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千語出擊
桑千語面無表情,又道:「誰是葉翹?」
一個俏麗的女孩子上前一步,道:「我就是。敢問姐姐是……」
桑千語瞅她一眼,道:「果然是個美人。」
四個女孩子望著這陌生的女子,不明所以,都站住不說話。
桑千語抬了抬頭,傲然地道:「傳太子殿下口諭,命紫宸殿婢女葉翹即刻前往延英殿伺候。」
葉翹一聽,心花怒放。卻遲疑著道:「可我是紫宸殿的女婢……」
那三個忙推她,悄悄地道:「你這個獃子,管那麼多幹嘛。太子在延英殿,又不在紫宸殿。叫你去哪個殿,你就去哪個殿唄。」
葉翹的臉已經乏起了紅暈,正手忙腳亂地撫鬢髮,整衣袂。
桑千語又道:「太子殿下可等著呢,還不快去。」
葉翹忙應了一聲,趕緊走出去了。
桑千語又向另外三個人道:「你們怎麼不跟過去?難道她不需要打扮一下嗎?」
那三個一聽,覺得很有眉目,忙應了一聲,你扯著我,我拽著你都跟出去了。
小院終於寂寂無聲了,屋子裡也空無一人。
桑千語走進屋子,徑直走向壁角,那兒有一隻長年站在那裡的五斗櫥,是宮女放首飾和小物件的櫥櫃,兩三年不曾換過。桑千語一把移開五斗櫥,與牆體隔出一人的空隙來。她的力氣忽然變得非常大,似乎能移山倒海。
從前她需要隱藏自己的身手,而此刻該是她出手的時候了。因而她也絕不吝嗇她的才能。
她向空隙移進一步,手掌按在粉牆上,稍稍一用力,雪白的牆上自手掌處如珠網般裂開來兩巴掌方圓。她的手一收,裂開的牆皮紛紛墜落,露出兩三塊青磚。她麻利地抽出中間的一塊青磚,伸進手去,掏出一塊通體鎏金的橢圓形牌子。
這鎏金的牌子正面雕刻雙龍騰於雲間,反面陽刻了「聖旨」二字。此牌是出入宮廷的通行令牌。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只要出示此令牌,便可暢通無阻。
桑千語正拿著這塊令牌來至凌霄門下。守衛的一見了此令牌,便恭敬地放她出去了。
她一出宮門就奔跑起來,像是趕去救大火似的十萬火急。她就近在一戶人家的馬廄里騎走一匹馬,直奔歸義坊。
她沒有直接打馬回家,而是在離家很近的後街上停住。她不能保證她的家是安全的。她棄了馬,從鄰居家的柴房翻入自家的院牆角。那兒有一道暗門,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從暗門走進小院,院子死寂無聲。她的心猛然一緊,苦澀陣陣上涌,眼圈也紅了。
院子不大,卻是乾淨整潔的。
桑氏雖然好賭,卻願意在自家的院子里養雞養鴨。因為她知道她的女兒桑千語喜歡吃自家的母雞下的蛋,喜歡吃她煮的雞湯,喜歡吃她烹調的醬鴨肉。所以,她再賭也不會忘記照顧這群雞鴨。
這院子一直有十隻小雞,四隻老鴨,這時卻一隻都不見了。一陣風吹過,院子忽然變得蕭索、凄涼起來。
桑千語頓了一刻,收回空放的目光,緣著圍牆走進屋子。
屋子裡也是什麼聲音都沒有,她的心更加酸澀。她聞到了空氣里的血腥味。
她的腳稍稍一遲疑,便沖了進去。
「娘——」桑千語一聲長嘶,淚水奔涌而出,直撲過去。
桑氏臉色紫青,坐在桌旁的一把椅子上,歪著腦袋,閉著眼睛。桑千語抱住她時,她的身子已僵硬、冷透。
她已死去多時。
桑千語心中在滴血,哀聲喊著:「娘——娘——」
桑氏是被人用繩子勒死的,脖頸處還留有一道烏紫的血痕。桑千語握住她的手時,她的十根手指雖僵硬,卻是血肉模糊,軟若無骨。因為手骨均已碎裂。他們對她用了拶刑。
桑千語淚眼看著那兩隻手,目中的悲痛更深更濃。
但她沒有時間悲傷,因為門外已有人影閃動。她捏開桑氏的嘴唇,啟出一條卷著的小絹條,把它握於手中。
她最後在桑氏的臉頰上吻了吻,淚水、鼻涕、口水扯成了絲,終是忍痛放開了她,疾步穿廊至後院,從暗門走了出去。
她一路上神情變了幾變,一會是憤怒,一會是悲傷痛苦,一會又是目露殺機。
直待混入街上的人流里,桑千語才展開絹條。絹條上寫著:殺了李隆基,否則白梓如桑氏。
桑千語目中燃起了熊熊的憤怒之火,硬生生化為刀鋒一般凌厲的冷光。她昂著頭繼續往前走,絹條緊緊地攥在手心裡。忽地,她拳頭一張,絹條蓬蓬燃著了,瞬間化為一縷青煙,消失了。
這日,太子李隆基代天行命,於佛光寺拜佛祈福。
祥和浩蕩的佛光寺,鐘聲杳杳。
山門由禁衛軍嚴密把守,閑雜人等一概不得入內。莫說行刺,就連一隻蒼蠅也休想飛入山門。
