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艷陽郡主
在現代的時候姚宴逛過多次紫禁城,在她的印象里,紫禁城雖然宏偉,細節處卻見破敗,畢竟這是一座經歷過無數次戰火洗禮和歲月磋磨的城。而眼前這座紫禁城卻是精緻的,門樓上的彩漆在明黃宮燈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易唯忠穿了一件大紅蟒袍,手持白毛拂塵走在前面,上半邊身子微微的前傾保持著卑微的姿勢,眉眼半垂,掩去了光,他此時就像是一尊木偶,和侍立在左右兩側的太監別無二致,看起來聽話的不得了。
穿了一身水綠裙裝的姚宴偷偷打量了好一會兒,心裡泛起了嘀咕,一時沒注意到腳下被高高的門檻絆了一下,走在姚宴身邊的祝君行及時扶住,輕聲溫柔的道:「小心點。」
姚宴連忙穩住身形捏了祝君行的手臂一把表示自己知道了。
「小奴只能送到這裡了。」易唯忠立在門側垂著頭低聲道。
姚宴一隻腳落在高高的門檻內,一隻腳還在門檻外,一隻胳膊還被祝君行扶著,抬眼就看到了一條鋪滿鮮花的路,在道路兩旁跪著垂首的穿著男性官服的宮女,每個人手裡都捧著一盞燈,她們就像姚宴曾經在網路上看到過的西漢長信宮燈——那個捧著燈的黃銅宮女
好多個捧燈的宮女啊。她們恭謹謙卑的跪在那裡,猶如泥胎木塑一般。
姚宴是震驚的,想到自己身上的奴籍,心有戚戚然。她想,她絕對不要成為這些黃銅宮女。
絕不!
祝君行沿著鮮花路望過去,就見雕刻著龍翔鳳舞圖案的漢白玉石階上,一扇高大寬闊的宮門緩緩打開了,從裡面走出兩列穿著白色宮裝的宮女,她們呈扇形散開,隨後微微躬身,淡淡垂下了漂亮的頭顱。
「恭請艷陽郡主入內。」
艷陽郡主?
這個稱呼瞬間令姚宴恍惚,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她看著這座單名一個「鳳」字的恢弘宮殿,腦海中傳來了清靈囂張的笑聲,她彷彿看到了另外一個自己,朝陽之艷,煌煌之驕,繞在那個傾城的女人膝下,肆意玩耍之樂。
「姑母,你看皇帝哥哥啊,我在他臉上畫了個大烏龜,哈哈,大烏龜。」
「畫吧畫吧,你皇帝哥哥喜歡著呢。」
祝君行看著往前走去的姚宴,心頭驀然一緊,「胭兒。」
姚宴瞬息醒過神來,回頭朝祝君行安撫的一笑,就在這時,隨著一聲轟隆的響聲,祝君行忽然就往下掉去。
姚宴大驚失色,兩手慌忙拽住祝君行的胳膊,被猛然墜倒。
「抓緊我!」姚宴望著掉入地洞的祝君行交集大喊,並扭頭看向跪在路旁的宮女,「快來幫忙啊你們!」
可是那些黃銅宮女就像是死了一樣不給任何回應。
祝君行往下望去就見地洞下豎起了無數要命的尖刀,姚宴也看到了,一瞬窒息,越發著急,不禁罵道:「你們都是死人啊。」
這時姚宴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姚宴一邊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抓著祝君行一邊下意識的回頭,就見一個女官打扮的清秀的人勾了一下唇角,而後緩緩的掰扯姚宴的手,姚宴的面色一霎慘敗,厲聲尖叫,「你幹什麼,滾,你給我滾!」
「不要!」
女官猛然將姚宴拉起,順便一腳踹向祝君行,祝君行瞳孔驟縮成孔,便似落井的巨石一樣,再無挽救的可能。
隨著「咔」的一聲,地洞閉合了,姚宴面無人色「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凄厲的哭聲猛然竄出喉嚨,沙啞絕望,「君行,祝君行——」
女官臉上敷了一層白白的粉,一雙眼描畫的極為妖嬈,淡化了她有些菱角的臉型,眼珠轉動間流露出絲絲縷縷的幸災樂禍。
姚宴驀地回頭看個正著,疏忽就彷彿瘋了一般站起來,踮起腳尖才堪堪揪扯住她的前襟,「打開,你把那個洞給我打開,我叫你打開啊!」
女官被姚宴晃的後退一步,穩住身形之後也不敢推搡,而是捏著嗓子道:「呦,奴婢可沒有這個權利。」
女官挑起蘭花指往宮門那裡一指,「您不妨進去問問太後娘娘。」
