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老天爺的幫忙
李子元從來就沒有想過,將史今幾個人活活折磨死的日軍,會將這些被他們活活折磨死的中國人掩埋。就算沒有抓到自己的行蹤,沒有能夠達到他們的目的。但為了恐嚇這一帶的村民,他們也會將那些屍體,就擺放在那裡示眾。
自己如果真的能夠突圍而出,在眼下的情況之下,短時間返回的可能基本沒有。也就是說,自己一旦突圍,山下的屍體也許會一直在那裡任憑風吹日晒、雨淋,或是任憑野狗吞噬。這一點,也正是讓李子元難以下決心的原因之一。
而眼下李子元在內心之中,雖說已經作出了最終的決定。儘管這個決定對他一樣痛苦,可他並沒有其他的選擇。一邊是烈士的屍體,一邊是整個部隊的安危。兩個方面孰輕孰重,李子元還是明白的。
迎向劉連明看過來帶著期盼的眼光,知道自己別無選擇的李子元咬了咬牙道:「我也知道這個決定,對你們來說很難接受。但你們都是老兵了,那一方面更重一些,你們應該清楚。保存自己,才能更好消滅敵人的道理,你們更是不用我說。」
「我們都在這裡拼光了,固然是痛快的多,但老史他們的仇誰去給報?現在我多餘的話我不想多說,我也不管你們怎麼看我。但有一條,在行動之中一切要服從命令、聽指揮,一切以保證部隊安全突圍為首要的任務。」
李子元的這番話落下,別的幹部沒有說什麼。劉連明卻是站了出來:「隊長,你們帶著部隊撤離吧。俺留下來,在這裡堅守。等鬼子走了,俺下去給老史還有兄弟們收屍。俺絕對不能他們,就這樣暴屍荒野沒有人去管。」
劉連明幾乎是懇求的語氣,李子元嘆息了一聲道:「老劉,你的想法我理解。他們是你的生死弟兄,難道就不是我生死與共的戰友嗎?你心裏面痛苦,我難道就不痛苦?你捨不得、不忍心,難道我就捨得、忍心?」
「我李子元打了這麼多年的仗,除了在長征期間過雪山之外,不管生死還從來沒有拋棄過自己的任何一個戰友。這兩天我下的這兩個決心,你知道我心裏面的痛苦程度嗎?我是他們的隊長,是他們的指揮員。」
「我帶著他們衝鋒陷陣,在他們需要我這個隊長的時候,卻是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被鬼子給折磨死卻是無能為力。而現在甚至連為他們收屍,都幾乎不可能,我的心裏面能不痛苦?」
「可你看看,咱們現在就這麼幾個幹部,又處在這個環境之下,你留下來部隊怎麼辦?老百姓都知道,蛇無頭不行。你是老兵了,這個道理難道你還不明白?你的組織性和紀律性,都丟到了哪兒去了?非要做這個仇著快的事情?」
「部隊是一個整體,每一次的行動都是需要上下合力,才能更加的指揮如意。我一個人沒有三頭六臂,更不可能事事都做到面面俱到。沒有了你們這些基層帶兵的,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將部隊籠住。」
「部隊要突圍,現在新兵又佔據了絕大多數。這個時候每一個幹部都是相當寶貴的,這個時候你給我撂挑子合適嗎?老劉,你的心思我了解。可越是在這個時候,咱們越是要冷靜。老史他們已經犧牲了,可還有那麼多戰士的生命,掌握在我們的手中。」
「掩埋老史他們屍體的事情,咱們突圍之後可以再想辦法。實在不行,可以出重金讓老鄉幫著掩埋。這一塊又是一區的轄區,只要找到一區的區委,也可以想辦法。但現在,我們不能拿著整個部隊的安危去冒險。」
「老劉,你必須要服從命令。這個時候,絕對不許給我捅出什麼幺蛾子來。對於咱們來說,眼下沒有比保住部隊更重要的事情了。記住,你是一個老兵、是一個黨員,更是一名帶兵的人。處理事情,更要冷靜、以大局為重。」
說到這裡,李子元看了一眼所有的幹部,沉聲道:「你們都給我聽好了,這個時候需要的是我們大家同舟洪濟,將部隊給帶出困境。只有保住了部隊,我們才能為老史他們報仇。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們不是君子,但是我們也不能草率行事。」
「如果今天老天爺真的照顧我們,你們這些當幹部的,要切實負好你們的責任。雨水天氣給日軍帶來麻煩,也一樣會給我們帶來麻煩。在這種情況之下,一定要收攏住部隊。能不能將部隊安全的帶出去,就看你們今天的表現。」
也許是天隨人願,就在李子元的話音剛剛落下。已經月余沒有下過一場雨的壺北天空,突然響起了一道炸雷。之前還燥熱的天氣,轉瞬之間便風起雲湧。山風一陣緊似一陣,刮的呼呼作響。