桑千語並非蒼蠅,卻比蒼蠅更能飛。
大殿誦經之聲已止,佛鐘也已敲響,參拜暫告一段落。
老方丈領著李隆基參觀寺院。行至東大殿南側,一座六角形的磚塔下,地面忽然搖動,只聽得「砰」的一聲巨響,塔下地面崩裂塌陷,跟著這座五層的六角磚塔轟然倒下。
猝不及防,李隆基一人被埋於塔下。
外面亂作一鍋粥。
卻有一雙眼睛在高處緊緊地盯著「這鍋粥」。這雙美麗的眼睛,犀利、冷漠,盯著塔旁紛亂的人群。忽地,這雙眼睛放出了精采,因為她已鎖定一個目標——一個披著雪青色斗篷的女人。
這個披著雪青色斗篷的女人,拖著沉重的腳步向禪房走去。一個真正悲痛的女人,是不願在混亂的人群中痛哭流涕的。
禪房的門慢慢移開,在她望向禪房裡的同時,她眼睛里的淚水也即刻止住。因為有一雙凜栗的眼睛正盯著她。
「徐寶林,好久不見。」
桑千語端坐在蒲團上,一隻手臂搭在面前的矮桌上,看著她。
徐寶林看見桑千語時,有些吃驚,但馬上轉為憤怒。
她走進來,一字字道:「是你殺了他?」
她憤怒的眼眸中忽地滾下一滴淚來。
「不,是你殺了他。」桑千語冷冷地道。
「你胡說!」徐寶林向前一步,幾乎是撲坐在蒲團上,狠狠地瞪著她。
桑千語凝住她,不屑地道:「你哭什麼?你有什麼好哭的。這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嗎?」
徐寶林伏在矮桌上,握緊拳頭突地猛擊了一下矮桌,怒道:「我沒有!我沒有!……」
桑千語冷笑道:「你激動什麼?你不是早就想殺掉太子了嗎?你下不了手,我替你動手。」
徐寶林激動地道:「我沒有要殺他。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殺他。」
桑千語道:「是嗎?難道我娘嘴中的絹條不是你放的?」
「絹條?什麼絹條?」
桑千語道:「是叫我殺了太子的絹條。」
「殺了太子?」徐寶林重複著,神情忽然一緊,失聲道:「太平……」
她一說出口,立刻噎住,神色有些緊張。
桑千語仔細瞅著她。片刻,她輕扯嘴角,道:「在洛陽,你每日早晚兩頓,打我二十大鞭,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徐寶林神色微微一怔,輕抬眼皮,看著她。
桑千語冷冷地盯著她,道:「你是孔明燈爆炸一案的主謀,是你綁架了我們,殺了曹敢。」
徐寶林無從狡辯,頓了半晌,淡淡地道:「沒錯。」
桑千語道:「你還散播謠言說是白梓主謀的。你以為你這樣就能瞞天過海,逍遙法外了嗎?」
徐寶林道:「誰讓她姓『白』呢?誰讓她家的賭房是供桑氏賭博的地方呢?」
桑千語厲聲道:「你殺了我娘,我也要讓你嘗嘗失去愛人的滋味。」
她的眼圈又紅了,但淚水卻未流出來。她有強大的忍耐力,在敵手面前,她不能示弱。
徐寶林低吼道:「可是他是太子,曾經那麼寵愛你的太子。對他,你怎麼能下得了手。」
桑千語冷笑一聲,道:「那要問問你的主子。」
徐寶林失聲:「太……」
桑千語道:「太平公主,是嗎?你是太平公主派在太子身邊的人,是不是?」
徐寶林看著她,不語。不說話,便是默認了。
桑千語沉聲道:「白梓呢?她在哪裡?我已按照你們的指示殺了太子,告訴我,白梓在哪裡?」
徐寶林道:「我怎麼知道,又不是我讓你殺太子的。」
桑千語雙睫微微下垂,思了一回,冷冷地道:「如果白梓有半點損傷,我會讓你弟弟徐青生不如死。」
徐寶林一聽,駭然變色,失聲道:「你怎麼……」
桑千語道:「我是怎麼知道的,是不是?你是想問,連太子都沒有查出來的人,我是怎麼查出來的,是不是?」
徐寶林定定地看著她,目中已有深深的恐懼。
桑千語道:「你知道太子曾派人去你衢州老家查你的底,但沒有查出來。」
徐寶林道:「沒錯,他查不出來。」
桑千語道:「他查不出來,是因為他的人沒有去朱烏街那家小飯館里坐一坐。如果他的人去了那裡,必定會得到一對年青的小夫妻熱情的款待。可惜,他的人沒有去那裡。」
徐寶林臉色發白,但她極力穩住心神。頓了片刻,她道:「你知道了又怎麼樣?你以為你是安全的嗎?當知道你是莫瑤的女兒的時候,你以為太平公主還會放過你嗎?」
桑千語道:「你又知道多少?」
徐寶林道:「不,我知道的不多。但我知道柴桑羽令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