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天後,冉清軒悠悠轉醒的時候,先看到的是床帳上繡的代表親王的五爪金龍,一時有點蒙,但很快就想明白了前因後果,暗道一聲糟糕,以後怕是就要打上秦王黨的印記了。費力的轉頭看到自家徒弟歪在自己對面那看起來像是臨時搬來的一張軟榻上翻書。
「咳咳,嘶--」冉清軒本想咳嗽兩聲引起徒弟的注意,結果牽扯到傷口,疼的直抽了一口氣。
木音聽見聲音,抬眼看了看,然後放下手中書穿上鞋,神色淡淡地走過去,摸頭,嗯,不燙,傷口沒有腫瘍,摸一摸脈,脈象平穩。確認冉清軒無恙后才悠悠開口,「師傅果然神機妙算,前幾日讓我看醫書就是為了今日給您把脈吧?下次師傅醒了,就不要咳了,年紀大了,要平心靜氣些,做什麼之前,不如先吃一粒開智丸,不然冒冒失失扯了傷口,也挺疼的吧。」
冉清軒被氣得只剩出的氣,但是一看徒弟的臉色又不敢發作,只得在心裡暗罵一句混小子。
「希聲,你剛才說,我給你的醫書,你又看完了?!」
「嗯。」木音一轉眼又脫了鞋,歪在軟榻上拿起沒看完的書接著看,淡淡補充一句,「又不難。」
冉清軒雙眼無神的看著帳頂,這是哪裡來的妖孽為什麼要讓我遇到,又看完了,下個月又要多掏多少銀子買書,唉---
門外,劉吉小心翼翼地問顧謹:「爺,可要奴才去通報一聲?」
顧謹搖搖頭轉身就走,劉吉只得快步跟上。
「爺,怎麼不進去?」
「冉尚書一定不希望在那個時候看到我們。」顧謹想起那個一本正經教訓師傅的人,輕輕勾了勾嘴角,真是聰明又有趣。
「爺,冉尚書的徒弟連自己的老師都敢教訓啊,看把冉尚書都訓到沒脾氣了。」
「木音...」顧謹側頭看向劉吉「是個怎樣的人?」
「木音公子,小字希聲,十三中了舉人,這也算是咱們大夏朝的頭一份,天縱奇才,比起冉尚書也不遑多讓,鄉試時一篇《水師論》艷驚四座,當然這都是奴才聽來的。哎呦我的爺,您倒是小心門檻。」劉吉盯著顧謹跨過安歌樓也是秦王卧房的那道門檻,跟上去接著說道:「但是那日我去尚書府請木音公子時,木公子聽聞冉尚書受傷時人一下子就愣住了,那種擔心的樣子老奴絕不會看錯。說起來,自從木公子到爺府上來之後一直把自己關在冉尚書養病那屋,一日三餐都是由丫頭送到外間,如今冉尚書醒了,於情於理木公子都該來正式拜會爺了。」
顧謹聞言抿了口茶,放下茶杯后,手指輕輕敲著桌面,向劉吉吩咐道「晚膳之前,本王要去拜會冉尚書,讓廚子晚膳多做些江南菜色。」
「木公子,奴婢來送晚膳。」冬榮輕輕敲了敲房門,得到應允后,便推門進來。木音手邊一盞麻布燈籠罩住裡面的蠟燭,左手鬆松地支在軟榻上,右手握著一卷書,頭髮用布帶鬆鬆系在腦後,微黃的燭光下,那不經意的一抬眼,眼中似有星辰綻開,冬榮站在那裡看呆了,良久木音輕咳一聲,這才如夢初醒紅著臉趕緊將食盒放在桌上,捂著臉轉身跑了。
冉清軒在床上看得好笑,木音則神色自若地起身,掀開食盒看到裡面只有一碗熬得黏稠的米粥,微微皺了皺眉,很顯然這是給病號師傅的,那麼,我的呢?
木音心中閃過百種可能,但也什麼都沒說,只是端起碗坐在冉清軒床邊,看著自己師傅壞笑的眼睛,無視,舀起一勺粥,直接送進嘴裡。
「咳咳咳。」冉清軒一口直接吐出來,混徒弟,要燙死師傅嗎?!木音愣了一下,然後拿起勺子吹了吹再次塞進師傅嘴裡,心裡盤算著,那個叫冬榮的怎麼跑了呢,明日還是攔住她,請她給師傅喂完飯再走好了。木音心裡念叨的冬榮,則在王府後花園哀愁的扯帕子,色令智昏吶,劉總管讓交代木公子的事怎麼就忘得一乾二淨了,明日不知道扣月錢的時候信芳姐姐能不能求下來情,唉...
一碗粥總算有驚無險地大半進了冉尚書的肚子,當咽下最後一口的時候,敲門聲響了。
「冉尚書可在?顧謹前來拜訪。」
聽聞是秦王到訪,木音打開房門,沖顧謹行了個拱手禮,顧謹回了一禮,木音側身讓開,請顧謹入內,顧謹看到冉清軒掙扎著要起來,趕忙上前攔住,不讓冉清軒起身。
「先生因本王受傷,本王心中抱愧,先生不必多禮。」
「如此,便謝過殿下寬厚。」冉清軒一聽這話,便安安分分地躺著不動了,一旁的木音則看著自己的老師,心想師傅您這掙扎的一點兒窩都沒挪。
顧謹雙手遞過一張藥方給冉清軒,「這是本王從他處得來的一張藥方或許對先生大有裨益。」
冉清軒誠惶誠恐的接了,然後遞給木音小心收著。顧謹又細細問了冉清軒的傷勢,其實按照顧謹的性格,自沒有這份耐心,不過因著冉清軒救了自己一命,故有所親近之意。
「王爺實在是言重了,這次的事都是禮部出的岔子,臣監管不力,若是因此傷了貴人,冉某死不足惜。」
「先前本王隨皇兄一直在宮裡處理這次的事情,故沒能來看望先生。先生不必掛心,此事皇兄已有定論。嚴相提議將負責祭祀事宜的前禮部侍郎李璠調至戶部降為主事,皇兄允了,並命刑部徹查此事,至於先生救駕有功,功過相抵,不賞不罰。」
冉清軒聽完皺眉思索了一陣,沖顧謹苦笑了一下,「難為陛下了。」
顧謹聽罷也沒說什麼,站起來沖冉清軒一拱手,「天色不早了,先生早些休息。」轉過身對木音說道:「木公子,走吧。」
這下輪到木音愣住了,「敢問殿下,將往何處?」
顧謹皺眉看向身側的劉吉,劉吉趕忙上前一步,「木公子,冬榮沒跟您提及王爺請您一道用晚膳之事?」
木音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在皮膚上打出一片陰影,緩緩說道:「冬榮姑娘放下食盒便跑了出去,想必是姑娘家有什麼要緊的急事。」
劉吉在心裡氣惱冬榮不成事,卻聽出木音話里開脫的意思,也不好當即遣人發作冬榮,只好陪著笑臉道:「奴才沒管好底下的丫頭們,木公子恕罪,是王爺料想公子這幾日憂心冉先生病情怕是沒有吃好,恰巧今日聽說冉先生轉醒,情況大好,一是想慶祝一下冉先生大病初癒,二是...」
劉吉還沒有說完,就被顧謹用手勢止住話頭。顧謹直接看向木音,嘴角勾起一個弧度,「想請公子與本王共進晚膳,不知木公子意下如何?」
木音看著顧謹,拱了拱手,也慢慢回了個清淺的笑,「卻之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