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完完全全屬於莫思文
顧子語和曠牧魈只用了幾分鐘就回到了麗水莊園。
再次來到這個地方,那些刻意塵封在心底的記憶全部涌了上來。她為曠悠而來,然而觸景生情,她卻忍不住想起曠悠以外的人和事。
顧子語還記得,在客廳里,就在正中間那個位置,曠牧魈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我們在等你。」他送給她的第一份見面禮是過肩摔......
她還記得他挑釁的目光和她桀驁的回應......
她還記得他說病假的黑色幽默......
她一次次認為她已經忘記了曠牧魈,但事實卻一次次證明,關於他的記憶,她從來不曾忘記過分毫。
心裡有團凍結的苦澀漸漸化開了,順著她的每條血管流淌過她的全身。
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他是她的主管,她是害死他弟弟的仇人;
第二次來到這個地方,她依然是害死他弟弟的仇人,但她還是他女兒的媽媽,而他也成了殺害她爸爸的兇手;
她們之間的關係越來越複雜......
顧子語不敢再往下想,拿手撫著額頭靜默的跟在曠牧魈身後。
轉過了幾道彎才來到曠悠的房間。
曠悠已經睡了。
但是曠牧魈一開門,她立刻就睜開了眼睛,滴溜著黑溜溜的大眼珠看著他。
房間里開著一盞昏黃的吊燈,借著柔和的燈光,顧子語第一次見到了她的女兒,因為她的任性險些尚命的女兒。
曠悠有一張漂亮的臉蛋,不是洋娃娃那種可愛,而是如精靈般的靈動,似芭比公主般的精緻。她的鼻唇有幾分像她,但眉宇間卻頗有曠牧魈的神采,顧子語以前總是大言不慚的說她遺傳了唐老師和顧振雄的所有優點,其實曠悠才是承襲了她和曠牧魈的精髓。
這麼一個可人的女兒,她竟然會不知道她的存在......缺失了五年的母愛像決堤的洪水,想要一泄而出,顧子語好想衝上去緊緊的抱住她,好好的看看她,但她的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死死的粘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她怕嚇到曠悠,孩子的世界和大人不一樣,所以即便她恨不得在一夕之間將她欠她這五年多的時光全部補回來,但她卻明白,她和曠悠那段空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填補的。
「爹地。」曠悠揉了揉眼睛,一邊坐起來,一邊叫著曠牧魈。她的聲音十分好聽,像一隻小黃鶯,清清脆脆的,婉轉悠揚。
然而打過招呼后,曠悠就不再和曠牧魈說話了。
對於和曠牧魈一起進來的顧子語,她只淡淡的看了一眼,就把目光轉回到了曠牧魈身上,天真無邪卻沉默不語的盯著他。
曠牧魈走過去慈愛的撫摸著她已經及腰的柔軟長發,說:「睡吧。」
曠悠聽話的鑽進了被窩,但卻沒有跟曠牧魈道晚安,甚至連聲「嗯」一聲或者點點頭都沒有應。
如果不是聽到她之前叫曠牧魈爹地,顧子語一定會懷疑曠悠會不會說話。但就算她會說話,顧子語也能察覺出,曠悠和一般的小孩子不一樣。儘管,她和她相處的時間只有這麼極短的一分鐘。
曠牧魈見曠悠乖乖的閉上了眼睛,就帶著顧子語離開了。
顧子語的腳步還是十分沉重,有些邁不開,曠牧魈摟著她的肩膀,帶她一起往外走。
這一次,顧子語沒有抗拒曠牧魈的親近。
他們來到了一處別緻的亭子,曠牧魈讓顧子語在一張精雕細琢的石凳上坐下,自己倚著欄杆站定,對眼裡蓄積著盈盈淚光的顧子語說:「曠悠有中度的憂鬱症。」
顧子語對這種情況有些難以接受,但卻並不覺得意外。
當初懷著曠悠,她傷心難過的時候多過開心快樂的時候,特別是剛離開三方帝國和顧振雄剛過世那一段時間,是她整個人生中的低谷。
曠悠的憂鬱症是打從娘胎起就落下的病根兒,顧子語從曠悠還未出生就一直虧欠著她,直到今天還在虧欠著......
