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秦淮進組,走的是劇組內景場地的正門,大奔一停,便吸引了正門口一堆等候的粉絲的視線。
一群小姑娘探頭探腦,目光往車內瞄,想要透過那黑色的車玻璃看看到底是哪個大腕兒來組拍戲或者探班——這年頭在拍戲現場圍觀的粉絲都有經驗,知道普通演員用不上這種大奔保姆車,這都是紅星或者有錢的才能用上的。
「誰啊誰啊,勒勒嗎?」
「勒勒早進組了,肯定不是!」
……
小姑娘們也不能走近,瞪大著眼睛遠遠地看,結果車門一開,走出來的兩個面孔竟然分外眼生。
副駕駛出來的男人很快就繞過車頭朝劇組大門走去,不過一晃眼的工夫,也沒人看清長什麼樣,後面車廂內下來的男人則在站定后卻抬頭順眼朝探班的一群小姑娘望了過來,大概知道她們是粉絲,唇角一挑,微微一笑。
這一笑,真是要把劇組門外那一群小姑娘的心肝脾肺都要笑酥笑麻了,在場沒人知道那是誰,更說不出名字,雖然離得並不近,但那眉梢眼角大寫的都是帥字,外加那一個爽朗溫和的笑,真叫人分分鐘想奔過來求擁抱!
好幾個小姑娘當場就臉紅了,誰都受不了被帥哥直視微笑,紛紛捂著嘴壓低尖叫:「啊啊啊,他剛剛好像看我了!誰啊誰啊,這輛保姆車好眼生,是誰進組了?」
「卧槽好帥,他怎麼能笑得那麼甜!」
「我剛剛忘記拍照了!有沒有人拍到照片?!」
「拍什麼照片啊,我剛剛腿都麻了,不行不行,就算再眼生總不至於是新人吧,沒人知道他名字嗎?」
……
劇組外小姑娘們嘀咕討論,秦淮卻尤不自知,繞過車頭走進劇組內。
他今天穿得和先前一樣隨意,牛仔褲白襯衫,因為天氣好,太陽當空,他索性連外套都沒穿,襯衫的袖口捲起,露出緊實結實的前臂。襯衫是前段時間商場新買的,十分貼合體型,把略顯纖瘦卻不失線條的肩膀和腰部勾勒得剛剛好。
畢竟前幾天已經在劇組露過了面,原先知道不知道他的現在全都認識了這張臉,剛進門,就有抽氣驚呼:「是秦淮啊!」
秦淮一下子分辨出聲音的方向,轉頭朝那邊看了過去,禮貌地示意點頭。
劇組內瞬間嗡嗡嗡起來,時不時就有人喊著傳聲,說秦淮來了!
宴邵自進門起氣場只開了兩成,就這兩成,已渾身滿滿都是銳氣,他走在秦淮旁邊,又是一張不錯的臉,腿比秦淮還要長半個巴掌,不想引人注意都難。
這動靜很快驚動了陳導那邊,陳導本來就在等,這下終於順利按時把人等來了,當即走出拍攝場地迎了出來。
他笑眯眯看秦淮,迎上來后率先和宴邵握手。
陳導:「還在想會不會不來了。」
宴邵:「陳導您太客氣了。說好了來,怎麼能不來,不來就是我們這些晚輩的不是了。」
陳導和宴邵三言兩語寒暄,秦淮站在一邊,沒覺得不舒坦,反而挺習慣這個定位——以前就是宴重霄幫忙打理關係,他負責拍戲,現在有宴邵在也挺好,看他大哥這樣子,似乎已經徹底從緬甸的荒野森林走出來了,融入了現代都市的大環境,對這種人與人之間的客套也挺手到擒來。
兩人寒暄完,劇組和秦淮兩方便進辦公室聊劇本角色和合同。
這要是宴重霄,為了能多爭取點資源,肯定會想辦法抬身價再兜圈子,這都是娛樂圈裡的江湖伎倆,畢竟片方和演員方誰都不會開始就暴露相互的底牌和底線,前者能省幾個錢就幾個錢,後者能多賺點就多賺點。
宴邵初來乍到,先前又不在娛樂圈混,陳導這邊和他接觸過,多少摸了些底,現在和他談合同,必然會把他當成菜鳥來談。外加其他各種主觀或外在的原因,《與鳳歸》這邊能給多少資源,還真不好說。
宴邵深知這點,但談判這種事,別人不知道,秦淮最清楚,在他去緬甸前,他這位大哥在撣邦當地赫赫有名,斡旋談判都是他在做,什麼樣的民間商人、官方軍方人士沒見過,不但要從這些人身上賺錢,還要談惡劣環境下可以提供的有限資源。
那些年,除了一把短刀練得最好的,就是一張嘴,外加表情神態還有窺探人心斡旋的能力。
陳導那邊不是自己談,合同方面他可以提修改要求,片方自然有更專業的人。
兩方就坐,片方便開始聊他們給秦淮的合同,包括了片酬、角色、宣傳、乃至可能有的通告,一條一條詳細列在合同之上。
說完后,片方談合同的女人抬起頭,看向了桌對面的宴邵。
她本來以為宴邵會說什麼,可她驚奇地發現,他不但什麼都沒說,還慢吞吞靠坐向椅背——給人一種根本沒要談合同的微妙感覺。
