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囑託
許是山那邊的將近消失的夕陽紅的太狠了,山腳邊的雲嵐城裡,掩映在建築陰影里的街道變得異常昏暗,就像暗紅色光芒的邊緣,黑暗中沾染著無法分割的血色。
城南集中了雲嵐城一大部分的商鋪和貿易,太陽快要落山時,大部分叫賣的小販便走到街道上來,他們背著各種形狀,大小不一的包裹行囊在夕陽下行走,大多數人看起來都不是雲嵐城原著的居民。
偶爾也會有馬車運送著各種貨物,不斷的從城外拉來各種布匹,臨走的時候裝滿雲嵐城特有的藥材和香料。
從城南偏僻的小院中逃出來,夏子軒便帶著阮清婉和封嚴晏一頭扎進了鬧市裡一間毫不起眼的藥材商鋪。
「快,去那邊看看,別讓他們跑了!」
「在那邊,別讓他們跑了!」
不到一刻鐘,小店門前已經跑過了三波一路追尋過來的人。清一色的藍黑色武士服,三五人為一組,訓練有素的快速分割開人群,卻絲毫沒有進入各家店面搜查的意思。
藥店後院的一個房間里,封嚴晏被夏子軒平放在一張乾淨的床上,塌陷的胸腔微弱的起伏著。
「咳——咳咳——」
他張大的乾枯的嘴,隨著每次劇烈的咳嗽不斷的湧出大量的鮮血,血液呈暗紅色,伴隨著碎裂的細小的內臟碎片從他的嘴裡噴湧出來,迅速將潔白的床單染紅。
「外公怎麼樣了?你···能救他嗎?」阮清婉看著躺在床上,不斷咯血的封嚴晏,漂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汽,即便是現在,這個倔強的女人還是強撐著盡量表現的冷靜一些。只不過夏子軒看她漲大的瞳孔還有握住自己手臂,不斷用力直至發白的手,就知道她並不像表面上這麼平靜。
夏子軒深吸一口氣,說道:「我盡最大努力······」
血色暗紅,含有內臟碎塊,這樣的傷勢除非有六轉丹藥回春丹才能救治,除此之外,就只有夏子軒本身產生的龐大的生命靈力了!
密密麻麻的金針插在封嚴晏周身的穴位上,一滴滴乳白色的珍貴的藥液不要錢一樣灑在他身上,夏子軒取出那枚妖王內丹,奮力催動著產生一股渾厚的力量在他表皮遊走,將那些藥液儘可能的滲透進他的身體。而這些,也不過是輕微的緩一緩他的傷勢。
做完這一些,夏子軒盤坐下來,控制著自己心臟處那已經缺失了一部分的心血,再次分離出一縷來!鮮艷如瑪瑙琥珀一般的血液,沿著經脈流淌到丹田裡,對著靜靜立在丹田中央的泛著微微血光碎流了過去!
然而就在此時,一股黑色的帶著冰冷淡漠吞噬一切的氣息的能量從丹田底部竄了出來,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沖著那縷心血便沖了過去!
夏子軒彷彿能看到那股能量張開的無底洞一般的血盆大口,伴隨著一陣絞痛,殷紅的心血便被它吞噬了一半!夏子軒趕忙控制著剩餘的一半遠離那股能量,然而它卻始終窮追不捨。
「該死!」
這是在亡者山脈,天屍老人死時從他身體里冒出來的那股能量!沒有想到它竟然潛伏在自己的丹田這麼久!可是為什麼自己第一次牽引心血的時候它沒有出現,現在卻出現了呢?
在弄清楚這股能量的屬性之前,夏子軒根本不敢把它引到別處,只能在丹田這一畝三分地上瞎轉,很快便再次繞到了那塊不明碎片的面前。
那股黑色的能量在其後緊追不捨,一點一點的蠶食著。
眼看最後這一半心血將要被吞噬,夏子軒心下一狠,一不做二不休控制著那剩餘的心血直奔不明碎片而去。那股黑色的能量也宛如一條瘋狗,緊隨其後的撲了過去,兩者幾乎同一時間「撞」在了不明碎片之上!
