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最後一戰

「尊上！」小六忽然出現在門外,恭聲說道。

閭丘鳴回過神來,鬆開賀寂霖,翻身下地，打開屋門,就見到小六正在對他使眼色,他明白了,於是回首對賀寂霖說道：「和尚，你安心修鍊,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賀寂霖朝他微笑頷首。

閭丘鳴關上屋門,隨小六來到費含的住處。費含自從知道凝露死了之後，就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瘋魔地研究乾坤丹。

閭丘鳴來到費含煉丹屋前,看著緊閉的屋門，沉聲道：「小五。」

過了會兒,費含拉開屋門，他面容極為憔悴，眼睛血絲密布，見到閭丘鳴，才提起些精神,行禮道：「尊上。」

「進屋說。」閭丘鳴讓小六退下,自己與費含進了屋子。

「尊上，屬下幸不辱命。」費含低垂著頭，聲音有些沙啞。

閭丘鳴拍上他的肩膀，「辛苦你了。」

費含搖搖頭，自嘲一笑，「尊上，只要能為凝露報仇，屬下做什麼都是願意的。只是尊上，屬下還是不希望您冒這個險。不如，就讓玄沼……」

閭丘鳴止住了他的未盡之言，「我知道你因為凝露之死遷怒於玄沼，但是，這件事情，本來就錯不在他，真要這麼說，那麼我也難辭其咎。」

費含也明白這個道理，可是他一想到玄沼，他就止不住地厭惡他，又或許，他厭惡的並非玄沼，而是跟玄沼一樣沒用的自己。他救不了凝露，甚至連救的資格都沒有。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厭惡自己。

「尊上，做錯事情的是那些妖王們，跟尊上沒有關係。」費含從從葯袋中拿出一個葯匣，遞到閭丘鳴面前，「尊上，這是一枚乾坤丹。」

閭丘鳴接了過來，「小五，我打算啟程去丹州城，你是留在魔宮，還是隨我們一起去？」

費含正色堅定道：「尊上，我同你們一起去。」

閭丘鳴表示尊重他的決定。

又過了幾日，賀寂霖的傷勢痊癒，閭丘鳴便帶領魔宮精英前往丹州城，與其他門派匯合。

「閭丘鳴，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路途中，賀寂霖感覺到閭丘鳴不斷增長的修為，心中驚詫之餘有些擔憂問道。

閭丘鳴踏在黑色長劍上，從后抱住賀寂霖，笑了笑，「若是真的有呢？」

賀寂霖說道：「若是真的有，那我可以說，我們扯平了。」

閭丘鳴一愣，連忙問道：「和尚，你也有事情瞞著我？」

賀寂霖笑了笑，不再言語。他最大的秘密就是他不屬於這個世界，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這裡待上多久。

閭丘鳴頓時不願意了，他搖了搖賀寂霖的袖子，嘟囔道：「和尚，告訴我，你瞞了我什麼？」

賀寂霖止住他的動作，「丹州城到了。」

閭丘鳴只好不再問，控制著黑劍落到地上，身後俱是魔宮之人，除了玄沼和雲雯。

「和尚，你有沒有發現這丹州城的外圍有些異常？」閭丘鳴靈識掃過去，發現很多地方都被設置了空間傳送法陣。

賀寂霖也察覺到了，「妖界精通陣法的也就只有殷肅了，看來，他這次不僅要親自過來，還要帶更多的妖族過來。」

「仇冥，殷肅一旦出手，人族危矣。」玄沼在一旁冷冷說道。

閭丘鳴點點頭，「玄沼，屆時，胤呈王是你的，殷肅我來對付。」

玄沼瞅了瞅他已經增至合體後期的修為，心中雖詫異，但基於某種莫名的原因，他還是選擇不問。

「殷肅選定的對手本來就是你。」玄沼說完將目光落在賀寂霖臉上，「不過你能從妖界獨自逃回來，的確很了不起。」

賀寂霖笑了笑。

一行人進了丹州城，閭丘鳴將所有事情安排好后才有空去尋賀寂霖，卻發現賀寂霖不在魔宮駐地，問了小六他們才知曉和尚去了如佛宗。

等了很久，閭丘鳴都快要忍不住衝到如佛宗將和尚搶回來，賀寂霖終於回來了。

「和尚，你出去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閭丘鳴找不到他的時候又急又怕。

賀寂霖看著他擔憂的眼神，攜著他進屋坐了下來，「我去看望了師父及師弟們，順道還去看了張施主。」

張舒華如今的狀態跟費含基本上沒有區別，也是整日將自己關在屋子裡煉丹，沒有一點生氣。

「和尚，倘若某一天，我也死了，你會如何？」閭丘鳴忽然凝視著他問道。

賀寂霖回視他：「張施主與我說，李施主曾對他說過，我一定會比你先死。這句話，我同樣送給你。」

閭丘鳴聞言，完全懵住了，過了好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緊緊握住賀寂霖的手，低首親了一記，「和尚，我很自私，我不願意看到那樣的場景，我不想成為張舒華和玄沼，那樣太過絕望了，所以和尚，你可不可以替我受過？」