她愣了愣,陳導也有些奇怪,兩人都看著他,到這個時候,宴邵才笑了笑,露出一個漫不經心地笑容,也不看陳導,直接看著那女人道:「片酬按商業價值來,秦淮離開八年,這八年的商業價值幾乎為零,所以片酬我們可以先不談。但你給我的角色,第一,戲份太少,第二,宣傳太少,第三,合同上也沒有提過半個字的通稿問題。我因為羅郁婷中間搭線才見到陳導,雙方都很有合作的意向,貴司給我這樣一份合同,抱歉,我很難理解這期間的誠意到底有幾分。」
都是一個圈子裡混的,除了個別特立獨行的,談合同這種事的流程基本都差不多,給一個條件,另外一方談,壓價或者抬價,再談,談完后再提條件。《與鳳歸》劇組是東山影視今年的大劇,來談合同的自然是東山影視的人,這位女士娛樂圈談合同六七年有餘,也算很有經驗的,卻從來沒遇到過誰一上來就質疑合同誠意的。
她一時愣住了,錯愕后沒有及時反應,抬眼時卻突然感受到桌對面橫壓而來的一小股氣場,她愣了愣,剛要張嘴,卻又見對方轉向陳導:「陳導,你覺得這合同還談得下去嗎?」
擒賊擒王,這宴邵一下子就抓住了准心,陳導心裡直接就卧槽了。
他本人的確十分欣賞秦淮,那個年代過來的,那麼多小演員,能讓這麼多導演提到就誇口稱讚的真心不多,除了許勒烽為首的少數幾人,也就只有一個秦淮了。
年輕,顏值高,有演技,還是八年前的亞視影帝,這麼好的條件打著燈籠都難找。
但導演也是商人,他親自加角色給劇本,當然不是為了專門捧誰,他只是為了自己的電視劇,為了《與鳳歸》,換句話說,他是為了他自己。
所以,合同是能壓就壓的,資源是能少給就少給的,這些都是錢,他不是監製,但也操著資金方面的閑心。
這要是和宴重霄談,那就是老狐狸對老狐狸,大家各自有尾巴,相互也就不試探了,敞開了談,偏偏秦淮沒簽宴重霄那邊,半路殺出個菜鳥親哥哥,陳導這種老狐狸,那狡猾的尾巴當然得搖來搖去了。
哪知道這個宴邵眼睛如此尖,手速如此快,一把就抓住了這條暗自囂張的老尾巴。
偏偏秦淮這個時候也跟著轉向陳導,好似什麼都不懂,露出疑惑的神色,眨了眨他那天真又漂亮的大眼睛,順著他哥的話問道:「陳導,這怎麼辦啊?」
「啊?這……」
陳導和談合同的女人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幾分無奈,這上來就戳中准心,看來他們瞧錯了,這個宴邵可一點也不簡單,想從他身上沾點便宜看來沒太大可能了。
陳導餘光一個示意,女人心裡點了點頭,正準備拿出準備好的第二份稍微好些的合同條款,宴邵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抬手示意,站起來走到一邊接電話,沒幾句便掛斷,很快反身回來。
秦淮心裡門兒清,知道這是要給狐狸下套了,十分配合著轉頭問道:「誰啊?」
宴重霄坐下,把手機放回桌上,聲音不大,在場每個人卻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哦,就是我上次見過的熊導。」
熊大盛這條老狗!
陳導心裡怒掀桌,沒想到和自己爭搶資源的竟然是這個和他關係還不錯的至交,雖然是至交,但兩人鬥了小半輩子,就想看看誰最後能牛逼橫著走。
換句話說,誰都不服誰,誰都不想輸。他連見到秦淮都得特意打了電話得瑟一番,可見平日里兩人私下爭鬥得多頻繁。
打蛇打七寸,宴重霄是怎麼找到這個七寸的沒人知道,但他一句熊導成功將在場某位導演激將住了。
陳導這邊心裡正火著,秦淮默不作聲拿餘光撇了撇他,覺得也不用再耗著了,這合同又不是什麼難啃的骨頭,浪費那麼多時間幹什麼。
在宴邵目光的首肯下,他咳了咳,假裝和事老中間人道:「呃,要不,我把合同拿給我舅看看?」
「咳咳!……」
陳導被嗆了一口,談合同的女人臉色也有些掛不住,本來他們考慮壓著合同談,反正宴重霄不在,能談什麼樣就談成什麼樣,到時候雙方字一簽章子一按,就算宴重霄怪罪起來,他們也能推脫說合同是秦淮和宴邵自己談下來的。
這個圈子裡談合同的規則在這裡,到時候宴重霄就算心裡有氣,也只能怪兩個外甥不懂事。
現在好了,都這樣了還能怎麼辦?
