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真相?
城南,靠近集市以外較為偏僻的院子里。
夕陽濃重的昏黃斜照在朱窗上,院子里一顆枯槁的楓樹,伸展著幾乎落光樹葉而變得乾瘦扭曲的枝椏。一隻蒼老的烏鴉落了上來,撲撲翅膀又搖晃著離開了。
院子中坍圮著唯一一間老房子,開裂的成片凋落的牆皮裸露出內部發黃的土層石塊,像年華已逝的老人身上的老年斑一樣。
房子內,老舊的傢具隨意的放著。窗戶紙布滿了灰塵,陽光僅僅在窗口附近照亮一小塊,更深的房間里灰濛濛的難以看清。
空氣中充斥著灰塵和發霉的味道,還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在房間的更深處的角落裡,封嚴晏被綁在一張黑色的太師椅上,滿頭銀髮蓬亂的散開,像一把乾枯的稻草。
「這老頭可真夠倔的,折騰了三天還是一個字都不說!」在他身後,手拿一支匕首不斷翻轉著刀花的男人深深的皺眉,他看了一眼目光獃滯的封嚴晏,厭惡的說:「你說你一個黃土都埋到脖子的老頭子,你還要硬留著它幹啥?害老子費這麼半天勁!」
「不要著急,我們已經派人去請老爺子的外孫女了,相信這會兒,人已經在路上了。」另一張太師椅上坐著的年輕人站了起來,緩步來到封嚴晏的面前蹲下來,看著他說:「那件東西,就在阮清婉身上,對嗎?」
封嚴晏的身體被反綁在椅子上,頭顱向下低垂著,上衣早就被扒光,枯瘦的胸膛上橫七豎八著道道血痕,兩個肩頭琵琶骨也被利器貫穿,甚至還有兩條詭異的小蟲在那裡蠕動。
「你這個畜生···」封嚴晏抬起頭來,渾濁的老眼滿是兇狠的光芒。
「多謝誇獎,」年輕人無所謂的笑笑,站起身來走到旁邊的桌子上倒了一杯酒,輕輕搖晃著:「說實話,你現在對我來說只有唯一的價值,就是讓你那個漂亮的外孫女乖乖就範,除此之外,你連這一杯酒的價值都比不上!」
仰頭將杯中的酒喝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被他隨手澆在封嚴晏身體的傷口上。封嚴晏肩頭血洞里的蟲子受到刺激,蠕動的更加劇烈,汩汩血水混著黃白色的膿水不斷的從他的肩頭流出來。
「嗯哼···你們不會得···得逞的!」他的身體痛的不斷痙攣,說話時臉部的肌肉不停地抽搐,兩排牙齒碰觸發出一陣陣尖銳刺耳的咯咯聲。「她是不會就範的!從來沒有人,可以強迫她做什麼!你們···也休想!」
「哦?是嗎?」年輕人咧開嘴笑了,露出兩排潔白鋒利的獠牙。他將手中的酒杯輕輕放在桌子上,轉回頭來看著被幫在那裡的封嚴晏嘲諷的說道:「你覺得,她到我這裡來還有什麼討價還價的資本嗎?」
就在這時,一個如同影子一般的人出現在年輕人的身旁,單膝跪在地上恭敬的說:「少爺,他們來了。」
「嗯——」
「她不是一個人來的,而且曹供奉在他們手上,李供奉和孫先生不見蹤影,恐怕······」
「呵,有意思。」年輕人轉過身來,看著封嚴晏冷笑道:「三個武師竟然都不是對手,你可真是請了一個好打手啊!不知道我們那位一直被你蒙在鼓裡的護花使者,知道真相后還會不會幫你呢?要不我們來賭一局?」
「去吧,快去請我們的阮大小姐和他的守護神進來吧!我真是有些期待,他們看到這樣的場景會是什麼表情!」
黑衣人應了一聲,走了出去。
很快,夏子軒和阮清婉就走了進來。
雖然房間里光線並不好,阮清婉還是一瞬間就認出了被綁在椅子上的外公。披頭散髮,渾身的血跡,可以想象得到,他在這裡到底受到了什麼樣的待遇。
「你們這群惡魔!」她定定的站在房間的門口,聲音冰冷而堅決的說:「你們把他怎麼了?我知道你們想要什麼,如果我外公出了什麼問題,我寧願把那件東西毀掉也不會給你!」
「嘖嘖,還真是情深意重啊,」年輕人從暗處走了出來,一臉嘲諷的說:「不知道阮小姐對我們的夏導師是不是也這樣呢?」
「是你?」
夏子軒詫異的看著那個男人,眉頭微微皺起。
「夏導師,我們又見面了。」男人看些夏子軒,嘴角揚起奇怪的笑容。就像七八個人合夥捉弄一個人,最後眾人揭開謎底看向那個被蒙在鼓裡的傻子時所露出來的笑容一樣。
「楚晟?!」
怎麼會是他?那個曾在北荒學院門口和自己發生衝突,後來又莫名其妙走掉的男人!如果不是他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自己可能早就把他給忘了。
即便是兩世為人,自詡智商很高的夏子軒此刻仍有一種腦子不夠用的感覺。
為什麼這幾個毫不相干的人會湊到一塊?為什麼堂堂東洲大陸四大學院之一的院長,會被人綁架到這裡動用私刑?
