青蕊的心也有些忐忑了。
過了一會兒,劉清文看了一眼身後的跟班,那小跟班就極有眼色的去舀了清水回來,之後就見劉清文挖了一些白糖溶進水裡。待到糖粒全都消失不見,他才笑吟吟的點點頭,果真是上好的白糖。
待到劉清文首肯,林青蕊的心才放了下來,笑道:「不知少東家可還滿意?」
「色白、味濃、質軟精細。」劉清文心中疑惑,可看這眼前的女子神態鎮定大方,絲毫沒有一般女子的扭捏羞澀,這般氣度也不像是騙子。可若說一個農家女能製糖,他也是不信的。「不知姑娘是哪裡得的白糖?據我所知,這般品質的白糖咱們這裡是鮮有的,便是京城祖上傳下來製糖手藝的糖坊也不會制的比這更好。」
他當然不相信白糖是林青蕊自己熬制的,不說法子的問題,直說甘蔗就不是一般農家院女子能買的起的。就算有行商的從水路運了少量的甘蔗售賣,也不會在大街上隨便一個人就能買到,大多都會送到富貴人家給那些小姐們嘗鮮。
林青蕊挑眉,也猜出了他的顧忌,可事兒沒談成她就不能露了底兒,於是就笑著道:「不過是偶然得了個法子,不用甘蔗就能製成白糖,也不值當的什麼。」
這句話一落,別說楊大叔被唬了一跳,就連劉清文也差點失態。不用甘蔗,又是眼前的農家女子能負擔的,那成本必然相當之小。若是能學會,糖坊的利潤何止是翻番啊。
但聽了那女子的話,他又有些摸不到她的底細了,偶然所得就能得了這天大的運氣,難道她背後有高人指點?
早就聽聞過有些人得了大賢指點,或是成就一番大事,或是文成武就。如今這女子看似不起眼,但說起話來乾脆利索,行事也極為有度,相比男子也多了許多沉穩......
想到這裡,他心中就生出了些敬重,表情也就更加真摯了。,本就看重這份買賣,如今又猜測女子身後有高人相助,哪還能輕慢?
「即是這般,那劉家糖坊願意以百兩銀子收購姑娘的方子,姑娘意下如何?」
楊大叔不懂文縐縐的詞兒,但也明白林家閨女這一遭能掙了百兩銀子呢。他是恨不得跳起來替林家閨女答應,但見著她沉著氣的不言語,只得給她使眼色讓她應下可別讓人返悔了。
林青蕊高深莫測的搖搖頭,也不給劉清文再開口的機會說道:「少東家誤會了,我這次來賣的不是製糖的法子。」
她不是鼠目寸光的人,早就想清楚自己不適合做製糖的買賣,再者家裡如今也沒有個靠得住的男人,若是就這般突然有錢了,指不定就成了別人的眼中釘。
若是跟李鐵柱那般惡名在外的漢子一起了,說不準還真能自家起了爐灶干。不過雖然利潤極高,可這是她給爹娘跟二哥尋得安身立命的路子,自己不能自私的帶到婆家。畢竟李家是兄弟三個,就怕到時候打嘴上的官司。
邊上伺候著的跟班一聽這話,登時就不高興了,眉頭一皺就要反駁。在他看來,少東家是好人還願意給那女子大價錢,她卻得寸進尺的討價還價當真是不知好歹。
劉清文見狀,趕忙止住自家跟班,微微一笑道:「願聞其詳。」
見劉清文並沒有因為自己的話起了輕視之心,反而更加鄭重了,林青蕊也不再賣關子。
「我的確不賣方子,賣的是製糖的原料。若是少東家有意,我的法子可以附贈,但日後劉家糖坊必須採購我種植的原料。」
這倒讓劉清文看不明白了,若是她自己製糖,那利潤絕對比種地來的多。便是尋了自己這種大戶合作,也能抽的不少銀子,怎的就白送了?
