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乾屍
蕭希希順著他的目光仰頭望去,才發現濃密的藤團當中的黑色條狀物並非都是樹榦。
「那些都是乾屍。」他的語氣淡然如常。
陽光照耀下來,從藤枝縫隙中透進淡細的光線,把那些乾枯的黑色物體襯托得更加顯眼,一具,兩具……十具……
她感到噁心,「原來葬魂島曾經來過這麼多人……」
她想,這些前輩們肯定也是疏於對一棵樹的防備,睡過去之後便再沒有醒過來,等體內水分蒸發后,便被藤蔓卷到上面,成為「標本」最後化為養料……
她深吸一口氣,又回到了眼前最要緊的事情上,「你到底救不救,想去時空城全看你自己。」
「時空城?」他轉頭看著她重複了一遍,平淡的語氣把這三個字念出就好似和他沒多大關係。
那種淡然把蕭希希僅有的一點底氣都抹殺乾淨了,他不是應該很在乎的嗎,怎麼又突然變得無欲無求了。
她深深嘆了口氣,有些心累,在救人這件事上真的需要像這樣鬥智斗勇嗎,孟覺勉甚至可以冒著死亡風險去挽救別人的性命……
原來,人心看似無差,卻有如此大的不同,可以容納天下,也可以渺小如塵。
「我知道你為什麼不救,不就是他們對你沒有利用價值嘛,像你這種自私到冷血、沒有感情的人是不會有好結果的!」蕭希希一頓咆哮,激動得眼眶通紅。
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定格片刻,藍灰色的眸子好像有了一絲觸動,卻轉瞬即逝,甚至讓她懷疑是否是自己眼花了。
良久,他緩緩說道:「人,一定要有感情嗎?」
她感覺自己抓住了一絲希望,立刻加量催化:「當然,連動物都有情感,一個沒有情感的人,只能說是禽獸不如。」她緊張地的心砰砰直跳。
他不再說話,目光望向遠處,似在沉思,又像在回憶……
蕭希希戰戰兢兢地等待了半晌,他終於再次側過頭來:「你確定要救他們?」
「……是的。」她沒敢再說「廢話」之類刺激性的語言,儘管很想說。
他把他們從樹上搬了下來,放到離大樹幾十米遠的平地上,接著再次攀爬上樹。
由於樹圍太粗,到了上部沒有樹杈的地方只能依靠四肢的力量扣緊樹榦,蕭希希光看著就知道這一定很痛苦,好在他體力驚人,一路穩步向上,一直到消匿在濃厚的樹冠當中。
她不知道他上去幹什麼,生怕他等會兒會背下來幾具乾屍,並跟它們說:你們以後一定要好好關照這幾具「新屍」……
最後對她說:「我只能幫他們到這兒了。」
她給他們餵了些清水,正無邊無際的胡思亂想著,只見他正退下來,接著一躍著地,手中握著幾條長長的東西,走近后她看清了竟然是藤蔓,就是這東西吸血?
他拖著長長的藤蔓在他們身邊蹲了下來,用力一擠其中一條的頭部,只見一根針狀的東西露了出來,他將它對著冉苒的頸部刺了過去。
「等等,用不用先消下毒啊。」
他的手在短暫的停頓后毫不猶豫的刺了進去,好似聽到了一個玩笑般的建議。
「你來扶著。」
「哦。」蕭希希捏著手中的藤蔓,又扭頭看了看他。心裡猛然回過味來,不對啊,這東西不是吸血的嘛……
難道他是想彌補它們沒吸乾的遺憾,然後讓她死了這條救人的心?
「白天,他們處於休眠狀態。」他好像看出了她的憂慮,淡淡地解釋道。接著又把其他兩條藤蔓相繼插進了孟覺勉和喻建的動脈處。
「哦。」說到底,她就是無法真正信任他。
把其中兩條交給了蕭希希,他得以空出一隻手,抽出腰間的金屬短棒,撥去外鞘后露出尖利的刀鋒,即使在日光下依然散發著寒涼的氣息。
她有些驚愕,原來喻建口中的「棒槌」竟是一把鋒寒逼人的匕首。
外鞘靜靜躺在地上,漆黑周身布滿雷雲紋,隱約有一隻神獸的影子,兇惡的樣子形似睚眥。陽光下它周身泛著金光,讓人不敢直視。
突然,他手中的匕首已然飛出,打了幾個翻轉,將空氣劃出嗚嗚的嗡鳴,只聽「邦」的一聲匕首幾乎全部沒入樹榦。
瞬間,整棵大樹像是受到牽動,連同藤蔓一同顫抖起來。他反覆捏壓著手中的藤蔓,過了一會兒果然見到藤蔓內部有鮮紅色流下來,他又把另外兩條也引來了血。
蕭希希看的呆了,天啊,這種輸血的景象也太壯觀了。
大樹依舊不停地抖動,彷彿幽怨至極——
這個男人也太狠了,先是毀壞藤蔓再挖它的的樹皮,現在又刺入命門逼它吐血,想它霸道了幾千年從來沒受過這等欺負。
憤懣不平之下抖得更加厲害了,樹冠發出嘩嘩的聲響,連乾屍都隨之搖搖欲墜。
他轉頭冷冷的看了大樹一眼,「你太吵。」
語音剛落,耳邊的噪音頓時安靜了。
「什麼?你說什麼?」蕭希希把注意力都放在躺著的三個人身上,確實沒聽清。