難道就沒有人能給自己解釋一下嗎?
夏子軒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又看看被綁在椅子上,披頭散髮的封嚴晏,最後視線停留在阮清婉的臉上。
阮清婉臉色蒼白,眼神卻始終閃躲著不去與夏子軒的眼神接觸。
一股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慌亂感在她內心持續的膨脹著。
「還是我來給你解釋一下吧。」楚晟俊朗的臉上,笑容變得更加璀璨起來。像是十分享受揭開謎底的快感。
「楚晟!」阮清婉語氣冰冷的說:「這是我們之間的事,和他沒有關係!」
「怎麼會沒有關係呢?」楚晟把玩著手裡酒杯,語氣像是一個老師在糾正說錯話的孩子:「如果沒有夏導師的參與,你們祖孫兩個怎麼可能撐到今天?如果沒有夏導師精湛的醫術,你今天早就成為一堆冰冷的冰塊了,又怎麼可能活著站在這裡?」
「你還記得你們第一次在學院見面的場景吧,哦,那可真是一次美妙的邂逅。還有之後的幾次針對你的刺殺,不得不說作為我們阮大小姐選擇的擋箭牌,你的實力還真不錯!給我們造成了一筆不小的損失!」
夏子軒光潔的額頭皺成了川字,幾個月來在雲嵐城的遭遇不斷的在他腦海回放。
「你沒有想到吧?你最信任的爺爺,你剛剛拯救過她生命的女人——對他們而言你就是一個還算合格的保鏢,一個實力不錯的擋箭牌!一個不被信任,卻又必不可少的傻子!哈哈——說道這裡,我還是要謝謝你,我實在沒想到這個女人寧願自殺也不願意被俘,如果不是你,我們的計劃還真會因為這女人一時的衝動而流產了,所以現在,我敬你一杯——」
說完,他將就酒杯中的美酒一飲而盡。
夏子軒沉默的站在原地,俊秀乾淨的臉上像一潭死水,看不出任何錶情。他終於知道,為什麼兩個人第一次見面時並不愉快,她卻在學院負責人面前對自己表現出了莫名的欣賞;為什麼自己來到香榭苑的第一天,封爺爺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撮合第一次見面的兩個人;為什麼自己剛來到雲嵐城就遇到了那麼多的刺殺,為什麼······
原來這一切······都是被設計好的啊。
夏子軒轉頭淡漠的看了阮清婉一眼,像是無人的角落深處傳來的一聲嘆息。
感受到他的目光,阮清婉突然慌了起來。那種像是把兩個人之間的一切關係斬斷,永無聯繫的眼神,在阮清婉的感知里就像有人拿一隻粗大的針管插進骨髓,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把內部的東西抽空。
那股龐大的不安終於膨脹到了極處,施捨而來的財富終於要收回了嗎?乞丐,終究是乞丐嗎?
為什麼······這裡會那麼——疼?
阮清婉右手捂著胸口,嘴角緊緊地抿著,眼神瞬間黯淡了下來。
——不是這樣的,怎麼回事你想的那樣呢?
——這麼多年沒有牽扯別人,又怎麼會忍心利用你?
——我以為自己就那樣冰封著死去會是最好的結局,可是當我醒來,感受到你細心的照料,我心裡真的好滿足。
——我不想讓你牽扯進來,可是外公是我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了啊,除了你,又有誰還能救他?
——誰能告訴我······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