不過他並不傻,送上門的好處不收白不收。更何況,能代替甘蔗製糖的東西,他的確是急需的。確切的說,但凡北邊的製糖坊沒人不稀罕的。他甚至能預感到,只要拿下這次的生意,日後北方白糖業將再次改變格局,甚至劉家還能再爭一爭皇商之名。
「那不知姑娘的價格幾何?」
「甘蔗自南方運來,少說也是三文一斤,再製成糖除去消耗算不得賤。而我買的物件,同樣製糖,味道甚至比甘蔗更濃厚,一斤只需兩文錢。」林青蕊伸出兩根手指,輕笑說道,「但凡糖坊需要,要先從我這裡購置。若是不夠才可以去別家購置。」
話說道現在,她心裡的底氣是越來越足。一番交談,她就看出眼前的少東家並不是一事無成的二世祖,更不是混吃混喝的紈絝子弟,她手裡的籌碼價值可不是百兩銀子可以買下的。
林青蕊的要求對劉家糖坊並無妨礙,劉清文稍稍沉吟就掂量出了利弊,確切的說是有益無害。
「姑娘果然是七巧玲瓏心,能與姑娘合作也是劉家糖坊的幸事。只是在下還沒看過法子,也沒見過那代替甘蔗的物件。」
林青蕊心裡暗笑,果然是老狐狸,就算是空手套白狼也還不放心呢。
「少東家無需擔心,一來我不需要定金,二來你我合作必然要白紙黑字簽字畫押,若是我誆騙了你只管一紙訴狀告到衙門便是。」林青蕊皺眉,似乎有些不虞,「若是少東家實在不信,我也不強求。」
話說到這個地步,劉清文也明白若是再耽擱下去,相比對方就要另尋他處了。她既然說出告到衙門的話,看來時已經失了耐性。
「好,是在下愚昧了。」說完他就趕緊讓人準備了紙筆,在林青蕊口述下寫好契約。
契約上不僅定清了價格,而且還說明林家無論能供多少,劉家糖坊都得照單全收。當然林家也要保質保量,不能以次充好。期間不可無故反悔,否則要賠償對方千金。
待到一切落實到紙上,又去衙門造冊蓋章后,林青蕊才徹底安心了。再回到糖坊后,她就將自己製糖的方法演示了一邊,遇到澄清跟結晶這般步驟時候,還細細講述讓劉清文看個清楚明白。
只一步去除雜質,就看的劉清文眸光乍亮。待到發現林青蕊拿來的並不起眼的似是紫蘿蔔的東西,真制住了純度不低的甜水時,他更是激動了。
別看這東西只比甘蔗便宜一文錢,可省去了中間周轉的時間跟壓貨小廝的花費,其實能剩下不少。更何況糖坊一年的用量可是以百萬斤計算的,這般算下來比別家省千兩銀子。
這還沒提說按新法子製成的白糖,比如今供給京城的還好,那銷路上自然不發愁。
把甜菜根的事兒談妥了,林青蕊才跟楊大叔告辭了。只是她不知道,他們的牛車離開劉家糖坊時,對面小食攤上一個健壯如牛的漢子也付了錢離開了,當然手裡還拿著準備賣給酒樓的野味。
甭看李鐵柱五大三粗,行事剛猛,但實際上也算心細。早在知道林青蕊要來賣甜菜根時候,他就有些不放心,所以這幾日寧可多費些腳程到縣城來賣野味也要暗地裡注意著,生怕林青蕊來了會吃虧。也虧得這般痴漢的行為沒被人發現,不然少不得又是一番事端。
回去的路上,楊大叔終於憋不住開口了,「閨女,你這買賣做得可不划算,要了兩文錢的活兒丟了百兩銀子。要是有了百兩,別說不用再種地,就是做吃等死也能過一輩子了......」
