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宜冬沉聲道:「那不是我管得著的,但是趙爺三番兩次進府必定是有所求,要是這當頭掀出這等醜事……
趙爺行事該是分得清孰輕孰重,不需要我多提點。」
趙義微勾唇角,頗玩味地注視著她半晌,撣了撣身上的塵土,「今日就先饒過你,改日……嗯,爺兒期待著。」
待趙義一走,宜冬隨即將芯蘭拉出林間,迎著月光仔細一瞧,頓時頭痛得想笑。芯蘭怎麼會是郭豐安?不過仔細想想,方仲與那混蛋這一世是崔華,也是個女人,還是趙義欲納的妾……要命,這命運到底是怎麼糾纏的?
吐了口氣,瞧芯蘭整個人都被嚇傻了,宜冬低聲道:「以防萬一,我送你回福居庵吧。」反正救都救了,就送佛送上天吧。
芯蘭驚魂未定,好半晌才抬眼道了謝。
「宜冬!」宜春低斥著,一把拉過她,「誰要你多管閑事的,難道你不知道如此一來,你會惹禍上身?」
「難道因為怕惹禍上身,咱們就要視而不見嗎?」她反問,「今天若是我遇到這事,姊是否也會轉身離開?」
「你在說什麼渾話,我怎麼可能——」
「那就對了,如果你無法對遇難的我視而不見,對他人也該一視同仁。」她好怕,她真的好怕宜春來日會跟她一樣,變成毫無同理心的自私鬼。
「我為什麼非得要對這種丫頭一視同仁,她不值得!」
「宜春……」她知道宜春對一心想勾搭崔子俊的芯蘭毫無好感,但芯蘭也不過是在這崔府里替自己找出路而已。
「我先回福居庵了。」芯蘭見兩人就要吵起來,趕忙福了福身,狼狽地跑開。
宜春催促道:「可以回房了吧?」
宜冬無奈地搖了搖頭,心裡很清楚想改變宜春絕非一朝一夕,這時候,她就忍不住佩服起學長,靠著一份情愛就能百般容忍她。
她好想見學長,好想跟他說說話宜冬一早起身到黃氏房裡服侍,宜春一見她,神色淡漠地從她身邊經過,連聲招呼都沒打。.「宜冬,你做了什麼惹宜春生氣了?」宜秋偷偷湊到她身邊問。
宜冬苦笑,「沒什麼,待會找她賠罪羅。」
「難得了,竟可以將宜春惹毛,我真想知道你到底做了什麼。」
宜冬乾笑著,隨口搪塞幾句,開始了一天的忙活。
正午用完膳,黃氏在內室歇著,宜冬就端著針線活到屋外廊道下,一屁股就挨坐在宜春身邊。
宜春冷冷瞧她一眼,不理她,徑自打著絡子。
一旁的宜夏微揚起眉,想起一早宜秋跟她說的,不禁低笑道:「唉唷,原來牙齒偶爾也是會咬到嘴唇的嘛。」
「你不講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宜春沒好氣地道。
「哎呀,這天怎麼說變就變,一早還艷陽高照,現在倒是冷風陣陣了。」宜夏看著天空,不住地搓著手薛「你這丫頭,早晚縫了你的嘴。」宜春罵著,可當宜冬又貼近她,可憐兮兮地把臉枕在她肩上時,到嘴邊的氣話便怎麼也說不出口。
「哎呀,這般親熱瞧得我都眼紅了,我看我還是去那頭吹吹風,到廚房要壺茶。」宜夏把手邊的活丟下,趕緊拍拍屁股走人。
「姊,不要生我的氣。」宜冬軟綿綿地叫著,小手輕扯著她的袖角。
「我敢嗎?」宜春沒好氣地道。
「姊……」
瞧她那不敢看自己的可憐模樣,宜春的心再硬也撐不了多久,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宜冬,這宅門大院里能夠明哲保身是最好的,有時幫了人,人家不見得感謝你,說不準還會扯你後腿,你知不知道?」
宜冬垂斂長睫,自然清楚她的擔憂,但是——「姊,咱們不能怕被扯後腿就見死不救,況且趙義敢這般對待芯蘭,難保不會將念頭動到咱們頭上,咱們不如將這事告訴夫人,讓夫人禁止趙義再隨意進出。」
「宜冬,你以為夫人不知道趙義私入家庵的事嗎?」
宜冬愣住,「夫人知道?可是…………」
「府里有什麼事逃得過夫人的耳目,趙崔兩家也算是世交,趙家這些年靠著崔家發跡成了皇商,可崔家也因為趙義擴展產業,就因為如此,夫人現下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等到時機成熟,夫人就不會再忍下去。」
