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意想不到
「不得無禮,放他走」
不料,一道雄厚的聲音打破了漫長的絕望之境。
死亡的氣息也隨之飄散。
一道身穿貼身金色鎧甲的身影出現在人們眼裡,那頭頂包裹頭髮的三寸髮髻彷彿再告訴所有人他的勞苦功高。
負責維護廣場內外安全的護衛統領淦嘯虎不知何時出現在廣場眾老祖前方。
他用偉岸的身旁將淦暮塵擋在身後,面對著一眾老祖微微躬身,快步前行道,鏗鏘有力的聲音繼續響起。
「末將淦嘯虎參見眾老祖,參見我族族長」
淦暮塵微微側身,餘光所過,只見淦嘯虎至後方大步流星走來,他沒有再緊張,再也沒有比之前更糟糕的處境了。
一線生機,錯過比亡。
淦嘯虎瞬息就出現在淦暮塵的面前,臉上,一副軍人獨有的挺拔氣勢早已內斂,他對著淦暮塵微微一笑道「塵兒,對不住,我來遲,讓你受驚了」
淦暮塵不語,清澈的眼眸儘是疑惑。
淦嘯虎,淦曉肖的祖爺爺,一個原本應該對自己恨之入骨的人,如今卻在自己絕望之際挺身而出,這太超乎常理,演的又是哪一出?
無論怎麼樣,這一線生機不能錯過!
淦嘯虎好似看穿了淦暮塵心中的疑慮,轉身對著身後的人群,聲音抑揚頓挫道「各位老祖,各位同宗,四十年前我的兩個兒子,一個愚笨恪守,一個放縱不羈,在我兒淦軒泧本應該處以死刑之際,是淦嘯奇兄弟挺身而出,花了四百萬魂幣為其贖罪,幫其求情,方留得一命,流放濱奕灣。
四十年後我兒卻為我族生了一個優秀的孩子淦曉荇,為此,我感到無比的榮光。
虎某一生戎馬,不懂政治,只求有生之年盡忠職守。
一天是臣一輩子是臣。
既然淦曉荇是至尊命格,那麼,自然行的自然是至尊之路,走的是至尊氣運,而不是靠吃同族肉飲同宗血成就至尊之名。
末將膽敢代孫女淦曉荇以至尊之名替淦暮塵這個孩子求情,希望我族老祖等法外開恩,放他一條生路」
廣場上,安靜,落針可聞。
唯獨淦嘯虎鏗鏘有力的軍人聲音響徹廣場,響徹修魂學府,甚至響起整個淦家鎮上空。
未來至尊的親爺爺,就算身份高了幾輩的老祖也不敢有所反對。
待淦嘯虎言必,無數的掌聲響徹整個學府廣場,唯獨族長一脈的人面色陰晴不定,無數常年玩弄政治權力於鼓掌之中的族長一脈老祖,臉上露出凝重的神色。
從今往後,只怕他們需要對淦嘯虎這個人重新認識和定位了。
明知道一個凡人的死活無關緊要,卻能在關鍵時刻,恰到好處的利用一個凡人做到如此天衣無縫的效果。
不得了!
好一個一天是臣一輩子是臣!
好一個平時看上去就一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護衛統領,只是一瞬間並蠱惑了無數人心。
不過,對於淦暮塵爺孫倆來說,其他的都已經顯得微不足道。
什麼狗屁權力之爭早已拋之腦後,誰愛爭誰爭去。
淦嘯奇帶著有些漂浮的步伐從後方人群中走來,對於剛才族長一脈的沉默他已盡收眼底。
他此刻的心情不比淦暮塵好多少,他走到淦暮塵跟前,對著淦嘯虎微微欠身道「多些虎兄弟出面救我孫兒一命,多謝了」
「淦嘯奇兄弟言重,一切皆在因果之內,受驚之處,實在抱歉」淦嘯虎同時欠身,語氣十分客氣。
廣場內外,人們對淦嘯虎的表現微微點頭讚賞,大將風度,帥者之才。
淦嘯奇雖然修為戰力平平,卻生著一副菩薩心腸,不止聚財如沙,而且經商思維敏捷,淦氏宗族不少人都受過其恩惠。
如果不是因為淦暮塵激怒了眾人,這些同族也不會隨人一起起鬨。
二十年前,淦嘯奇純屬是因為欣賞淦軒泧的天賦,才花費巨資為淦軒泧求情。
不料二十年後,危境中,卻因此換來自己孫兒一命,當真命數無常之極。
淦暮塵對著淦嘯虎微微躬身一拜「多謝,救命之恩,淦暮塵終生銘記。如真有因果,那麼侄孫來日再報」
無論自己跟眼前這位之孫淦曉肖有何深仇大恨,終歸而言都是自己佔了便宜,淦曉肖記恨自己理所當然。
但眼前這位卻不計前嫌為保自己挺身而出,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自己這條命算是暫時保住了。
此時此刻,一切是非,尊嚴已經顯得毫無意義,活命要緊!