「大叔你別替我心疼,雖說百兩銀子不少,可我送給他落下人情談成賣甜菜根的事兒,那可是個長久的生意。」林青蕊笑道,「我爹娘跟我在村裡受了那麼多照顧,我也不能真的當了白眼狼。如今村裡大伙兒雖說也能種地賣糧食,可除去賦稅跟租子,余不下多少,所以家家戶戶都不豐裕。可是要種了甜菜根既能掙錢又能免了賦稅,日子也能好過一些。」
這也是林青蕊的另一個想法,要再嫁人之前給爹娘尋到省事兒的掙錢門路,又能得了村裡天大的人情,讓大伙兒高看林家一眼。也免得日後家裡沒個支撐門面的人,就被人看輕了。
自然,這些話她也有心通過楊大叔透出去。雖說日後里正也會召集大伙兒說,可有個親眼目睹作證自己談生意的人,會更有說服力。
聽到這話,楊大叔心裡一暖,林家閨女當真是個好的,為著全村人的生活,放棄了那麼多銀子。那可是正正的百兩啊,這回回去他可得好好把事兒跟大伙兒說道說道,總不能讓閨女白白給別人幹了好事兒還不落好。
「青蕊,你這說的是真的?」饒是里正,聽了林青蕊的話都有些不淡定了,連手裡的眼袋鍋子都不吧唧了,說話的聲音也因著激動開始顫抖。
甜草根啊,那玩意兒可不掙錢,放在他們農家院里都是餵豬跟哄小孩子用的。夏天時候也有人家會吃,但大多是下地的漢子們渴了隨手拔一顆嚼吧。那味道還真算不上好......
林青蕊點點頭,也不多做解釋,直接掏出那份契約來遞給里正。
「里正叔,這是我跟劉家糖坊簽下的契約,已經到衙門裡入過冊了。」
里正顧不上磕打還沒滅火的煙袋鍋,趕緊的探身接過來。他早些年跟著外村的秀才認過字兒,所以這麼多年人們對他的敬重也不止是靠著里正的身份,很大一部分都是因為他識文斷字。甚至在附近多個裡正里,他也能當得一聲楊老哥,而這也一向是他得意的地方。
可現在向來得意的他看了契約后,哪還顧得上端著啊,直接激動的站起身在地下來回走著,一張臉也因為興奮而越顯皺巴了。
等問清了來龍去脈,里正才感慨起來,「你這閨女真是實誠人,甭管以前怎麼著,這份情我待村裡領下了。」頓了頓,他來回摩挲著手裡的薄紙繼續說道,「以後哪家還敢忘恩負義的背地裡胡咧咧,我就親自給你做主。」
念著村裡人,能拒絕百兩銀子的誘/惑,誰還敢說林家閨女是個心思不正的?
想著這是件關乎全村的大事兒,里正直接讓人去請了村裡幾個大輩的老叔老嬸。林青蕊本是不想出著風頭的,奈何里正現在正高興著,又覺得這事兒是人家閨女談下來的,當然不能白白讓人跑一遭,所以就讓她留下一起商量個章程。
果然幾個老人聽了這事兒,都覺得不可置信,待到聽里□□了契約才都嚴肅起來。更有倆心善的老嬸子還紅了眼眶,拉著林青蕊的手感嘆林家養了個好閨女。
其實細細想來也是那麼回事兒,要是林家閨女不念著村子的人,就拿了劉家糖坊的銀子,他們也不能說什麼,畢竟法子是人家偶然得到的。再者,如今她並沒有私下裡做主做起來,而是尋了他們這些老頭子老婆子商量,也是敬重他們。這如何讓他們不感到妥帖?
