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海中城
那母蟲像是一團被擊飛的泡沫,泡沫如煙花炸開,每一朵都變成了無數鮮花,在母蟲之前待著的地方,已經成了一片花海,而小蟲皇也不見了蹤影。
劉一澤能感覺到聯境里的變化,周圍的空氣隨之扭曲,摻進來的可不止一股精神力。
劉一澤有些訝然,抬手在虛空一晃,眼前的虛空像是紙張一樣被從中間劃了個扣子,然後如幕布被撕扯開,露出了後面完全不一樣的景色來。
劉一澤手拉住那破口,輕輕一扯,整個聯境天翻地覆。從那個冰冷的房間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光怪陸離的房間——這裡沒有天地的概念,空間呈一種古怪的錯位感,裡面懸浮著不少彩色的立方體,大大小小、色彩不一,緩慢地旋轉著。
這就像是一個童話故事裡的奇異空間,看似漂亮,但真(身shēn)處其中,卻處處透著詭秘。
這不是劉一澤的空間,看上去跟他那個小弟-弟的個(性xìng)很貼切,但是劉一澤卻不敢確認。因為這裡融雜了太多的東西,精神力延展出去,就像是延展進了一片噪點裡,黑黑白白、不停閃爍、晃動,你根本找不到你想要的那個點在哪兒。
劉一澤就站在一個巨大的粉色方塊上,這個方塊也在不停旋轉,但劉一澤卻像是生長在上面一樣,即使方塊垂直掉了個個,他也沒有摔下去。
周圍一片靜謐,精神力卻滿是嗡嗡的「噪音」。劉一澤就那樣站著,旋轉著,把整個空間看了一遍,卻依舊一點都不急躁。
就這樣轉了兩圈之後,這個靜謐的空間終於出現了聲音——滴答、滴答。
像是鐘錶走動的聲音,但是聽上去圓潤許多;像是水滴砸落的聲音,卻沒有破碎的尾音。
那聲音越來越近,等到劉一澤站著的方塊又轉了個方向後,那聲音倏然就出現在了跟前。同時,劉一澤也對上了一雙明黃的眼。
那是一雙眼睛,僅僅是一雙眼睛。碩大的、憑空出現在了跟前,它的瞳孔就能把劉一澤整個裝進去。那雙眼睛盯著劉一澤,眼珠下方不斷浸出液體,一隻眼睛流著血、一隻眼睛流著淚;血和淚匯成圓潤的一顆顆,掉落下去,朝著這個空間無限延展的深處,不見蹤影,卻聽得見聲。
劉一澤一點沒有被嚇到,他看著眼前的那雙眼睛,突然就笑了起來。
「哎,一定很難受吧。」劉一澤彷彿從那雙眼睛里看出了一個曲折漫長的故事,他發自肺腑地感嘆道。
那雙眼也聽見了劉一澤的話,它原本還是橄欖球一樣形狀的瞳孔,倏然拉長收縮,細成了一條縫;眼珠也從一開始的橢圓變成了渾圓,怒目圓瞪。
「該說你運氣好呢,還是你能耐呢?」劉一澤腳下的方塊已經停止了轉動,他跟那雙眼的高度平齊,淡淡地看過去,「趕上蟲族內部混亂的好時候,又碰上我弟弟那麼個糟心的熊孩子,還被你撿了喪屍蟲意識雲這麼個大便宜。沒有比你運氣更好的了。」
劉一澤說到這裡,倒是真心實意地嘆了口氣:「真的,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過(日rì)子。喪屍蟲雖然群體不太好看,但好歹也是個強悍的存在。可惜了,你為什麼偏偏就要往蟲族湊呢?你難不成還想要稱霸天下?」
那雙眼睛流淚的那一隻,慢慢的也流出了血,明黃的眼睛也開始變成血紅。
劉一澤像是沒看到這個變化一樣,繼續說道:「不過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是廢話了,貪婪這個東西,一旦有了智慧,無論是不是人,都會滋生的。跟病毒一樣。但像你這麼貪心不足蛇吞象的,我還真是第一次碰到。」
那雙眼流出的血在這個空間匯聚,很快形成了一片無垠的血海。血海上漲,不斷淹沒著這個空間。
劉一澤:「你侵吞了喪屍蟲的群體意識雲、你想要成為蟲皇、你還想要蟲族的俯首稱臣。你倒有本事,都囫圇個地吞進了肚子里……怎樣,腸穿肚爛的滋味好受嗎?你後悔嗎?」
血海上涌,已經漫過了劉一澤踩著的方塊,然而當它們觸碰到劉一澤的時候,卻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分割開去,根本無法觸碰分毫。