賀寂霖回握住他，「閭丘鳴，一切還未可知，如今還言之過早。」

「尊上，飄繡閣閣主到訪。」

閭丘鳴起身，握住賀寂霖的手，「和尚，我們一起。」

林媛站在院中等候，見兩人相攜而來，眸子微微彎起，面帶笑意說道：「魔主，佛子。」

賀寂霖淡笑：「貧僧見過林施主。」

林媛看著閭丘鳴，「我今日前來，一是為了與你合謀，共同抵禦妖族，二是接雲雯師姐回去。」

閭丘鳴點點頭，「共同禦敵是應當的，只不過，雲雯是否回飄繡閣還得看她自己的意願，小六，去請雲雯姑娘過來。」

小六應聲而去。

林媛又問：「不知魔主和佛子對抵禦妖族可有什麼好的法子？畢竟，魔主身具妖族血脈，對妖族有一定的了解，而佛子能夠隻身一人從妖界闖出來，想必對妖界也有一定的認知，故而，兩位若是有什麼好的提議，可一定要告知我們。」

「那是自然。」閭丘鳴點點頭。

「聽聞妖族兩位妖王都是大乘期修為，不知魔主和佛子可有把握？」

這時候，雲雯過來了，她見到林媛，明顯有些驚訝。

林媛看到雲雯，直接開門見山，「師姐，隨我回閣。」

雲雯拒絕，「為何？」

林媛沉默地看她片刻，方低聲說道：「師姐，可記得師父將閣主之位傳給了你？」

雲雯心中一驚，「師妹，你是如何得知？」這件事情只有師父和自己知道啊。

「師姐，其實當時我就在屋子上面，師父與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所以，你回來吧，飄繡閣需要你。」等到大戰結束，若是人族勝利，那麼師姐就可以安心地當飄繡閣閣主了，如今這些責任，她來承擔便好，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雲雯目露驚色，「師妹，那你當日為何要污衊於我？」

