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愚忠
男人下地回來了,院子里一下就熱鬧起來了。
祝錢氏、祝葛氏都顛著小腳從屋裡迎出來,祝錢氏就道:「當家的,家裡就剩下一隻下蛋的母雞了,我沒捨得殺,湊合著吃吧,我就給紅梅煮了個雞蛋。」
「給小姐、給大郎媳婦煮了沒有,四個孩子都有嗎?」祝大福一邊把鋤頭放在牆根下一邊彎腰撿起了個瓦片,蹲在三耬車旁邊往下刮泥。
祝錢氏拉長臉道:「雞蛋都得攢著賣錢,紅梅是受了委屈才給她煮一個吃,我還心疼呢,作惡的人吃個屁。」
祝大福沒吭聲,收拾乾淨了耬車鐵尖上的泥,站起來才道:「擺飯吧。」
祝錢氏陰沉著臉「嗯」了一聲,轉身一搖一擺的往廚房走去。
站在東廂門口抱著孩子的姚宴才發現,原來祝錢氏和祝葛氏都是小腳,怪不得走起路來彷彿楊柳枝似的顛顛晃晃。
祝君行在外頭溪邊洗乾淨了手腳進屋來,在姚宴跟前站定道:「被面枕皮你洗的?」
姚宴白他一眼,「你不是早問過春桂了嗎。」
春桂是二房的大閨女,也是祝家的長孫女。
姚宴的眼角稍長,上翹起一個撩媚的弧度,白人時亦像是撒秋波一般,祝君行滾動了一下喉結,撇開眼板著臉道:「早該這樣乖覺。」
待發現凌亂的屋子也被擦拭的乾淨,收拾的整齊了,祝君行眼神柔軟,心頭熨帖之極,竟還有幾分受寵若驚之感。
心中越發覺得姚宴喜歡他那樣待她了。
嘖,沒想到刁蠻的姚大小姐吃硬不吃軟,早知如此,他早該教訓她。
於是祝君行脫下今兒下地弄髒了的衣裳扔地上,擺出一副家主的嚴肅臉,命令道:「明兒一早把我這身給洗了。」
姚宴看他那副大男子主義的臉孔就想吐,撩他一眼,冷笑,「自己洗。」
祝君行光了膀子了,正要找一件乾淨的上衣換上,一聽就走了過來,眼神烈烈鋒利,姚宴一瞧也不怕,腰肢一挺把懷裡的團姐兒凸了出來。
祝君行也冷笑,一臂關了半扇門,就在這扇門後面連同孩子一塊摟腰抱住,低頭,鼻息噴出的熱氣打在姚宴的臉上,「洗不洗?」
祝君行穿上直綴就像個俊雅的書生,脫下直綴,露出肌肉噴薄的手臂和胸膛,特么就是個禽獸!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這個禽獸長了一張又酷帥又俊美的好臉,聲音竟也低沉性感如同低音炮一般。
姚宴不爭氣的臉紅了,卻又惱羞他一言不合就動手動腳,懷裡抱著孩子騰不出手來,她抬腳就往他襠里踹。
祝君行雙膝一併夾住姚宴的大腿,一手抓腰一手抬起姚宴的下巴,冷魅暗啞著嗓音道:「就這麼迫不及待了嗎?」
「滾!」姚宴暗恨。心想,自己好歹也是學過撩漢技能的,總不能輸給個古人,你想撩是吧,來啊,看誰手段高超。
於是姚宴一閉眼又一睜眼,嬌艷的紅唇彎起,眉眼間媚艷橫生,「你這是發情了不成,隨時隨地都這樣嗎,和禽獸有什麼區別啊?」
祝君行收緊姚宴的腰肢扣向自己的腰腹,含笑道:「感受到了嗎?」
怎麼沒有感受到,太特么感受到了啊,硬的跟棍子似的,姚宴咬牙,心想撩不下去了,這禽獸段數太高了。
「吃飯吧。」姚宴率先鬆開掐著他腰肉的手,笑盈盈的看著祝君行,認輸。
「那麼,洗不洗?」
我艹,撩半天竟然還沒忘。
姚宴露齒齜牙,「洗!」洗你妹!