那雙眼睛像是無法接受這個現實,整片血海忽然洶湧翻滾起了巨浪。甚至於整個空間都搖晃了起來。
然而無論它怎麼翻江倒海,劉一澤依舊巋然不動,萬物到了他的跟前都化作一片光塵,連他的衣襟都沾不到。
這個結果惹怒了那雙巨眼。於是空間動-((盪dàng)dàng)得更厲害了,它們像是被撕扯一般扭曲起來,然後很快就化作了一片混沌。
「氣急敗壞。呵,早幹嘛去了?」劉一澤嗤笑了一聲,「你之前也是高等蟲族,你還不了解他們?一個個都是千年的王八,早成精了。你以為你有個喪屍蟲、有個基因融合的技術就是老大了?不過是人家手裡的棋子,被拿來當槍使的罷了。」
劉一澤說著,伸出了手臂,刺入混沌,然後食指一晃,整個混沌的空間如同被清風吹散的大霧一樣褪去,露出了一片白茫來。
「蟲皇聯境,聯的是蟲皇等級。你融合了我家那個熊孩子,就以為自己可以掌控主動權了?」劉一澤說著,又看了看這一片白茫,「還是說,你以為你把我藏在你的小盒子里,就可以侵吞我了?」
那雙巨眼已經模糊,色彩淡去不少。然後它們開始縮水,融合成了一團扭曲的黑色霧氣,一會拉長成人形,一會又縮成一團邊際模糊的不規則形狀。
「呵呵……」那團黑霧發出嘶啞的笑聲,太過模糊,聽上去又像是哭聲。
它「笑」了好一會,霧氣的形狀才終於定格成了一個人形,然後從大概腦袋的位置中間裂開,露出一隻豎起的明黃色眼睛,它說道:「你生來就是蟲皇,你又知道什麼?你覺得蟲皇是負累,但你知道有多少蟲族想要成為皇嗎?你又知道喪屍蟲到底是怎樣的東西嗎?我的腦子裡塞滿了它們吃腐(肉ròu)、在淤泥里穿梭的記憶,它們甚至跟蛆蠅為伴,見到光就要躲起來。那樣的東西,那樣的東西……」
霧氣咬牙切齒地嘶吼著,氣得形態都不固定,又晃動扭曲了起來。
又是好一會後,它重新穩定了,才繼續說道:「我知道我的位置,那些傢伙想要利用我,呵呵……哈哈!他們太小看我了!你也是,你也太小看我了!」
劉一澤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霧氣:「你都說了我是高等蟲族,那你以為我不知道聯境的厲害嗎?你們共享了蟲皇的精神力,但是卻不是互相的,共享的節點在你這裡,只要困住你,他們就是可以剪除的。你猜,是你那個蟲皇弟弟厲害,還是你的那個獸人(情qíng)人厲害?」
劉一澤面無表(情qíng):「你不要命了。」
霧氣大笑了起來:「我早就死了!從人到喪屍、從喪屍到蟲族、從蟲族到喪屍蟲、再到現在什麼都不是的東西。我活夠了。但是憑什麼,我要受這麼多苦?憑什麼,你們就可以這麼幸運?我嘗試了那麼多方法,我都回不去了,就連蟲皇,高高在上的蟲皇,我也用了,然而還是失敗了。」
劉一澤不知道它說的「失敗」是什麼意思,但是他知道,伊萊恩是已經陷入癲狂的絕望之中了。
霧氣喃喃自語了好一會,才又跟劉一澤說道:「既然這樣,那就更亂一些吧。反正這個世界本來就是被拋棄的,當年那些離開地球的星艦,那些被帶走的人才和強大的異能者們,他們早就放棄了這裡。回不去了,就全毀了吧。」
霧氣像是終於找到了感興趣的東西,它笑了起來:「蟲皇的力量是什麼破東西,那麼久遠的記憶都能洗出來。你知道嗎,我吃了我的孩子,我的那對龍鳳胎的孩子,他們四歲,哈哈……」
至此,劉一澤終於明白伊萊恩這一系列反常的原因了——他融合了小蟲皇的精神力,精神網實際上就是一個巨大的儲存容器。而對於被蓋亞病毒感染最早的喪屍來說,它們的一切其實已經儲存在了腦海里,一旦精神網建立,無論他們願意不願意,那些東西都被鐫刻上去了。
如今,伊萊恩融合了小蟲皇的精神力,精神網被撕碎,搭載的個體被清洗,但是作為終端的蟲皇卻要接收龐大的信息,最容易接收的,自然是他們曾經有過的記憶。
伊萊恩記起了一切,漫長的歲月里,他本該遺忘的一切,又那麼鮮活地浮現在了他的眼前。他記得自己曾經是個人,記得這個世界曾經的模樣,更記得自己變成喪屍,啃食了自己親子的記憶,那些血(肉ròu)的溫度。
這的確是讓人絕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