「師姐，你就當我當初昏了頭，我知我無顏見你，可是，飄繡閣是真的需要你回去。」林媛眼眶不禁紅了起來。

「師妹，待戰爭結束后再說吧。」雲雯見林媛如此也有些不忍心，可她還在為之前的事情有些不愉。

林媛見她鬆了口，這才安心了點，於是對三人道：「那我便告辭了，對了，魔主，佛子，明日我們要商討禦敵之事，希望你們也能夠參與。」

林媛走後，雲雯也辭了賀寂霖和閭丘鳴，回了自己的屋中。

翌日，賀寂霖與閭丘鳴一同參與了商榷事宜，林媛如今作為人族的領袖人物，她提出要用陣法擊退妖族。

陣法可用，但不能全靠陣法，畢竟殷肅對陣法還是頗有研究的，陣法對他來說沒什麼用處，擊敗殷肅只能靠實力。

很快，丹州城外出現了大量妖族，並且妖族還在連續不斷地進軍人界。

林媛帶領眾人不斷地用陣法將他們困住剿殺，只是有一天，他們突然發現，陣法被破解了，而妖族的兩位妖王這時候也抵達了人界丹州城。

妖王駕臨，林媛、閭丘鳴、玄沼只好親自前去「迎接」。

丹州城外，風獵獵作響，殷肅和胤呈王並肩立於妖兵前方，注視著閭丘鳴等人。

殷肅見到閭丘鳴，輕笑一聲，卻道：「仇冥，寂霖和尚何在？」

閭丘鳴幽深的眸子看著他，「你的對手是我。」

「不，是你們兩人。」殷肅妖識一掃，輕易就發現了隊伍中的賀寂霖。

賀寂霖上前，行至閭丘鳴身邊，「貧僧在此。」

殷肅滿意地點點頭，「來吧。」

剎那間，天空風雲變幻，烏沉沉的雲朵遮住了陽光，整個世界灰濛一片，極不正常。

妖兵開始進攻，人族也開始抵禦，雙方正在進行真正的廝殺。

殷肅手持長劍來到半空中，居高臨下地看著閭丘鳴與賀寂霖。兩人對視一眼，瞬間來到半空，與之對峙。

另一邊，玄沼已經與胤呈王對上了，玄沼打得瘋狂無比。

「仇冥，你已到了大乘期？」殷肅驚奇問道。

賀寂霖手中緊握住佛棍，心中深深一嘆，他早已猜出來了，閭丘鳴一定是服用了乾坤丹。

閭丘鳴伸出長劍，「要戰便戰。」

三人同時動了。

一時間，三人完全化為一陣陣虛影，旁人完全分辨不清。

林媛站在地面上，一邊指揮著眾人抵禦低等妖族，一邊觀察著半空中的戰況。

很快，賀寂霖被殷肅擊落下來，滾到地上，吐出一大口鮮血。

「師父。」淳無跑過來，扶起他。

「淳無，去幫你父親。」

淳無搖搖頭，「師父，父親讓我保護你。他還說，這是他跟殷肅的對決。」

賀寂霖抬起頭來，看著半空中四位妖王的對決。四條巨大的蛇幾乎遮住了整片天空，咸腥的味道瀰漫整個空間。這看起來實在是有些好笑，人族與妖族的戰鬥，到了最後竟然成為了四位妖王之間的決鬥。

玄沼是懷著必死的心來與胤呈王戰鬥的，可他就算是死，也要拉著胤呈王一起！

他不斷地燃燒著自己的生命，祈求妖神賦予他博大無窮的力量，剎那間，他的身旁湧現出了一大片的火焰，那火焰帶著毀天滅地的力量直接沖向胤呈王。

胤呈王卻不能再一次逃了，他只好奮力抵禦著妖神的力量，不斷後退。

可妖神的力量是那麼地可怕，玄沼將自己所有的生機都用來換取力量，胤呈王完全沒有辦法抵禦那種瘋狂的力量，很快就被火焰吞噬了。

而玄沼也在同時斷絕了生機，與胤呈王一同化為了飛煙，消散在世間。

另一邊，閭丘鳴正與殷肅斗得天昏地暗，胤呈王死後，妖兵們就漸漸停止了進攻，於是所有人都看向半空中相纏的兩條蛇。

閭丘鳴服用了乾坤丹，修為已經與殷肅相持平，兩人如今拼的就是誰先一招不慎。

林媛將目光從半空中挪下來，落在背對著她，受了重傷的賀寂霖身上。

賀寂霖專註地看著閭丘鳴與殷肅的戰鬥，已經不再注意周圍的動向了，這時候，一條長綾悄無聲息地伸向了他。

幾乎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可淳無看見了，他情急之下喊了一聲：「師父！小心！」

賀寂霖速度極快地往旁邊避去，長綾落空了，他暫時無礙了，然而，他沒事，半空中的閭丘鳴卻因為淳無的喊聲心神漏了半拍，一下子就被殷肅擊中了要害之處，巨蛇在半空中翻騰嘶鳴著。

賀寂霖心中焦急，「淳無！」

淳無立即化為金色的佛棍，賀寂霖持著佛棍沖向半空之中，在殷肅再次擊中閭丘鳴之前擋在了閭丘鳴面前。

殷肅毫不留情地將他拍落在地，賀寂霖只覺得整個身體都被毀損得完完全全。

閭丘鳴哀鳴一聲，紅著眼眸衝下來，化為人身，抱住口中不斷流血的賀寂霖，那神情已經沒有辦法用語言來形容了。

賀寂霖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他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正漸漸脫離這個世界，他努力睜著眼睛看向閭丘鳴，可閭丘鳴的臉卻越來越模糊。

對不起，閭丘鳴。

閭丘鳴傻傻地抱著賀寂霖漸冷的身軀，只覺得這個世界變得一片荒蕪，這裡的一切都是這麼的荒誕，這裡的一切本來就不應該存在。

他俯首在賀寂霖額上落下輕輕一吻，瞬間，賀寂霖的身體化為了一片齏粉，消散在他面前。

所有的事物都失去了色彩，它們彷彿只是一個臆想的世界，沒有賀寂霖的存在，它們的存在也就沒有意義了。

天崩地裂，這是真正意義上的天崩地裂。

他看到天塌了，地陷了，他看到殷肅的臉上露出了驚恐至極的神情，因為，他飛升的夢想再也無法實現了。

閭丘鳴閉上眼睛，任憑世界連同他一起毀滅。

他能再見到寂霖嗎？是在天堂，還是在地獄？

寂霖，我想再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