顧子語還不太清楚怎樣的程度算中度,她也不知道,除了憂鬱症,曠悠還有沒有別的什麼問題。
曠牧魈沒有等她追問,就一一告訴她:「她很孤僻,也很高傲。她不喜歡說話,就算是對我,也是沉默寡言的樣子,就像你剛剛看到的那樣,她五歲多了,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爹地』。絕大多數時候,她連看都不看身邊的人一眼,懶得看,也不屑看。我不知道她這性子是傳承了我,還是由憂鬱症衍生而來,但有一點,她很像你,雖然她看起來很文靜、乖巧,但實際上,她骨子裡卻是鐵骨錚錚,喜歡舞刀弄槍,尤其是西洋劍,已經小有造詣。」
說起這些的時候,曠牧魈一貫冷漠的稜角溫和了不少。嚴格說起來,他這個父親是不稱職的,曠悠還沒有出生前,他就親手扼殺過她的生命,而她出生后,他可以給她全世界,卻給不了她足夠的陪伴和完整的家庭。
可他清楚,曠悠需要的不是全世界,而是爸爸媽媽。
曠悠最開始並沒有現在這樣沉默,她剛開口學說話的時候,還是會咿咿呀呀的說很多字,然而她學會的話也多,說得卻越少了。
其實曠牧魈知道,如果他好好引導她,曠悠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孤僻,但他卻眼睜睜的看著她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顧子語聽著這些,既開心又難過,曠悠果然是她和曠牧魈的女兒,綜合遺傳了他們兩個人的性格,而且還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趨勢。
她還這麼小,就這麼有個性,以後長大了,該是什麼樣?
顧子語不知道該為她自豪,還是該為她擔心,但如果可以選擇,她希望她有正常的童年,就算不能與市井街坊的孩子相比,至少也要像她的表哥顧思那樣,該懂事的時候懂事,該哭鬧的時候哭鬧,該玩耍的時候玩耍,該念書的時候念書......
「曠悠上幼兒園了嗎?」顧子語忽然想問。
這是個十分簡單的問題,但曠牧魈卻思慮了一陣。
顧子語突然意識到,不管是曠悠的性格,還是曠悠的身份,都不適合幼兒園這種地方。
可曠牧魈給她的答案卻與她猜想的又有所不同,「按照中國的教育體制來算,曠悠現在應該是初中一年級的水平。」
「你說什麼?」顧子語難以置信的問。曠悠這一點絕不可能是像她,她上學時完全是按照自己的興趣和心情來,唯一的底線就是不能留級。
曠牧魈十分為曠悠驕傲,「我們有一個天才女兒。」
其實,不管曠悠是什麼樣子,聰明也好,愚笨也好,開朗也好,孤傲也好,只要她是他和顧子語的女兒,她就是他最疼愛、最引以為傲的小公主。
顧子語苦澀的抿了抿嘴角,她的女兒是天才?她知道她一定不是池中之物,有曠牧魈這樣的爹地,她有足夠的不拘一格的資格。可是,相反的,曠悠對她又知道多少?
「曠悠知道我的存在嗎?」顧子語怕問,但又忍不住要問。
「當然。」能做顧子語的女兒,是曠悠的福氣,曠牧魈怎麼會不告訴她,「不然,她剛剛才不會看你一眼呢。」
顧子語知足了,曠牧魈從小陪伴她長大,也只能換來一聲「爹地」;她在今天之前,都不知道有曠悠這個女兒,她還肯看她一眼,足矣。
顧子語打算離開了,曠悠她見著了,也就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
留得太久,她也怕橫生枝節。
但曠牧魈卻在她開口說要走之前問她,「看在曠悠的面子上,能否陪我吃頓飯?」
顧子語內心是拒絕的,她不想和曠牧魈有太多的牽扯,她害怕和他糾纏不清,雖然,因為曠悠的存在,她們今生註定無法徹底分割開來。
可是,當顧子語看到曠牧魈準備的料理是生魚片時,拒絕的話忽然之間就說不出口了。
這是曠牧魈今晚剛好想吃的東西嗎?
還是,這是他特地為她準備的?
答案當然是後者。
曠牧魈從欄杆邊走過來,率先坐下,「就當是圓我一個心愿,日本是沒有機會跟你一起去了,你就陪我吃頓生魚片,我也少些遺憾。」
顧子語挪不開步子,這個樣子的曠牧魈,令她害怕,他曾經從她的心裡搶走柏寒辰的位置,她真的很怕,他還會再次從她心裡搶走莫思文的位置。
儘管比起當年,他和她之間多了顧振雄的死;可是,她和他之間也多了刻骨銘心的愛戀,還有曠悠這個女兒。他們之間有太多複雜的情感,顧子語無法不擔心她會不會因為某件事失了偏頗。
她不能和他呆在一起,這樣的曠牧魈太危險。而且,她才剛剛知道她愛上了莫思文,她好怕這份愛不夠深厚,不夠堅定......
「對不起。」顧子語頓了半天後,終究拒絕了曠牧魈,「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家了。」
曠牧魈的眼眸彷彿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在平靜的表面下,波濤暗涌——曠悠和他加起來,都留不住她。
她當真已完完全全屬於莫思文,連人帶心......
曠牧魈知道他不該嫉妒,不能嫉妒,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冷焰。」曠牧魈朝亭子對面冷冷的喊了一聲,冷焰即刻出現在他們面前,「送顧小姐回家。」
讓她走了也好,把她留在這裡,他不確定他能不能保持足夠的理智。
冷焰恭恭敬敬的低頭應了聲是,請顧子語隨他離開了。
顧子語走後,曠牧魈才慢慢站了起來,最後看了一眼剛從日本空運過來的一桌料理,冰冷的說:「以後,三方帝國不準出現任何與日本還有魚相關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