「太后……」
姚宴一咬牙,猛的推開女官就往漢白玉石階上跑。
她心裡有一千一萬個為什麼,有一重疊加一重的痛恨,她倒要看看,這個天下第一女人究竟想做什麼,懷抱了什麼樣的目的。
「西門傾城!」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華燈已上,滿殿光火琉璃。
姚宴抬頭,仰望著那個坐在九翎鳳羽荊棘寶座上的女人。
第一眼,她真美,像鳳凰一樣威儀赫赫不可侵犯的美。
第二眼,看不清她的模樣,宮殿里明明燈火輝煌,她卻隱在暗影里,像一個運籌帷幄,天下在手的女王,她坐在那裡,看得清天下人,而天下人莫敢看她。
第三眼,金鳳紅寶石的眼睛反射了明燈的光,照見她的鳳目,她笑了,三分慈愛,三分寵溺,四分漫不經心。
懷了滿腔憤怒的姚宴疏忽就怯了,前進的步伐止住,咬破了唇舌,咽下了濃重的血腥味兒。
「極好,你學會了隱忍。若是放在姚竹清沒出事之前,你此時怕已和哀家吵吵嚷嚷起來了。這樣看來,姚竹清給你尋的這條路也不是一無是處。」
姚宴忽然渾身顫抖,「你什麼意思?」
窩在西門傾城腳邊雪白的一團忽然動了,兩隻前爪前傾,屁股后翹,齜牙咧嘴伸了個懶腰,顛顛的小跑向姚宴,姚宴撇了一眼,一眼后渾身僵硬。
卻原來那不是一隻貓,而是一隻有兩個成年貓那麼大的猞猁。
西門傾城往一側歪了歪身子,露出寶座上的鳳凰頭,聞言就笑道:「你原本可是想著,我以團姐兒威脅你們進京是為了有事相求?」
心中的揣測被人這麼□□裸的揭露了出來,姚宴的臉發燙,心發顫,一雙眼睛幾乎下意識的想躲開西門傾城那雙彷彿能看透人心的鳳目。
「難道不是嗎?」姚宴抿一下唇,豁出去了一般開口,「把祝君行放出來,他、他不會那麼容易就死的,我答應你的任何差遣。」
她和祝君行一線牽的聯繫雖然變得薄弱,但是她感覺的到祝君行還沒死。
西門傾城笑出了聲,她的笑聲那樣戲謔,「艷陽,你竟還是這樣善良,看來祝君行把你保護的還不錯。」
恐懼蔓延,姚宴的眼眶紅了,含了隱隱的淚光,「你不要狡辯了,不就是想讓我為你做事嗎,或者不就是想要那本紅冊子嗎,你放過祝君行,我們給你就是。」
西門傾城帶了精緻金雕甲套的小指輕畫了一下寶座扶手,清淺的嘆息,漫不經心的看著姚宴笑,「我一直很不贊同姚竹清對你的教育方式,所以我把他幹掉了。」
什、什麼?
姚宴不敢置信的看著西門傾城。
西門傾城點點頭,輕描淡寫的道:「是的,我把你父親幹掉了,他太固執了,腦子被塞滿了屎,他不聽我的話,所以我只好先下手為強。」
錯了,她和祝君行對西門傾城所有的猜測都錯了。
這一刻姚宴知道,她和祝君行徹底輸了,像兩個蠢貨一樣乖乖走進了西門傾城的狩獵場,成為了可以任由她驅趕玩弄的獵物。
「啪」的一聲,姚宴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一剎那頭暈目眩,唇角破裂。
西門傾城淺蹙了一下描畫入鬢的眉,不過片刻又淡淡舒展,她挑了一下食指,候立在側的女官往下走來就轉動了寶座下放置的香薰爐。
鎖鏈滾動聲,暗門開,祝君行滿身是血被釘在一塊木板上緩緩從地底被送了上來,與此同時被送上來的還有一個浸泡在琉璃瓶里的孩子。
姚宴緩緩、緩緩的挪動目光,心跳如擂鼓,眼前忽然一片血色,她什麼都看不清了,腦海里「嗡」的一下子,有什麼東西紊亂了,崩斷了。
劇烈的疼。
彷彿一片片的肉生生剝離。
痛到極致,她轟然就倒了下去。
西門傾城垂著長長的睫毛撫弄自己精緻的鑲嵌了紅寶石的甲套,再抬頭,看著暈死在地的姚宴勾起血紅的唇,一笑血腥。
她似乎在與人說話,又似乎在說給自己聽,帶著點撒嬌的味道,「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艷陽是我的艷陽,你偏不聽我的,我的艷陽註定是要高高在上的,就和天上那輪艷陽一般無二,讓她委身一個賤人之子,何止是委屈了她,那是在作踐她,我——不許。」
西門傾城望著寶座上的鳳凰頭,笑的像個惡作劇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