待到商量了一會兒,大伙兒才定下由林家牽頭收貨交貨的事兒,所有人家都是先交貨賣了以後再付錢。當然,供給糖坊的甜草根每兩斤林家可以抽一文錢。活兒是人家談的,還要辛辛苦苦的送到縣城,怎麼說也得有個辛苦費。
雖說同村裡這樣抽錢似乎有些不上檯面,可里正卻覺得不能太虧了林家,畢竟人家是損失了農家人一輩子也攢不起的銀子才換了大伙兒發財的機會。
「咱們村的甜菜根可以統一管理,至於外村,但凡跟咱們沾親帶故的也可以送來,價格也是一樣的。」林青蕊笑著補充道。
里正也是活了半輩子的人了,這話一落他就聽明白了裡面的道道。林家閨女這是在給村裡的後代謀福利呢,若是跟楊家窯村沾親能得了財路,那日後村裡的後生說親可不是就容易許多了?就算是外嫁的閨女,也會因著這個被婆家高看一眼。
在做的哪個不是一點就透的人?就算有心思轉的慢的,被旁邊的人一點撥也就明白了。大伙兒可都是有兒有女甚至孫子都改說媳婦的人,得了這份好處,可比直接得了錢還有用。所以在林青蕊說要大伙兒簽協議,只能把甜草根賣給他家時,幾個大輩都連連點頭。
這事兒定下了,里正就去撞了村子大槐樹上的老鍾,召集大伙兒去麥場上說事兒。
村裡的老鍾一般是不響的,除非是遇上涉及全村人的大事兒,或是徵兵時候才會被撞幾下。所以在聽到響聲時候,家家戶戶甭管是幹什麼的,都放下手裡的活計到了麥場。
等到了半後晌,事兒才說完。當然,知道種那不起眼的野草就能掙錢,還能省了賦稅,全村人可都沸騰起來。甚至有些家裡田地少的人家,還高興的語無倫次了。
他們田地少,打的糧食自然也少,交了賦稅可不就連口糧都不夠?可現在野草都能賣錢,那甭管他們去哪隨便開一塊菜地,都能添不少錢呢。
別的不說,對於種地好手的農家人來說,遍地能生的野草更好養活,甚至比種莊稼還省心。
當然也不是沒人質疑的,畢竟他們種了一輩子糧食,說不種就不種,還要讓田裡長了那野草,怎麼想怎麼不對事兒。尤其是這事兒還是一個沒嫁人的閨女給談下來的,不說可信不可信,能不能長久誰能知道呢?
林青蕊也沒想著一下子就能讓全村人信服,反□□子她是給出去了,要求也說到了,人家願不願意信那就是人家自己的事兒了。
相比於大部分人對林家的感激,也有些鼠目寸光見不得人好的對這事兒嗤之以鼻。這麼好的發財機會林家不自個藏著掖著,誰知道是不是又有了別的發財門路?再說了,他們每兩斤就提一文錢,還不是掐了自個的利益?
人一旦心眼多了,就會把人想歪了,更會覺得自個也有能耐賣甜草根掙錢。所以最後簽供銷契約的時候,不少人都悄沒聲的往人群後頭退了退。
接下來的時候,凡是按了手印的人家都紅紅火火的進山挖甜菜移植。按著林家閨女的說法,這東西就是喜寒的物件,根據她幾句話的點撥,大伙兒也能聯想到種植的法子。
而家裡的女人孩子也會挖一些處理乾淨存在地窖里,就等著斤稱多了賣給林家。
這件事林青蕊只跟林老漢和張氏提了一聲,所以聽到她真的談下來時,老兩口都驚訝了半天。直到後來村裡人真的來交甜菜根了,他們才回過神來。
本來就是談好的事兒,白紙黑字的價格,所以劉家糖坊收貨給錢也痛快。這麼來了幾遭,大伙兒就徹底放下心來,看來林家是真能讓她們掙錢。
按了手印跟著林家一起乾的人家現在可樂呵壞了,而那些因為存著別的心思的人家則開始後悔了。一來他們也去各家糖坊售賣過甜菜根,不僅被人轟出來,甚至還被人嘲笑了一番。二來他們手頭的東西太少,劉家糖坊也並不收。
