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到此為止
傅致修猜想老頭大概是以前受過情傷,才對於他和万俟肅這對疑似戀人抱以重望,只要万俟肅對傅致修略微不敬或者傅致修透露出他與万俟肅並非戀人關係的苗頭,老頭就會瞬間變臉發怒,甚至癲狂如走火入魔。
其實通過老頭這些日子的反應他也能猜出個大概來。
老頭對於他對万俟肅的頤指氣使毫無反應,對万俟肅身上的紋身更是看重,絕對不允許傅致修放棄刻畫,或是万俟肅不願接受此類事情發生,再想想他偶然看見的,老頭頸側露出來的些微痕迹,傅致修猜想,老頭大概是曾經因為什麼原因,被伴侶拋棄了,而拋棄的理由,多半是因為老頭自己的過錯,所以老頭才會在對自己的曾經的伴侶的愧疚之下,對万俟肅和傅致修之間明顯不平等的關係視若無睹。
老頭對他的伴侶心中有愧,卻又有被拋棄的恨,一時間走火入魔,才成了如今這幅模樣。
不過以上也只是傅致修自己的猜測,況且他對於這些東西一向沒多大興趣,他唯一感興趣的是,老頭什麼時候才會對万俟肅傳授功法。
嗯,雖然不明白隱士高人怎麼成了一個瘋癲老頭,不過老頭的靈力很強大,十分符合「人生贏家的踏腳石」的人設。
直到有一天,万俟肅從外面撿了一個女人回來,傅致修才想起來,這個女人,就是他所需要的契機。
女人即使是昏迷著,髮絲凌亂地黏在臉上,臉色蒼白,狼狽如斯,依舊是讓人一眼就覺得這是個合該讓人捧在手心的人。
她是聖門的聖女,冰清玉潔的蘇秋寒。
万俟肅抱著這女人回來的時候,傅致修正無所事事地坐在河邊釣魚,他的傷已然好的七七八八,只是修為有些受損,還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他斜斜掃了眼万俟肅懷裡的女人,在万俟肅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變得僵硬的時候,略勾起唇角。
「她是……」
万俟肅一個激靈,想要解釋,不過傅致修已經將目光收了回去,重新專註於自己手裡的釣竿,似乎剛剛的一抹淺笑只是万俟肅的幻覺而已。
可是万俟肅卻不敢將之當做是幻覺,他的心裡戰戰兢兢,傅致修如今這與往日截然不同的態度讓他惴惴不安,懷裡絕美的女人彷彿瞬間變成了燙手的山芋,讓他只想立刻丟出去。
傅致修不是一向不喜歡他碰別人的嗎?他是不是已經想好了要怎麼懲罰他?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應該把這個女人帶回來?……一時間,万俟肅腦海里轉過了無數個想法。
水上的浮鉤忽然一動,傅致修手上微抖,釣竿抬起,露出釣鉤,一條肥美的大魚在釣鉤下活蹦亂跳。
万俟肅看著傅致修閑適淡然地將魚摘下來,慢條斯理地將魚刨去魚鱗,剖開肚皮,挖出內臟,丟回水裡,沾血的手指在水間漸漸褪去血色,重又回歸原本的瑩白如玉,未束起的髮絲滑落,遮住了他的眼神,只隱約露出他始終帶著笑意的嘴角。
他覺得他自己就是傅致修手裡的那條魚。
「你該回去做飯了。」
傅致修淡淡的聲音傳來,万俟肅陡然回神,原地猶豫了一下,還是咬咬牙跟在了傅致修後面。
傅致修忽然一聲輕笑,步伐穩定,依舊沒有回頭,「你跟著我做什麼?魚在河邊。」
万俟肅腳步驟然一頓,轉眼看到還在河邊的魚簍,臉上忽青忽白,再轉眼,傅致修已然不見身影,他這才長舒一口氣,一陣輕風吹來,他才驚覺自己身上已然出了一層薄汗。
而另一邊的傅致修也暗自覺得好笑。
他的任務是把万俟肅培養成人生贏家,這姑娘分明是來給万俟肅的成功之路添磚加瓦的,他當然沒有必要阻撓,更甚至,他還必須收斂一下這段時間愈發猖狂的暴戾手段,對待万俟肅要像正常的師兄對待師弟的態度一樣,讓蘇秋寒慢慢地愛上万俟肅,成為万俟肅人生里的第一個女人。
不過他好像有些太想當然了。
傅致修看著在自己跟前大獻殷勤的万俟肅,忽然有些頭疼。
蘇秋寒還沒醒,傅致修是打算讓万俟肅一直陪著她的,力保可以讓蘇秋寒醒來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万俟肅,方便初步產生情愫,結果他似乎前段時間調|教地太成功了,万俟肅現在根本沒了當初偷偷救人的勇氣,一收拾好碗筷,立刻就到了他跟前來伺候他。
傅致修難免就要提醒他兩句。
「你不去照顧剛撿回來的大美人,跟著我做什麼?」
正在幫他磨墨的万俟肅手忽的一顫,喉嚨泛緊,一時間竟是說不出話來。
「今日我不用你伺候,你去吧。」傅致修手下微動,一幅美人圖已然完成了大半,雖未畫臉,万俟肅也能隱約看出那是他剛救回來的女人。
對於傅致修的話,万俟肅不敢反駁,也不敢詢問為什麼,只好將手上的東西放下,帶著滿腔的驚疑退下,他想著,大約是傅致修又想到了什麼新的折磨他的法子,想要到時候給他一個「驚喜」,不料,在他退出房門前,傅致修又加了一句,「以後都不用你來了。」
万俟肅猛地抬頭,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耳邊響起「砰」的一聲,等到膝蓋的巨痛密密麻麻地蔓延開來,他才發覺自己竟然跪下了。
傅致修也被他嚇了一跳,面上卻不露分毫,微抬頭看他,語氣淡然,「你這是做什麼?師兄不想再這樣下去了,肅兒不高興?」難道不應該喜出望外,喜不自禁?不會是被他玩傻了吧?