這時候就聽到小男孩的喊聲,噠噠的小跑聲,「大伯娘,大伯,吃飯飯啦。」
祝君行放開姚宴,轉身去櫥櫃里找衣裳穿。
姚宴沖著他的後背無聲呸了一口。
「大伯娘?」
姚宴揉了把臉,笑著看來喊她吃飯的小傢伙,「是麥秋還是麥冬啊,走,咱們吃飯去。」
「我是麥冬,大伯娘,麥冬手上有疤疤呦。」麥冬舉著小黑手給姚宴看。
姚宴一看發現是個核桃大的燙傷,禁不住問道:「怎麼弄的啊?」
祝君行換了一件灰色的上衣走過來把團姐兒接過去放在炕上,並用被子擋在,道:「麥冬皮實,過年的時候家裡殺了只雞,正用滾燙的水燙毛呢,他伸手去抓被熱水沖了一下。」
之前姚胭兒就不關心祝家人,因此祝君行聽到姚宴問一點不奇怪。
「走,吃飯去。」祝君行抱起麥冬就往堂屋走。
姚宴跟在後面,一前一後進屋,祝家人都在了,擺了兩桌,炕上擺著炕桌,上面是一碗白米飯一碗清炒野莧菜一碗黑黑的泛著魚腥氣的醬,下頭的方桌上則是豆飯摻了點麥子煮成的乾飯,配了鹹菜和野莧菜,桌子旁邊放著個竹筐,筐里是十幾個冒著熱氣的黑窩頭。
「吃飯吧。」祝大福先動了筷子,接著祝錢氏等人才開始動筷子。
姚宴已然明白了,炕桌上的白米飯是給誰吃的。她脫鞋坐了上去,端起飯看著坐在下面的祝家人,包括祝君行,心裡五味雜陳。
祝大福怎麼能愚忠到這種程度呢,姚宴真的不能理解。
「憑什麼還給她吃白米飯,我也要吃。」祝紅梅一摔筷子嚷嚷起來。
祝大福「啪」的一聲拍下筷子,就那麼沉著臉看著祝紅梅,祝紅梅癟癟嘴,含著淚慢慢重新拿起了筷子吃飯。
祝錢氏氣的胸腔一鼓一鼓的,半響兒才強笑著道:「當家的,吃、吃飯吧,孩子家家的嘴都饞,你看咱那倆孫子。」
麥冬就鼓著腮幫子告狀,「小姑還吃點心了,不給我吃,小姑饞。」
姚宴捏了捏筷子,「啪」的一聲放下了,剎那寂靜,祝家人都下意識的看向姚宴,姚宴就笑著對麥冬招手,「麥冬過來,端著你的碗大伯娘嘗嘗你的豆飯好不好吃。」
麥冬眨巴兩下大眼睛,沒理朱氏的阻攔,抱著比他的臉還大的陶琬從凳子上溜下來,噠噠的跑向姚宴,姚宴把麥冬抱上炕,把自己的白米飯扒了一小半給麥冬,又從麥冬碗里扒了小半碗豆飯,笑道:「你嘗嘗大伯娘的米飯,大伯娘嘗嘗你的豆飯好不好?」
麥冬聞著米飯的香味兒早攙的流口水了,卻還不敢吃,麥冬看向祝大福,怯怯的道:「爺爺,麥冬能吃嗎?」
祝大福低頭隱去眼角的濕意,「聽你大伯娘的話。」
「嗷嗷嗷,有大米飯吃嘍。」麥冬高興的歡呼起來。
姚宴笑著道:「不給哥哥吃嗎?」
麥冬看看碗里的米飯再看看下頭巴巴瞅著他的麥秋,猶豫了一會兒,「給哥哥吃,哥哥你也上來。」
「麥秋過來。」
姚宴下炕從朱氏手裡抱過麥秋放到炕上,也分了麥秋一小半米飯,待瞧見方桌上坐著的春桂春荷姐妹,姚宴嘆氣,把剩下的一半平分給了她們。
一碗米飯換了一碗豆飯,讓四個孩子上了炕桌吃,姚宴坐到祝君行身邊板著臉,一頓飯吃的噎嗓子也沒吭聲。
祝家人都處於震驚的狀態,一直到吃完飯各回各屋都沒人說話。
祝君行心裡卻是極高興的,他心想姚大小姐應該是想通了,想要和他安安心心過日子了才有此轉變。
月明星稀。
山村的夜晚,犬吠雞鳴,還隱隱能聽到有人在外頭找雞找狗的叫罵聲。
團姐兒哭了,姚宴抱在懷裡餵奶,在堂屋說完話的祝君行走了進來,順手關了門上了門栓。
姚宴忽的緊張起來,也顧不得想賺錢大計了,看著他一步步的走來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就跟看著一頭髮情的老虎似的。
「那個,家裡欠了外債是吧,多少,這麼還?」
祝君行上炕盤腿坐著,卻笑道:「你今天晚上做的很好,往後也要這樣,知道嗎?」