於是村裡那些感激林家的人時不時的送些吃食或者雞蛋給老兩口,而沒有按手印的人家去的更勤快,殷勤獻的更足。就這麼著,林家不僅進項多了許多,甚至家裡的雞蛋吃食都不再像以前那般奢侈。
這不,一聽說林青蕊買了被面跟棉花準備做被子,楊大娘跟陳嬸子還有幾個媳婦早早就來了林家幫忙。甚至村裡的木匠家,還沒收錢的幫著她打了兩口嫁妝箱子。
臘月初六這日,天氣晴朗。
下水村裡,王氏一大早就起來了,甚至還穿上了過年才穿的衣裳。而李鐵柱更是一改往日的樸素,穿上了新鞋子跟衣衫。
衣衫是王氏托邱嬸子置辦的,說是如今鎮子上的讀書人跟有臉面的掌柜的都那麼穿。只可惜,本來應該是乾淨雅緻的長衫穿在李鐵柱身上,則是緊箍著他的那身肌肉,著眼一看就能瞧出這人身體內隱藏的氣勢。再配上那張稜角分明的臉,怎麼看都看不出雅緻來。反倒處處彰顯即將迸發的力量。
不過話說回來了,雖說不夠文質彬彬,但卻更顯壯碩。而且也少了幾分冷冽跟戾氣。
「娘,今天邱嬸子跟媒人跟我一起去,要不你就別去了。」李鐵柱心裡雖然高興,可見到他娘站起來都有些費勁,不由有些心疼。
娘的身子本來就不好,也就今兒高興臉色才顯出幾分紅潤。可他就擔心這是迴光返照,想起老大夫說的強弩之末,他不禁有些懊惱。
「別瞎說了,人家閨女不嫌棄你就已經謝天謝地了,現在知道我這老婆子是拖累也沒反悔,本來就已經夠委屈的了。我這當娘的要是再不去親自提親,你讓人家閨女怎麼做人?」王氏伸手又攏了攏自個的髮髻,還特地戴上了成親時候的銀簪子。想了想,又從炕洞里摩挲出一個小布包,「這是娘私下裡攢的,就是準備給兒媳婦見面禮的,也虧得我多了個心眼,要不還得讓你大嫂扒拉了去。」
李鐵柱見他娘把私藏的錢都拿出來了,不由蹙起了眉頭,「娘,我還有些余向,這銀子你留著用吧。」
停了這話,王氏白了他一眼,自個的兒子自個知道,他哪是藏私的人。不說別的,就為了給自個看病,就花了不老少,這錢秦氏不出可不就得靠著老二?
「你的錢你留著,娶了媳婦手頭上可不能一文錢都沒有。」
倆人說著話,邱嬸子跟鐵匠鋪的大娘就進了院子。邱嬸子知道王氏怕這事兒再被秦氏攪黃了,所以就算她回了娘家也沒讓老大去接,甚至還死死的瞞著好折騰事兒的老大。
唉,真是不省心的。
邱嬸子心裡感嘆,但也沒說什麼。
幾個人歡歡喜喜的帶了聘禮出了門,從麻繩提著的野豬肉塊,到點心白糖,但凡別人家下聘用得到的一樣不差。
兩家本就商量好了,所以下聘的事兒極為順利。甚至王氏見著林青蕊心裡歡喜的,還忍不住把手絹里的二兩二的銀子添了聘禮。
在整個岔頭鎮,四里八鄉都知道,下聘一般就是帶些東西,很少給聘金的。就算是有,大多也就是一兩銀子的聘金。可現在李家不僅給了肉和點心,還下了二兩二的血本,可見多看著林家閨女。
這是大喜事兒,林家自然也沒瞞著,沒半晌工夫就傳遍了村子。相比於大多數人的祝福恭喜,也有那麼幾個小媳婦紅了眼說酸話,當然也只是私下裡嘟囔幾句。畢竟現在村裡大部分人家都靠著林家掙錢呢,就算沒跟著林家干還在觀望的,也不敢輕易的惹了人。
下聘時候兩家定下成親的日子,臘月十六。之後一頓飯吃的賓客盡歡,而嘗過林青蕊手藝的王氏就更加滿意了,至於那些飯菜到底用了多少調料跟油,她倒是沒在意。
之後的十來天,林青蕊徹底的把收甜菜根的生意交給了林老漢跟張氏,還手把手的教了張氏熬羅漢果糖漿。與此同時,鎮上簍筐的生意也開始走下坡路了,畢竟不是多有技術性的活兒,自打劉掌柜倒手掙了幾筆之後,模仿的人開始層次不窮了。所以兩家雖然還有供銷契約,但也不過是一個月幾件罷了。