万俟肅對此只茫然搖頭,也不知自己是想表示不高興,還是沒有不高興,腦子裡嗡嗡的,反覆迴響著傅致修說的那一句「不想再這樣下去了」,什麼叫不想了?是在詐他,還是真的厭倦了他?
這一刻,他自小盼到現在,不知盼了多少年,如今真盼到了,又覺得心裡五味雜陳,一會兒想起他無數次地將茶水潑到自己的臉上,在自己的身上刻下給私有物的標記時肆意猖狂的嘴臉,一會兒又想起他在受人追擊時,堅持抱著自己在山間穿梭,最後笑著說要和他同生共死的樣子,滿腦子思緒凌亂,令他頭疼欲裂。
傅致修也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筆,由於他並沒有收到什麼系統的提示,所以也完全不明白万俟肅現在這是怎麼了。
【傅致修:系統,他不會是傻了吧?太高興了?】
系統沒有回答。
事實上,這時候的系統聽著万俟肅的心聲,也是一陣凌亂——這個人生贏家果斷是養歪了吧!
*
万俟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傅致修的書房的,只覺得腦海中鬧哄哄的,各種情緒交雜在一起,令他什麼都沒法想。
一道視線幽幽地落在他身上。
万俟肅立刻清醒過來,警惕的雙眼一掃,便發現是被他救的這人醒了。
不得不說,老頭的醫術真的很好。
「……要喝水嗎?」
万俟肅沒有和其他人相處的經驗,傅致修一直怕男主角會被他養死了,一向是帶在身邊的,也不允許有任何人靠近他,這是万俟肅第一次單獨和其他人交流。
而他以前面對的傅致修又一貫都是頤指氣使的模樣,此時面對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姑娘,万俟肅一邊覺得自己手足無措,一邊又隱隱覺得,她又不是傅致修,照顧得好不好有什麼關係呢。
蘇秋寒許久不曾飲水,喉間火辣辣地疼,自然是點頭。
待万俟肅如臨大敵,動作僵硬地將水給蘇秋寒喝下,他心裡忽然掠過一個想法——還不如伺候傅致修來得自在呢,這讓他被自己嚇了一跳。
「你叫什麼?」
「這是哪裡?」
他們同時開口,一愣,蘇秋寒不好意思地抿唇,「抱歉,我應該先介紹自己的……我是蘇秋寒。」
万俟肅不知蘇秋寒是誰,聽見這名字也沒什麼反應,只略微點頭,「你好。」
他倆在這裡你來我往,傅致修也正在頭疼地看著老頭。
「你叫老頭子救那個女人做什麼,你就不怕你的小媳婦給人勾引走了?」
小媳婦……傅致修想起万俟肅那不算魁梧,卻也是堂堂八尺男兒的樣子,眼角微抽,「前輩,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而且,肅兒……万俟肅並不是我伴侶。」
老頭笑嘻嘻地臉色驟然一變,嗓音尖利,「你什麼意思!你想拋棄他?!」
傅致修從不知道男人的聲音竟也可以如此尖利,不過他卻是很快反應了過來,是了,老頭最聽不得兩人劃清界限的話了。
他想了想,只能換一種說法來,「前輩,其實肅兒救回來那個女子,是我昔日喜愛之人,我一見那人,心裡便又舒服又難受,我以為我已然忘記了這一段過往,只心悅與肅兒,今日又見,才發覺往事皆如昨日。可我心知我與那人有緣無分,若是強求,只會是一段孽緣,若是肅兒能與那人結為連理,便實在了了我一樁心事。」
老頭一哽,他還真沒想過會是這麼一個理由,心裡只覺得這理由荒唐無比,越想越不對,抬手便給了傅致修一掌,幸而沒有傷害傅致修的意思,掌風略柔和,讓他成功地躲了過去。
【宿主,你能不能認真點想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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