「好,小子敢作敢為,此乃大將風範,上上之才。可惜,哎!孩子,去吧」淦嘯虎蹲了下來,寬厚的手掌摸了摸淦暮塵光禿禿的頭頂,溺愛之氣十足。
透過那巨大的手掌指縫,淦暮塵看到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內溢出的儘是憐惜之情。
淦暮塵一陣失神,看樣子,這位護衛統領並不像在做戲。
沒想到,到了現在,居然是敵人救了自己!
隨後,淦嘯虎直起身子,對著廣場的人群道「從今往後,封鎖所有消息,誰都不可謀害這個孩子,否則我定以未來至尊之名替族長一脈誅之」
雄厚的聲音飄蕩在四面八方,響徹整個淦家鎮。
淦暮塵從之前的疑惑中感到一層朦朧的霧氣環繞雙眼,他不曾想到,眼前這位軍姿肅然的老人會為他做到這一步。
挺拔的雙腿有些發軟,這是本能驅使,他居然半跪在地道「多些虎爺爺,侄孫銘感五內」
轟……
天空忽然風氣雲涌,電閃雷鳴,彷彿有什麼東西激怒上蒼,引起了風雲變動。
四面強者驚悚,這閃電來得太突然,毫無預兆。
「不必言謝,我做這些只因為我們是同宗,況且虎爺我是真心的喜歡你,單純的喜歡你。你的性格對我胃口,去吧」
淦嘯虎再次蹲下,摸了摸淦暮塵光禿禿的頭頂,將淦暮塵扶起,道出了淦暮塵疑惑的答案。
天空並沒有下雨,反而一反常態的恢復了平靜。
這答案單純得讓淦暮塵的雙眼再一次朦上淡淡的水霧,天空都黑暗了下來,雨滴彷彿立刻並會落下。
沒有多言,也沒有眼淚。
起身,向廣場外面走去。
淦嘯奇緊隨其後。
路上,沒有人再次將他攔下。
街道很長,人很多。
熟悉而陌生。
熟悉得指指點點。
陌生得搖頭嘆氣。
人生百態,一時歷盡。
黃昏的陽光照射在大街上,倒影出一道蕭索而孤獨的影子,影子之後,一個孤獨的老人步履維艱的緊跟著。
一前一後,影子拉得很長,但看那樣子,像是怕前面的身影再次走丟掉般。
隨著黃昏漫延,淦嘯奇慢慢融入淦暮塵的影子中。
這條熟悉的街,爺孫走了很久。
微風透過單薄的麻布衣,有些涼。
心裡,一場生死,一生命運。
一場驚變,換五味俱全,各種感悟。
族大宗大,支脈盤根錯節,規矩嚴明,除了至親,一切情感在族規之下,都顯得那麼的蒼白與脆弱。
在這巨大的家族漩渦之內,身處高位者不易,需要顧全大局;身處地位低下者更不易,為活著垂死掙扎。
這裡,將一切虛偽,高尚,卑微,謀略,人倫情感演繹得淋漓盡致,肉弱強食四字並不只在紙上。
昔日的眾星捧月高高在上,換今日的背地暗諷冷諷。
昔日的手心至寶,今日的腳下雜草。
淦暮塵終於明白,被人捧得越高,摔下的時候也粉碎得越徹底。
淦暮塵有些茫然,一老一少就這樣消失在夜幕漸漸降臨,人流漸漸消失的落寞街道。
夜色如死亡一樣可怕,就算你不情願,它說來還是來了。
無法拒絕,也無法逃避。
……
黎明,天露魚肚。
郊外,一條布滿枯草,好似很久沒有人走過的山野小道直通向地平線盡頭。
荊棘載途,義無反顧。
翼駒風馳電閃般的速度掠過一地又一地,不知疲倦地疾馳著,驚起飛鳥一群又一群。
駒上一老一少,迎著朝霞,駛向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