「嗡——」
一股接通網路的怪異感覺在夏子軒的丹田裡產生,只見那枚碎片放出瑩瑩藍光,而那股黑色的能量被它壓制在身了下一動不動。給夏子軒的感覺就像士兵參見將軍,朝臣拜見天子一般。
夏子軒嘗試著用意念去碰觸它,碎片毫無反應,就連最後所剩的心血也消失不見,卻沒有絲毫生命能量反饋出來。
夏子軒不得已,只好將心臟中所剩不多的心血再次抽離一絲,小心翼翼的接近丹田中那枚靜靜的發著藍光的碎片。然而那層光芒就像一層護罩,牢牢地將內部的東西保護起來,任何東西都無法靠近!
就像陷入了休眠。
多次嘗試失敗之後,夏子軒始終古井不波的臉迅速變得難看起來!
「我···救不了他······」夏子軒低下頭,緩緩地說道。
「什——什麼?」
就在剛才,當她看到夏子軒烏黑的頭髮再次變白時,心臟就像被人灌滿了溫暖酸澀的液體,又不停地用手大力的揉捏著,那種溫暖飽脹而又酸澀的痛感一同襲來。
想要開口讓他停下,然而他要救治的是自己的外公,是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最後一個親人!
「沒——沒關係······」阮清婉清冷的聲音忍不住的顫抖,卻還是安慰夏子軒說:「···你已經儘力了···真的···沒···」說到最後,終於忍不住把嘴捂了起來,兩行眼淚奪眶而出。
啪的掉到地上,摔成一片細碎晶瑩的水花。
封嚴晏躺在床上,在夏子軒施針之後他便已經不在咯血,呼吸變得舒緩,神智也慢慢恢復。然而這些都是表面現象,耗費一整瓶珍貴的藥液給他換來的時間也不過一刻鐘,時間一到,大羅金仙也將束手無策!
「子···軒···子軒——」封嚴晏雙唇開合,虛弱的叫了起來。
夏子軒趕忙走過去,握住他的手說:「我在,爺爺,我在。」
「好···」封嚴晏看到夏子軒的樣子,突然笑了,「能在臨死前在聽你叫我一聲爺爺,我···我死而無憾了···」
「爺爺你瞎說什麼呢,我一定會把你治好的,到時候你一定還能活一百歲···」
「外公···你相信他,他一定能把你治好的······」阮清婉站在床頭,清冷的眉眼間是化不開的濃濃的哀傷。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有數,」封嚴晏擺擺手說:「有些話呀···我現在不說,怕是以後就沒機會再說了。」
「子軒···你要相信爺爺,我們真的沒想過要害你啊······」
「我相信!我一直都相信爺爺!」夏子軒緊緊握著封嚴晏的手,一臉真誠的說。
「好···好孩子···」封嚴晏虛弱的說:「我死了不要緊,我唯一擔心的就是這丫頭,我這一走,她在這世上就孤零零的一個人了······那種滋味不好受啊。」
夏子軒沒有說話,抬頭看了她一眼,卻見她一直輕抿著嘴,兩隻手緊緊地握著封嚴晏的右手,一句話也不說。
封嚴晏看著夏子軒,說道:「她是個可憐的孩子,老天爺虧欠她太多太多了···以前我想彌補,可我現在沒機會了,你能不能幫幫我,代替我照顧她?你也知道她的病···這世上,我也只能找到你還能依靠了!」
「阮姐姐這樣的修為,或許······不需要別人照顧吧······」夏子軒勉強的笑著說。
封嚴晏看著他搖搖頭,虛弱的說:「你應該知道······我說的照顧······是···是指什麼——」
夏子軒低下了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外公——你會好起來的,以後還是由你來照顧我——」阮清婉鼻子微酸,眼淚順著臉頰便流了下來。
「答應······我······答···答應我!」封嚴晏抓著夏子軒的手,聲音固執而又急切。
夏子軒看著封嚴晏的眼睛,沉默了許久:「爺爺——我······」
「唉···我明白···你們都是好孩子···」封嚴晏眼裡的光慢慢暗淡了,他抬起手來想要撫摸阮清婉的臉頰。
阮清婉俯下身來,向他那乾枯的手臂貼過去。
只是她還未能觸及,那隻抬起來的手臂無力的垂落了下去。
「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