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殿下?」顧謹看著聞昂駒,扯了個苦笑出來,「昂駒,何時我們竟生疏至此?」
聞昂駒也是一愣,隨即才反應過來,笑道:「整日里在家聽我父親殿下殿下的說,我竟一時也改不了口了。慎之。」
這兩年顧謹在朝堂上愈發的出挑,許多政事處理起來都讓人挑不出錯處。而聞昂駒的父親兵部尚書聞世鏹,是鄭國公的老部下,鄭國公也就是顧謹的外公,如今帶著整個鄭家閑居在江南。
鄧長安看了一眼顧謹,又將目光膠在了聞昂駒身上。顧謹看這兩人的光景,心下便明白了,但是事情要緊,只得輕咳了一聲對鄧長安道:「軍備一直是工部和兵部在負責,按例會直接送往登州,你怎的親自回來了?」
「……」鄧長安又將目光轉回到顧謹身上道:「這次並非依舊例行事,我上了摺子,聖上便召我回到京城了。」
顧謹看了一眼鄧長安,輕輕皺了皺眉。鄧長安知道何意,但此事事關重大,便正色低聲道:「你可還記得三年前我曾邀請木音前往登州?」
聽到此事與木音有關,顧謹有些訝異,點了點頭道:「記得。」
「我當時看了木公子的《水師論》,心中敬佩,便邀他前去看看登州的兵士,後來木公子回京,便與冉尚書一同繪製了大炮的圖紙,圖紙隨後就被秘密送往工部,工部的匠人用三年的時間,終於趕製出了一批。」
「原來如此。」顧謹因著木音提起的一顆心悄悄放了下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對鄧長安笑道:「大炮的事情我倒是有所耳聞,只是沒想到能這麼快做成。如今工部被派去治水了,軍備之事又關乎軍國大事,召你回來押送大炮回登州,倒是合乎情理,之前是我杞人憂天了。」
聞昂駒身邊的高景雲畢竟是將門之後,一聽大炮便來了興趣,看著鄧長安問道:「木希聲可是將大炮改了?怎麼改的?快與我說說。」
鄧長安看著高景雲那一副雙眼冒星的樣子沒有說話,聞昂駒掀開車簾看了看外面,又看了一眼高景雲,笑了笑將手指放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圖紙事關軍隊,等到了別莊再商量也不遲。」
高景雲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也將手指抵在唇上。聞昂駒對面的鄧長安,看著聞昂駒那白皙如玉的手指抵在那淡色的唇上,壓下了眼中跳動的小火苗,不動聲色的灌下了一杯水。
顧謹看了一眼鄧長安,正欲打趣,卻聽到身後急促的馬蹄聲越來越近,正欲先簾察看,卻被高景雲攔住,只見高景雲斂去了平日里那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難得嚴肅起來,「馬蹄聲如此急促,是敵是友尚不可知,還是讓我看吧。」
高景雲將帘子掀開一角,向外看去,看了一眼,便將帘子全部掀開了,人也放鬆下來,收回腦袋,懶懶的攤在那兒,對顧謹道:「你家侍衛,嚇我一跳,以後能不能好好教育教育他,再來追你,喊個口號什麼的,你看看這多嚇人。」
「你準備昭告天下,秦王在這裡嗎?你讀的那些兵書都吃進肚子里了?」顧謹瞥了一眼高景雲,神色卻不見輕鬆,叫車夫停了車,然後掀開帘子,那侍衛下了馬對顧謹低聲道:「殿下,劉總管讓屬下來告訴您,御史台似是知道了延平伯世子回京一事,並已經前去覲見聖上,請殿下早做打算。」
顧謹點點頭,對那侍衛溫和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訴劉吉,此事不必多做打算,你且回去吧。」
「是。」
放下帘子,顧謹嘴角勾出一抹笑,對幾人道:「徐茂和陳二狗此番作為,怕是要犯了我哥的忌諱了。」
「噗——」高景雲剛喝進去的一口水全都噴了出來,指著顧謹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陳二狗,哈哈哈哈哈,陳忠的諢號從你顧二的嘴裡叫出來也是絕了,哈哈哈...」
且不說高景雲噴了幾人一身水,被顧謹和鄧長安按著收拾了一頓終於老實了,而徐茂和陳忠這邊果真如顧謹所言那般。
剛剛出了宮牆的城門,陳忠的臉便一下子拉了下來,徐茂臉色也不好看,「陳中丞啊,這延平伯世子是聖上召回來的,怎麼嚴相沒有跟我們打個招呼啊,你看看這事鬧的喲。」