陳導自己率先沉不住氣,只能妥協,其實從被質疑誠意開始,他就處於宴邵的威壓之下,這種威壓不動聲色,沒有分毫壓迫人的氣場,卻讓人一開始心裡咯噔一跳,再接著便會越來越難以自持堅定。
這是秦淮和宴邵都會的把戲,需要的時候偶爾用用,不過大概誰也沒想到,某天會在一位導演身上。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合同自然需要重新擬定,宴邵也不兜圈子,直接拿出了他自己帶的合同,除了片酬處空白沒有具體的數字,其他關於宣傳通稿方面一條條全部明確列出。
陳導這才明白,自己算計過了,還能怎麼辦,條款看看都合適,重新擬合同,簽吧!
等擬完合同簽完字,陳導剛好有一組戲要拍,這會兒他是笑不出來了,剛被人踩了老尾巴,愁眉苦臉抽著嘴角走了。
兄弟兩個並肩出來,辦公室周圍剛好沒什麼人,秦淮抬起胳膊搭在宴邵肩膀上:「大哥你真是寶刀未老啊!」
宴邵唇角一勾,笑容自帶幾分邪性,側頭懶懶道:「是啊,大哥疼你。」
這肉麻兮兮的話是宴邵時不時就用來噁心一下自己親弟弟的獨門秘方,百試不爽。
然而這種事當然只有兄弟兩個知道,外人自然不清楚,尤其是……
拍戲之餘閑著無聊出門溜達了一圈剛好路過的許勒烽。
他當時並未注意到宴邵和秦淮,因為最近沉迷電影,只要不拍戲,眼睛就盯著手機pad屏幕,有時候路都不會注意看。
起先他聽到辦公室那邊有動靜,以為是工作人員,一抬眼卻看到兩個並肩前行的背影。
他一眼認出了秦淮,並未多在意,正要垂眸繼續看電影,兄弟兩人那「寶刀未老」「大哥疼你」的對話剛好一字不落的飄進了他耳里。
要說電影還真不能多看,要換了平時,許大影帝根本不會為這種和自己不相干的對話費神,可自從把《夏威夷》《斷背山》之類同性題材電影補了個七七八八之後,對男男之戀有了初步了解的大直男再看男人和男人之間,就不似從前那樣簡單了。
他回到內景場地后的休息間,剛坐下,助理小張就湊了過來,低聲道:「烽哥,能和你說個事嗎?」他癟得真的好辛苦啊!
許勒烽拿下一側耳機,抬眼:「什麼事?」
小張眼底的星火一亮:「烽哥!上次宴總從慶南園帶來劇組的那個人你還記得嗎?」太好了!憋了這麼久,他終於可以告訴烽哥秦淮是誰了!
許勒烽剛剛才見過這個人,當然記得,可他沒有點頭,想了想,反而靠回椅背上問道:「《斷背山》看過嗎?」
話題瞬間跑偏,小張愣了愣,奇怪這怎麼又聊到了電影:「哦,那不是……那種題材嗎,我沒看過,就聽過,這電影很有名。」
許勒烽不像在與人閑聊八卦,倒像是隨口一問:「你覺得你剛剛提到的那個人像嗎?」
「…………」
小張的表情,瞬間裂了。
他本來想說,烽哥,那個人就是宴總的外甥啊,最年輕的亞視影帝啊,他現在回來了,以後還要和你一個劇組拍戲啊!!
然而現在,小張內心裡只奔騰這一句話:烽哥為什麼要和他說這些?
他當然不認為最近痴迷電影的許勒烽已經通過其他渠道了解到秦淮是誰,以他這兩年對許大影帝的了解,他只要專心做一件事屏蔽外界,絕對可以做到什麼都不知道。
就好像上次某小花大婚,全網路連帶著娛樂圈熱議了足足一周,他家許影帝過了一多月才知道,最後還認定自己不知道是因為人家沒給他送請帖。
大哥!!人喜糖你都邊看資料邊吃了,最後竟然說沒送喜帖!?
QAQ跟著許勒烽,小張的內心每過一段時間都要崩潰一次。
而現在,那剛剛修復好沒多久的小心肝又順利裂了。
「烽哥,」小張的聲音有些斗:「你為什麼這麼說?宴總上次帶的那個人他怎麼了?」
許勒烽卻不知在想什麼,沉默了一番才道:「沒什麼。」
小張卻不能當做沒什麼,心中抓狂道:烽哥啊!你只見過人家一面就問人家像不像《斷背山》里的人,你該不會是最近雜七雜八的電影看多了,自己把自己掰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