聽著天上的炸雷,知道這次老天爺是真的開臉了的李子元,立即開動他那個學霸級別的大腦,在腦海裡面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形成了一個計劃。並將這個計劃,在最短的時間之內部署下去。
李子元的計劃很簡單,全軍突圍的方向既不是向西,也不是向東,更不是向北。李子元選擇的突圍方向,是向南自己來的方向。在劉連明還要負責保護傷員的情況之下,李子元決定自己帶著幾個老兵在前邊打前站。
錢德福再加上賀會章,負責中間的大部隊。劉連明則負責指揮剩餘的七名老兵,外加上十五名新兵,專門負責保護傷病員。考慮到突圍之中可能出現的異常,李子元將剩下的最後幾名老兵,都交給了錢德福。
在部署完畢之後,李子元告訴劉連明馬上將最後五件雨衣,全部送到李子筠的手中交給傷員使用。並再三告訴劉連明,如果傷員丟了一個,就要他劉連明拿腦袋來補,他必須要保證不讓一個傷員掉隊。
以最快的速度部署完畢之後,李子元立即讓所有的人,去做好隨時行動的準備。但什麼時候行動,還要等待他的最終命令。至於其他方面的事情,等到突圍以後再說,而現在理解要服從、不理解也要服從。
李子元的語氣相當的強硬,讓所有的幹部都不再說什麼。而劉連明儘管有些哽咽,但也沒有在要求留下。等到幾個幹部,小心翼翼的走回陣地去部署之後。李子元轉過身看著山下,儘管此時因為能見度的關係,什麼都看不到。
但李子元卻就是站在那裡,一動都沒有動的看著山下。當最終落下的一滴滴雨水,拍到他的臉上時侯,李子元甚至連眼都不敢閉一下。因為他只要一合眼,就能看到史今那憨憨的笑容出現在眼前。
史今是奉他的命令,出去偵察並尋找一區區委的。儘管史今在出發之後遭遇了什麼,李子元一直都不清楚。但此刻痛苦和內疚,都糾結在他的內心。從自己調任到壺北基幹游擊隊,史今與關力兩個人就像是兩個兄長一樣一直在照顧著自己,幫著自己處理了無數的棘手事情。
相對於見過世面更多,而更加老練的關力來說,史今的性格更加的憨厚。關力當上副隊長,始終沒有一個明確職務的史今,卻是從來沒有說什麼,可以說一直在任勞任怨。一想到這個老黃牛一樣的老大哥,卻是因為自己的命令一去不復返。
而且在犧牲之前,遭受了那麼大的痛苦,還在提醒自己不要出去。自己卻非但只能見死不救,現在甚至就連收屍都幾乎不可能。只能任這位老大哥殘缺不全的屍體,在這裡遭受風吹雨打,李子元的心就猶如刀割一樣的疼。
此刻就算有人站在他身邊,恐怕也分不清楚他臉上的水滴,此刻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此時的李子元真正體會到,當年在知道夜老虎團全軍覆滅在河西走廊之後,自己的老首長為何哭的那麼傷心和痛苦。
只是形勢的變化,並沒有給李子元留下多少傷感的時間。隨著天色一點點的放亮,雨勢也不斷增大。這場晉東南久違的雨水到清晨的時候,終於變成了李子元眼下最期待的瓢潑大雨。
伴隨著天上不斷一個又一個炸雷不斷的炸響,密集的雨幕嚴嚴實實的將整個八松嶺覆蓋了起來,幾十米之外甚至都看不到人影。密實得幾乎不透風的雨幕,將人的視線局限在了十幾米的地方。
當這場久違的雨勢越來越大,地面上的水已經開始形成了小溪的時候,李子元咬了咬牙,下達了出發的命令。他帶著部隊在大雨的掩護之下,先向正西方向迂迴了大約十幾里路之後,隨即便轉向了東南方向。
這場可以稱的上暴雨的雨水,給李子元所部提供了相當有效的掩護。李子元帶著部隊小心翼翼的下山,並向正西方向轉移,並未引起幾百米外估計此時正在忙著搬家的日軍,任何的注意力,讓他成功的脫離了與日軍的接觸。
在帶隊越過幾個山頭,徹底脫離了日軍觀察哨範圍之後,李子元心中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老天爺畢竟還是中國的老天爺,該幫忙的時候還真幫忙。如果這場雨不是足夠大,自己也很難突圍不說,還會給自己造成更大的麻煩。
部隊眼下補給已經徹底斷絕,幾天都未能吃飽肚子的部隊,身體素質下降的厲害。部隊眼下又極度缺乏雨具,在山上也無處避雨。在無法生火烘烤衣服的情況之下,如果自己不能借著這場雨突圍。恐怕這場雨過後,部隊要大面積出現病號。
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將會無疑的更加加劇了自己眼下的困境。所以在感覺到這場雨水的到來后,李子元最擔心的就是雨量不夠大。非但不能對自己突圍的行動起到任何的保護作用,反倒還要給自己造成更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