「只怕是嚴相也不知道。」陳忠想起顧訣那句「這御史台連朕的密詔都摸清楚了,延平伯世子剛剛回來,兩位就知道了,是不是朕這宮裡也有御史台的密探啊?」便臉色更難看了,「聖上有心不叫我們知道,我們應是觸了陛下的逆鱗了。」
徐茂苦哈哈的嘆了口氣,「自從陛下的丹藥越用越多,陛下的脾氣也不如以前那麼溫和了。」
徐茂和陳忠兩人相互敷衍兩句,也就互相道了別。而高景雲的馬車也到了延平伯在京郊的溫泉別莊,一行人進了莊子便熟門熟路的摸到了幾人最喜歡待著的一處泉眼正中的小亭子里。
高景雲最先脫了鞋進去,直接躺在了鋪著竹席的地上,滿足的喟嘆一聲,「夏天還是你家這溫泉別莊最舒服,難得你家世代都是武將,卻能修的出這麼有趣的地方。」
鄧長安吩咐了僕人將吃食端來,便也進了亭子,不輕不重的踢了躺在地上的高景雲一腳,「起來。」
「哎喲,難得鬆散鬆散。你不知道我爹見天逼著我習武,不僅如此,只要在他面前我就得正襟危坐,那叫什麼,對,要培養我世家子的氣質。」高景雲長吁短嘆了一聲,翹起的二郎腿也在那裡抖啊抖,翻了個身,對著身旁的聞昂駒嘿嘿一笑,又對鄧長安道:「你家小馬駒坐我旁邊都沒說什麼,你怎麼這麼大意見?」
鄧長安被那句「你家小馬駒」取悅了,看了高景雲一眼,便也沒有非得讓他起來了,只是面無表情道:「真是難為高伯父戎馬一生,到頭來還得培養你這種兒子。」
顧謹看見鄧長安進來,便起身給他讓了個位置,鄧長安便坐在了聞昂駒的旁邊,顧謹也挨著了高景雲。
高景雲聽見了鄧長安那句話,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對鄧長安道:「嘿,我說鄧長安,你什麼時候也學會拐著彎罵人了,少跟顧二學這些文官虛與委蛇的東西。」
顧謹聽見這話瞥了一眼高景雲,高景雲被那一眼嚇得縮著頭老實的不行。鄧長安也懶得搭理他,而是微微低頭對聞昂駒道:「你想吃的海鮮面已經做好了,一會兒端上來你多吃些。」
高景雲有些嫌棄的離兩人坐的遠了些,不過聽見海鮮面,還是伸著頭問道:「海鮮面啊?怎麼做的,好吃不?」
「還是挺好吃的。」聞昂駒聽見高景雲問,也來了興趣,拉著他講了起來,「現在天氣熱,海鮮性寒吃著正好。將面里揉進去點鹽,麵條就做的十分勁道,用冰冰著。然後將上好的龍蝦熬出高湯,再配上魚片、海蝦、貝肉,澆在麵條上,湯頭濃郁,又十分爽口。」
高景雲聽得眼都直了,正好延平伯府的下人們將麵條一碗一碗的端了上來,忙搶過一碗,狼吞虎咽起來。
幾人吃的差不多了,就喚來下人將碗筷都收下去了。高景雲摸著肚子,悠悠的打了個嗝,對鄧長安道:「你不厚道啊,從登州帶回來這麼好的海鮮,怎麼不知道給我家送去一份!」
鄧長安悠悠的看了一眼高景雲道:「你不如明天回去問問高伯父,今晚海鮮宴的味道如何。」
「唉?」高景雲一下子愣在那裡,沉浸在自家的父親連好吃的都不給吃的,濃濃的悲愴之中,顫聲道:「怪不得他這麼大方讓我今晚出來玩,原來是要背著我吃海鮮。」
顧謹和鄧長安相視一笑,接著說起了大炮的事,「我對這炮也好奇的很,我師兄到底是如何改的?」
鄧長安蘸著水杯里的水在桌子上畫了起來,雖然水印乾的很快,但是幾人也都看出了大概。鄧長安對幾人嘆道:「在炮管下加個滾軸,大炮便能任意改變方向,木公子果然高才。」
此時,高景雲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湊了過來,摸了摸下巴道:「沒想到啊,這木希聲在這方面也有一手。」
「他什麼都好。」顧謹面有笑意,不過很快便斂去了,對鄧長安道:「這確實是好,不過你可有想過,若是你們軍中出了細作,這炮管也很輕易就能對向登州的城牆和自己兄弟的血肉。」
「登州軍營都是志士。」鄧長安抬起頭,又緩緩道:「此事我會注意的。」
兩人一時無言,高景雲滿腦子都是那大炮的構圖,反倒是聞昂駒笑道:「這炮也制好了,陛下對木公子的獎勵也定是少不了。」
「是,也是時候了。」鄧長安點了點頭,看向顧謹道:「你怎麼看?」
顧謹皺了皺眉道:「壓下來。大炮的改進必會掀起大波,他資歷尚淺,不能被當做出頭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