宜冬對這項內幕消息感到十分震驚,沒想到黃氏竟是如此的狠角色,「我還以為趙義只是和二爺、三爺走得近而已。」
「他們這一陣子確實走得近,也正因為走得太近,所以夫人已經決定先對二爺下手,省得養虎為患。」
「什麼意思?」她心下一驚,面上佯裝不解地問。
宜春想了下,壓低聲音道:「夫人決定讓帳房作假帳,再推說是二爺虧了公中,將他趕出崔府。」
聞言,宜冬咬著唇,若有所思。
在黃氏用過晚膳后,不需值夜的宜冬照理應該回仆房,卻偷偷地溜出玉禧苑,提著燈直朝西邊的鹿林苑而去。
一到鹿林苑外,卻見整個院落不著燈火,只有小廝守在腰門邊,教她猶豫著到底要不要進去。
她原本是打算下次見到學長就跟他相認,可誰知道學長都沒再進玉禧苑,如今聽宜春說黃氏打算出招,她哪裡還沉得住氣。
學長有心贖罪,怎能讓黃氏給破壞呢。
可她要是跟小廝詢問學長的事,若是傳進黃氏耳里,也是種麻煩……想了想,她推論學長應該未回鹿林苑,於是便打算到前頭琳琅亭去等。
琳琅亭就建在人工湖泊的十字橋上,橋身夠高,從亭子里可以瞧見從正門進鹿林苑的路線,只要學長一回來,她就可以現身堵人。
然,她才轉身就撞上一堵肉牆,正要防備時,手上的燈被打掉,整個人被緊緊抱住,逼得她嗅聞那人滿身的脂粉味和體味。
「小美人兒跑到子信的院落做什麼?」趙義笑得猥瑣地問著。
宜冬神色淡漠地抬眼,突地朝他笑了笑,正打算抬腳的瞬間,趙義整個人突地往後踉蹌了下,連帶她也有些站不穩——
「趙爺這時分怎會還在崔府里?」崔子信神色嚴肅地問。
「你這小子是在做什麼?」趙義回頭怒聲質問,手臂卻被強扣住,那力道大得教他不得不鬆手。
他手一松,崔子信隨即將宜冬拉到身後,「趙爺,時候不早了,回去吧。」
趙義悻悻然地瞪著他,「我知道了,你這是勾搭上崔夫人的丫鬟,約在這兒私會的,對不?」
崔子信正想解釋,豈料他又徑自道:「知道了,不壞你好事,只是你既然勾搭上她,也該知會我一聲,省得我壞了咱們的兄弟情。」臨走前他又瞧了眼宜冬那張冷艷面容,心裡忍不住惋惜。
待趙義一走,崔子信回頭喚著鋤田,本是要鋤田送宜冬回玉禧苑,但想了想,還是自個兒親自送較妥。
「宜冬,我送你回玉禧苑吧。」他使了個眼神讓鋤田去打發守在腰門的小廝,省得出去外頭亂嚼舌根。
然而,宜冬卻只是直勾勾地看著他。
崔子信本要催促她,不管她到底是為何來到他的院落,這事終宄對她的清白極為不妥,她愈是久待愈是不利,他應該要馬上就送她回玉禧苑,可她那種打從骨子裡冷起來的熟悉眼神讓他愣住了好半晌,宜冬半帶譏諷地道:「學長,原來你沒有想像中的愛我。」虧她幾乎要相信真愛無敵,以為學長該是可以認出她的。
夜風呼嘯著,將兩人的衣衫吹得獵獵作響,崔子信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學長……只有一個人會叫他學長……
「不過爾爾。」她哼了聲,轉身就要走。
驀地,一雙臂膀將她圈住,從背後緊緊環抱住她,她頓了下,才勉為其難地鬆開手,沒賞他一記過肩摔。
「學妹……」他緊緊地擁抱著她,說不清心底是怎生的激動。
他跟這一世的崔子信一直格格不入,內里總是在相互拉扯,他光是為了擺平自己就幾乎耗盡精力,他是如此的孤單又茫然,常常疲憊地想要一睡不醒。
去將小廝打發走的鋤田回來見到這一幕,雙眼都發直了,「二、二爺……」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二爺跟夫人身邊的宜冬走得這麼近?
喔不,不只是近,兩人都抱在一塊了,要是教人撞見,遭殃的應該是二爺吧!
這這這這這要怎麼辦?!他一個人擋不了兩個人的身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