他輕微搖了下頭。
大約二十幾分鐘過後,他才把藤蔓先後拔出,一把甩回樹冠。
蕭希希從藥箱里找出抗生素,搗碎兌了水給他們都服了一些。
她還有一個擔心,那就是輸血是要對血型的,要是不符反而適得其反,剛剛的胡亂輸入,真的沒問題嗎?最終她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它吸收的都是血液中純粹的精華,叫血凝精,不管什麼血,其中的血凝精都是一樣的,這東西是保命的。」他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
她略微點了下頭,似乎還有點不妥,「萬一剛剛的血還沒有完全轉化成血凝精怎麼辦?」
「那就沒救了。」他平靜地走向大樹拔出匕首,蹲下來清洗。
蕭希希無話可說,如今也只能看天命了。
不過看樣子情況還是很有希望的,他們的臉色都恢復了不少。
直到下午,喻建才有了些反應,他勉強睜開澀巴巴的眼睛,眼中的世界從迷濛中一點點變得清明。
「可算醒了!現在感覺怎麼樣?」蕭希希異常激動,跟閻王爺搶人她贏了。
他想要坐起來,卻發現自己連翻身都費勁,不免有些驚慌,「呵呵,你吸我陽氣了啊?」
「對,我還吸你血了呢。」這傢伙剛活過來就開始胡扯。
「這是犯了什麼邪?老子一夜八次也沒這麼虛過。」他繼續嘗試著翻身起來。
蕭希希一掌把它按了下去:「你就好好躺著吧,逞什麼能!」
他「啊」了一聲,臉部表情變得扭曲,「你一定是來報仇的!我這身下有塊尖石頭,本想挪個地方,你倒好……哎呀!」
蕭希希有些不好意思,「你早說嘛。」於是撐著他挪了個地兒。
沒過多久,孟覺勉也漸漸蘇醒過來。她欣喜地把水袋擰開送到他嘴邊,「來,喝點水。」
他只是沾了下潤了潤嘴唇,並沒怎麼喝,「我怎麼了?」
「哎,我也渴了,你怎麼不喂我,歧視帥哥啊?」喻建叫嚷著。
蕭希希只好把水袋丟給他,接著解釋道:「那棵樹其實是棵妖樹,到了晚上上面長得藤蔓就會爬下來吸血,吸幹了就把人卷到上面晒成乾屍,我看到上面掛著……」
孟覺勉猛然一抬頭,神色異常緊張,好似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冉苒呢?」
「啊,在哪兒。」她指向他身後方向,「她的情況不太好……」
孟覺勉見她仍舊一動不動的躺著,不由得眉頭緊鎖,使出全身力氣掙扎了幾次還是沒能爬起來。
蕭希希勉強攙起他,磕磕絆絆地來到冉苒身邊,他摸著她手腕,感到脈搏虛弱無力,「趕緊送醫院才行。」他此刻的眼神竟出現了從未有過的焦急與緊張。
蕭希希:「可,我們現在……」
「回去!」他斬釘截鐵地說。
喻建聞聽非常不贊同,「她已經這樣了,怎麼禁得起折騰,你這不就是,『棺材鋪老闆咬牙——恨人不死』嘛!」
「那也總比在這耗著強。」他頓了頓,「你們不必跟著,我一個人可以。」看了看錶,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他搖搖晃晃拿過自己的背包抓起一塊壓縮餅乾啃起來,一副準備長途跋涉的模樣。
蕭希希想了一下,的確,回去的路途再坎坷,也總比在這看她等死要好,「你現在身體沒有完全恢復,一個人把她送出去是不可能的,我跟你去。」
孟覺勉深知目前形勢危及,便沒有推脫,感激地沖她笑了笑。
聽見蕭希希這麼說,喻建也懶懶地動了起來,吃了些東西后,開始收拾背包。
蕭希希看他這樣像是妥協了,便問:「怎麼?這麼快就改變主意了?」
他苦著臉,頭也不抬,「要不然呢,讓我和那奇葩大眼瞪小眼過二人世界?!」
蕭希希看了眼他口中的奇葩,他在不遠處默然地坐著,如一尊冰冷的雕像,濃重的斜暉在他身後撒下一大塊陰影,看起來格外孤獨冷峭。
她不禁腦補了一下他和喻建獨處時的場景,只覺得很好笑。
她走到無名身邊,也不知他有沒有聽到他們的決定,她只說:「我們現在準備回去了。」
「恩。」他並沒有轉頭。
「那你呢?」
「送你。」
「那倒不……」她本想拒絕突然又改了主意,反正他也是利用自己,那她為什麼不能利用他呢,這才公平!她微微一笑,「……不勝感激。」
「你要做什麼?你下來,危險!」
聽見身後孟覺勉突然的喊聲,她轉頭看去,只見喻建不知什麼時候又跑回了妖樹那邊,這時的他就像中了邪一般不停向上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