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無限輪迴
當嚴爭昏昏沉沉地醒來時,迷濛的眼前只看到一個忙碌的背影,凝神細看了很久,渾渾噩噩的腦子也只能覺得這個背影很熟悉。
他想了想,努力回憶著,卻只記得自己在喝酒,然後好像喝醉了,再後來的事情就不知道了,不對,他怎麼會喝醉了?思及此,他的手微微一動,卻驚覺自己被捆在了椅子上。
迷迷糊糊的腦子被完全嚇醒,他用力掙扎著,絕望地發現捆住自己的結是個水手結,只會越掙扎越緊,偏偏他是來見傅致遠這個至交好友的,隨身根本沒有帶任何利器,甚至他出門前還和家裡人說了會晚些回去,完全杜絕了自己的生路。
對了,傅致遠!
嚴爭驟然抬頭,剛好見到因為他的掙扎發出的聲音而轉身的人,赫然就是傅致遠!
「嚴爭,你醒了。」傅致遠說。
嚴爭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人,抱著一絲可笑的期待,「致遠,你在和我鬧著玩嗎?快把我解開,我不舒服。」
傅致遠放下手裡的東西,長身獨立,潔白的襯衣在這種情況下尤為刺眼,「我沒有鬧著玩。我很抱歉,嚴爭,可我需要你的幫助。」
「什麼幫助?」嚴爭問。
傅致遠定定地看著他,「我要你的心。」
悚然一驚的嚴爭震驚過後,這才發現他的身周整整齊齊地擺著八顆心臟,心臟圍成了一個圈,把他包裹在中間,地上還有密密麻麻極其複雜的紋路,就像是一個古老的符號。
嚴爭是進入刑警大隊近十年,見過的屍體很多,他一眼就能看出,那幾顆心臟,通通都是屬於人類的,再聯想一下困擾他已久的掏心案,正好八具屍體,正好八顆心臟,一個可怕的猜想在他腦海中成形。
「我就是兇手。」
傅致遠的話證實了他的猜想。
「為什麼!」嚴爭想不明白,他這個從來連捐款都是捐最多,路過乞丐都會心軟得一塌糊塗,被哀求幾聲就會把身上的錢財拿出的好友,怎麼會淪落到殺人的地步,而且還一殺就是八個人,總不能每個人都和他有仇吧!
傅致遠垂下眼瞼,手裡拿著刀,「我沒辦法了,嚴爭,我也想過別的,可是我真的沒辦法了,我很抱歉,真的。」
「什麼沒辦法?」嚴爭聽不懂。
「嚴爭,我跑遍了全市所有的書店,找了好多好多書,書里找不到,我就上網搜,搜不到,我就找人脈,我用了所有的辦法,只找到這一個,抱歉。」
傅致遠拿起刀,將一罐似水的透明液體倒在刀把上,刀身在灰暗的燈光下反射出光斑點點,鋒利的刀刃更是讓嚴爭看得心驚肉跳。
「我知道,我記得,你有一段時間老是跑圖書館,我以為你找到了一種新的方法來發泄內心的苦悶,難道不是嗎?」嚴爭說得很慢,語氣也盡量平緩,希望可以穩定傅致遠的情緒,背對著傅致遠的手腕悄悄轉動著,希望可以逃脫,卻無奈地發現即使轉到他的手腕火辣辣地疼,也只是在做無用功而已。
這種水手結當初是嚴爭教給他的,那時嚴爭剛參軍,在軍隊里學了水手結,放假的時候興沖沖地跑去教傅致遠,順便嘚瑟一下。傅致遠的學習能力一向非常好,只是被嚴爭示範了幾次,就掌握了技巧,並且打得比他還要熟練。
那時候的嚴爭絕對想不到,這個結最後會被用在自己身上。
傅致遠輕笑,他轉動著刀鋒,緩步走向被綁著的嚴爭,最後在距離他三十公分處停下。
「嚴爭,你知道我在圖書館里發現了什麼嗎?是一部古老的咒術本,其中有一個術法,是禁錮術。」傅致遠的眼睛很亮,昏暗的燈光折射在他眼底,像是有一團小火苗在他的眼裡熊熊燃燒,「禁錮的不是人類,而是死神。」
傅致遠已經說到了這裡,嚴爭也不傻,哪裡還能不明白,傅致遠這是打算召喚出死神,然後將死神禁錮住,逼迫死神將他死去的弟弟傅致修還給他,可是……
「可是這根本就不可能!這世上哪裡有什麼復活術,致遠,你魔障了!」嚴爭大喊。
他終於想起,有一段時間裡,傅致遠特別喜歡買小動物,各種小動物,買雞買鴨買貓買狗,尤其是雞鴨這種家禽,幾乎是一天五隻,最後卻通通不見了身影,他還奇怪這些家禽都去了哪裡,而到了後期,傅致遠不再買家禽了,報紙上和微博上卻開始提到醫院停屍間的屍體遺失現象,他當時還和傅致遠說起了,猜測了幾句。
其實這些消失的動物和屍體,根本就是被傅致遠拿去練習剖心了吧!