而契約上林家編多少,雜貨鋪收多少,所以也不算違約。至於羅漢果糖塊跟糖漿,雖然還有銷量,但同林青蕊預料的一樣,賣的少了許多。
眼見還沒三五日呢,自家閨女就去送了兩次貨了,每次除去給村民的錢還能剩下幾百文。張氏也就沒有以前那般摳唆了,不僅下狠心給閨女做了兩床紅綢被面的棉被,還裁了衣裳。
總之那兩口箱子雖然大,但也給放了個滿滿當當。從盆子到被子衣裳,還有簍筐簸箕,任誰說都是足足的。
轉眼之間就到了成親的前一天,雖說農家人不講究那麼多,可添妝送嫁還是要的。
原本林青蕊在村裡名聲不好,又不愛跟小媳婦大閨女的湊在一塊說閑話,所以除了臘梅也沒什麼交情好的人。可就算如此,過了後晌飯,村裡各家各戶的嬸子媳婦的都來幫忙了。
而家裡有沒出嫁閨女的,也會進屋跟林青蕊說會兒話,甚至留些綉活兒當添妝的彩頭。
張氏心裡雖然不捨得,可還是跟林老漢一起招呼著大伙兒。甚至陳家跟楊家兩家都來搭手,或是幫著做飯或是幫著燒水的忙個不停。
為了表示喜慶,林老漢還特意讓人捎了兩掛紅鞭炮回來掛門口噼里啪啦響了好一陣子。之後張氏又用紅布挽了幾個紅花掛起來,左右這番喜慶場景可是村裡少有的。
這麼一折騰,天兒可不就不早了。家裡有老人孩子的打了招呼就走了,餘下的就在林家熬著,徹夜熱鬧著。這也是村裡的習俗,一般的跟村裡人關係越好的人家,閨女出閣前就越熱鬧,說出去也是給閨女長臉撐腰的。
到了後半夜,大伙兒還湊在正屋嗑瓜子說閑話。尤其是林老漢跟張氏聽著大伙兒對自家閨女的誇讚,心裡美的很呢。
「林老哥,你可就等著享福吧,閨女孝順,二虎又有打鐵的手藝,這往後的日子可是不發愁了。」
「就是,之前咱們哪會想到有一天也能隨便喝糖水吃瓜子兒啊。這都是鎮上那些有錢人家享受的呢,林老哥好福氣啊。」
「也是咱們沾了林老哥的光,人家青蕊心眼實誠念著村裡人的好,不然在臘月里哪個敢耽擱做工?」說話的漢子心裡高興,往年到了臘月,地里沒活兒了,他就不得不離開家去做工掙過年的錢。可外頭的活兒哪是那麼好乾的,像他這樣大字兒不識一個的人比比皆是,就算是去抗包也掙不了幾個錢。
可現在不一樣了,臘月里也能擺弄甜草根,別說只是去地里看看,就算是整天守在地里也比出外做活兒輕鬆的多。更何況現在還能天天守著媳婦孩子,這好事兒就跟天上掉餡餅似得。
這場的幾乎家家都是如此,所以這話一出,大傢伙兒可就連連應聲。甭管以前怎麼著,反正現在他們都信服林家,也都承林家閨女的情。
「還是青蕊那閨女有福氣,是給咱們村的大福星啊。」里正媳婦拍了拍身上沾的瓜子皮,笑著說道,「往後閨女在婆家要是受了委屈,少不得咱們給她做主。」
聽到里正媳婦都說自家閨女是福星了,林老漢跟張氏直接笑的見牙不見眼了。至於人家說的做主,他們倒是沒有當真。就是說呢,自打閨女來了,自家的日子真是越過越好。家裡的床墊子被褥都換了新棉花的,就算是有舊的也都是重新拆洗過得。還有桌上的糖水跟瓜子花生,放在以前哪敢這麼糟踐啊。
見著到了寅時了,張氏才起身去了閨女屋裡。這會兒臘梅幾個見狀知道人家母女倆要說貼心話了,也都知趣的出了屋子。
見閨女坐在鋪著紅單子的炕上,眉眼帶笑,張氏的心裡就忍不住酸澀起來。自家這麼好的閨女今兒就成了別人家媳婦,怎麼想她都覺得難受。
林青蕊見張氏紅了眼眶,趕緊拉了人坐下。
「閨女,今兒你就成李家媳婦了,娘不求你大富大貴,就希望你能過得平安高興。」張氏笑著拍了拍林青蕊的手背,聲音帶了些哽咽,可話里的關心跟愛護卻是顯而易見的,「大道理娘不多說,你素來就是個好性子,也能幹。可娘今兒得囑託你,去了人家雖說好善待李家老小,但也不能委屈了自個。萬事多留個心眼,別人說的都是虛的,攥進自個手裡的才是真的。」