「你管我怎麼做,我想怎樣就怎樣。」姚宴哼了一聲。
得,還是這麼任性。
「問你話呢。」
「賺錢還債是男人的事兒,你不用操心,你只要肯安心做我媳婦,給我生個兒子我就燒高香了。」
「我想知道,到底還欠多少?」姚宴假裝沒聽到繼續追問。
「你別管。小麥和粟米都種下了,明兒我就回杜陵書院做雜役,爹也去裱糊店給人裱畫,君山會去幫人蓋房子,君石也能去祠堂教書,零零總總我們爺四個加一塊一個月也能賺五六貫錢,想還上也容易。」
「這樣啊。還上債家裡吃食就能改善了吧?」
祝君行就笑起來,「吃豆飯噎怕了?」
「我是看那四個孩子可憐,窮也不能窮孩子啊,孩子都在長身體呢。」
祝君行卻不信姚宴會這麼好心,只道:「別拿孩子遮羞,你就是自己吃不了豆飯。」
姚宴也不否認,直言道:「太難以下咽了。」
祝君行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葛家逼的太緊了,等還上就好了,你再忍忍。」
「欠的是葛氏娘家的債?」
祝君行點頭。
姚宴心想怪不得了,她不過是看了幾眼桃花葛氏就和她說那樣陰陽怪氣的話。
屋裡一燈如豆,光色昏暗,祝君行就借著這樣淺薄的光輝往團姐兒兩隻小手抱著的酥白上看。
他見團姐兒小嘴一吮一吮的瞬間也覺喉嚨乾渴。
姚宴發現了他的目光所在,一怒就罵:「衣冠禽獸!」
祝君行冷笑,「你這女人簡直不可理喻,誰家婆娘會罵自己當家的衣冠禽獸,再說了,我可還什麼都沒幹呢,就算我幹了,那也是該當的。」
「屁!」
「很好,你姚大小姐也漸漸有和村婦同流合污的一日了,髒話張嘴就來,受影響不小啊。」
「你幹了一日農活不累嗎,睡你的覺吧。」姚宴瞪他,並警惕的挪了挪屁股,往炕角轉移,把護身符團姐兒牢牢抱在懷裡。
祝君行見姚宴抗拒他,就冷笑了一聲,一口氣吹熄油燈,躺下睡了。
姚宴吁出一口氣,把吃飽了的團姐兒放在兩人中央躺下了。
黑暗中,兩人的呼吸相聞,姚宴依舊警惕著,只要祝君行想要意圖不軌,她保證第一時間踹爆某人的蛋蛋,哼!
祝大福祝錢氏也都熄燈躺下了,祝大福琢磨著姚宴的舉動滿足的嘆了一句,「人心都是肉長的,小姐的心終於還是焐熱了。」
祝錢氏在黑暗中撇嘴,道:「我看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說她的金首飾是誰給的,是不是背著大郎……」
「胡說,要是讓我知道你在外頭嚼舌根,我就休了你。」
祝錢氏不忿,「還要我說,村裡早有她的流言。」
「我不管村裡那些長舌婦說什麼,咱們家的人不準跟著嚼舌根。聽見沒有?」
祝錢氏咬牙應聲,「聽見了,聽見了,我又不聾。」
「睡覺吧。」
祝錢氏一見祝大福翻身去睡了,失望的去推他肩膀,「當家的……」
「累得慌,睡吧。」
與此同時二房葛氏也在炕上躺著和祝君山議論姚宴,「你說姚氏今晚上是鬧哪一出啊?她是不是又想買什麼東西了,我記得上個月她還鬧著讓大哥買了盒胭脂呢。」
祝君山翹起頭看了看在炕裡面睡著的兩個閨女,嘿嘿笑著翻上葛氏的身,「管那些做什麼。」
葛氏恨鐵不成鋼的拍了祝君山一巴掌,「三兄弟就你是個憨貨,我怎麼就那麼倒霉嫁給你了。」
「孩兒娘……」
祝君山喊了一聲,葛氏就被堵了嘴。
隔壁的三房屋裡,朱氏跪在地上正在給祝君石洗腳,祝君石問道:「姚氏今天都幹什麼了,她怎麼就忽然喜歡麥冬麥秋了?」
於是朱氏就一五一十的交待了一遍,她小心翼翼的看著祝君石的表情,怯聲道:「大嫂變好了。」
對比姚胭兒的臉,祝君石看著朱氏就倒胃口,踹了朱氏一下,上炕就躺下了,「熄燈睡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