這大概也就是掏心案中,兇手手法嫻熟的原因了。
傅致遠臉色一沉,眼中狠厲之色閃現,「嚴爭,你不要讓我生氣,復活術當然會有效,我的致修也會回到我身邊!」
說到這裡,他閉上眼深呼吸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再睜眼時,又恢復了從容的姿態,「謝謝你一直以來告訴我你們的行動計劃,讓我的行動進行得這麼順利,我很感謝你,真的。你放心,我說過的,死的只會是八個人,不會有十八個二十八個了,死掉的這些人的父母,我也會幫他們贍養的……嚴爭,對不起,若非必要,我也不想殺你的。」
可惜咒術本上說了,禁錮死神需要有八顆在陰曆七月初七出生的人的心臟,分別鎮壓在反八卦咒符的八個方位上,而召喚死神,則需要殺死自己的至親好友,以玷污自己的靈魂。
死神喜歡食用最乾淨的靈魂,和最污穢的靈魂。
傅致遠自失去傅致修開始,就不可能有乾淨的靈魂了,所以他只好讓自己的靈魂變成最骯髒的,而他的至親好友,只剩下嚴爭一人了。
嚴爭還想再勸說幾句,卻見傅致遠嘴裡開始細碎地念著一些非常生澀少見的詞,在他聽來,這些沒有聽過的語言陰森森的,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覺得身周越來越陰冷了。
「致遠,快停下,你現在放棄還來得及!沒有了傅致修,你還有我!」嚴爭大喊。
然而這些話絲毫不能動搖神色堅定的傅致修。
當那一長串生澀的咒語念完,他手裡的刀驟然刺下,自前往後刺穿了嚴爭的心臟。
嚴爭甚至再不能多說一句話,只是用哀憫的眼神看著他,直至眼神失去生命的光輝。
「對不起,若有來世,我給你還一輩子的恩,讓你報一輩子的仇。」
傅致遠眼中閃過一絲憂傷和濃重的歉意,卻絲毫不見後悔,在刺下之後,他跨離圈子,在圈子外念完了剩下的咒語。
當咒語的最後一個音落下,嚴爭的身影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孩童的身影。
那是當初幾次殺死傅致修的小孩,傅致遠死也不會忘記這張臉。
「你就是死神。」
小孩桀驁一笑,腳步一跨就要靠近他,身周的八顆心臟驟然發出「砰」的一聲,燃起一團團藍綠色的火焰,瞬間串聯在一起,圍成了一個火圈,嚇得他立刻止住了腳步。
這是專剋死神的地獄煉火,只要他沾染上一絲,就會瞬間化為灰燼。
「不錯嘛,你還挺有本事的。」小孩站在圈裡,陰沉沉地看著他。
「只要你把致修還給我,我就放了你。」傅致遠毫不避諱地看著他,「否則我就殺了你!」他的手裡拿著那瓶沒用完的透明液體,威脅道。
這是類似於油一樣的存在,通過地獄煉火潑出去,能讓火焰順著液體燃燒到死神的身上。
「我做不到。」小孩乾脆利落地說。
傅致遠當即拔開瓶口,作勢要潑出去。
小孩一驚,「住手!我說了我做不到!」
「是做不到!還是不想做!」
「我說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你弟弟的靈魂不在我這裡,這是神的旨意,只有神才有權力決定是否還給你!」
傅致遠默然,心裡蒼涼一片,耳邊重又響起傅致修當初說過的話——
「也許我們現在已經成為了神手裡的玩具也說不定。」
傅致遠其實已經相信了小孩說的話。
「這麼說,你是真的做不到了?」傅致遠沒有蓋上蓋子,轉動著手裡的瓶子,問道。
小孩不耐煩地說:「當然!愚蠢的人類!」
「我知道了。」
傅致遠慘然一笑,在小孩驚恐的目光中,驀然將手裡的液體向著小孩潑去!
小孩瞬間慘叫著被焚燒殆盡。
就在傅致遠心灰意冷之際,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你為了你死去的弟弟,殺了這麼多人,徹底玷污了自己的靈魂,值得嗎?」
傅致遠轉身,是當初那個蛋糕設計師。這大概就是神了,他想。
「你能把致修還給我嗎?」他似哭非哭的,眼中晶瑩閃現,大喜大悲讓此時的他脆弱得不堪一擊。
從來都是淺笑著的神此時也有些悲傷,「你是那麼純潔,你的靈魂好似一團柔軟的雲朵,潔白又乾淨,除了一個叫做『傅致修』的執念,一切都是那麼完美,我曾經以為你能成為我的神使。」
「我不要做什麼神使,求你了,把致修還給我吧,我好累啊,我真的好累啊……」
每天每天,跑遍了所有地方都找不到自己最親愛的弟弟,一次次地回想起傅致修死在他面前的樣子,讓他每每都難受得要哭出來,可偏偏他哭不出來,眼淚彷彿在目睹傅致修死亡的那一刻就乾涸了。
「求你了,我求求你,哪怕只是把我送回那個不斷輪迴的一天,只要能再讓我見到他,怎麼樣都好……求求你,我乞求你……」
神憐憫地嘆息,身形淡去。
「那你能不能復活那些人!」傅致遠大叫,「他們都是無辜的,有罪的只有我,我願意下地獄去償還!」
神的身影卻已然消散。
傅致遠獃獃地站立在原地,覺得自己的世界灰暗一片。他殺了那麼多無辜的人,又殺了嚴爭,最後卻什麼都沒有得到。與其說讓他下地獄,其實他現在身處的,不就已經是地獄了嗎?
「那、那個,你再哭,我就親你了。」
傅致遠背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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