林青蕊沒想到身為古人的張氏會說出這樣的話,但她明白這是一個當娘親的對閨女的疼愛。就好像以前看過的那個故事,幼小的閨女下水救人,得了所有人的褒獎,可回家后她母親卻哭著打了閨女。別的她記不清了,可深刻的記得那句「你膽子怎麼那麼大?你媽又不需要你這些榮譽。往後遇見這種事兒給我躲遠點,別聽風就是雨的去逞英雄。」
雖說那個故事的三觀並不算正,但對於母親來說,有什麼能比自己閨女的安危幸福更重要呢?
「都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可你也不能處處順著男人,該使脾氣了就使脾氣,省的被人以為娶了媳婦就能把人當牛做馬的使喚。」張氏這話說的毫不猶豫,甚至有些咬牙切齒的感覺,就好像還沒嫁過去,自家閨女就被欺負了一樣。「雖說你爹老了,可為你討說法還是能去的。」
林青蕊心裡感動,只得寬慰著張氏,「娘,你放心吧,我不會委屈自個的。」
張氏看出閨女是把話聽進去了,又想到她一向主意正又有主見,想必能處理好妯娌之間的事兒。想到自家閨女還沒經過人事兒,所以她又拉著孤女說了大半天男女之間的私房事兒,眼看閨女羞得面紅耳赤了才放過她。
這麼著倆人又說了許多體己話,直到外頭來給林青蕊上妝的全福嬸子來敲門。
全福嬸子先幫著她穿了紅嫁衣,然後才讓她坐在炕頭開始絞面上妝。
最後是當娘親的給閨女梳頭,於是屋裡只剩下張氏帶著不舍跟哽咽的聲音:「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梳梳到尾,比翼共□□;
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有頭有尾,富富貴貴。」
長長的頭髮第一次被梳成了漂亮的髮髻,甚至在頭髮後邊插上了大紅的絹花。透過模糊的銅鏡,她突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看著鏡子里那個眉目清秀雖然青澀但多了嬌羞的自己,林青蕊忍住不住翹起了嘴角,既然有這般緣分,她就要牢牢抓住,好好的過這一世。
外面鞭炮聲噼里啪啦的響起來,結親的人隨著喜慶的吹打吆喝起來,張氏才帶著祝福,給閨女蓋上了紅蓋頭。
來接親的大多是王氏親自找的人,不說跟李鐵柱相熟不相熟的,只說幫著成就喜事兒,他們就是樂意的。反正甭管對李鐵柱的印象如何,這會兒都高高興興的露著滿臉的喜氣。
而一身新郎袍子的李鐵柱,因著欣喜面色發紅,甚至在見到蓋著蓋頭的林青蕊時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往日臉上常掛著的寒意跟冷峻消散,竟然也沒那麼可怕了。
眼見平時面容可怖的漢子,收拾一番后竟然是個脊背挺拔身材高大健壯的人,又想起下聘時的大手筆跟如今結親時的花轎鞭炮時候,不少心眼多的人家都懊惱沒提前給閨女相一相。
外人怎麼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新媳婦要上轎了。
「妹子,二哥送你。」因為送嫁時候,新娘子的哥哥要把人背上轎子。所以一直悶頭幹活的林二虎,憨厚帶著哽咽跟不舍的對自個的妹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