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借我點錢可以嗎？

看了看時間，現在不過是下午三點四十五分，還要等很久才到下班時間。

正是九月初的酷暑，夏天的烈陽沒有半點人情味。沈嘉茹就那樣坐在那裡，等著，等著……

那張皺巴巴的紙巾不知道吸進去多少汗水，早就已經一點點化開，不少的碎紙就那樣突兀地落在她的臉上。

大概是因為在太陽底下坐的太久，沈嘉茹的臉上已經泛起紅潮。她撐著身子，在長椅前來來回回地踱這步子，「寶寶，你告訴媽媽，怎麼樣才能求得外婆原諒？」

不知道的是，李文希自從夏子柒離開開始，她就一直緊盯著窗外，沈嘉茹所坐的那個位置。

母女連心，她又豈會不知道自己孩子的心性，不知道她也有她的難處。

誰的年少不輕狂？看到沈嘉茹為了許斌落到如此田地，她的心又豈能不傷？要不是因為她的離開，導致她的丈夫心臟病離世，她也不至於將自己的孩子拒之門外。

終於，李文希還是狠不下心。明明工作上還有一大堆事情，她卻收拾起文件，提著包包下班。

當自己的視線出現自己的母親，李文希的身影，沈嘉茹晃了晃腦袋。一方面，她想要清醒一點，另一方面，就是舒緩一下僵直的脖子。

別人或許不知道，李文希卻清楚地知道她足足在這裡坐了三個小時。三個小時都注視著這個門口的方向，緊緊地盯著她的車子。

李文希帶著幾分鄙夷地路過她的身邊，那種陌生而又熟悉的情感，讓人的思緒凌亂。

她這樣的態度，沈嘉茹搖怎麼開口？

難怪前台的小姐攔住她，不讓她進去，也警告她不要騷擾李文希。莫不是聽了她的命令，才會做出那樣的行為。

沈嘉茹低著頭，千言萬語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

肚子猛然被小寶寶踢了一下，沈嘉茹立刻回過神來，摸了摸肚子，鼓起勇氣站了出去，「媽咪……」

本就已經放緩腳步的李文希愣了一下，眼角的餘光落在沈嘉茹的肚子上面，自然也看到了她的著裝，看到了她的窘況。

可是，正正因為這樣，她才會那樣不甘心。她那麼寶貝的女兒，為了那所謂的愛情，放棄錦衣玉食，放棄道德倫理，甚至放棄了她對夢想的執著。

所有的父母都望子成龍，望女成鳳。李文希捫心自問，她給了沈嘉茹良好的教育，給了她一個溫馨的家庭，一個富裕的生活。

當她說出，她要為了許斌放棄他們那刻，她的心有多痛？

一個做過牢，沒有特長，沒有背景，沒有金錢。甚至可以說，他只不過是相貌平平的一個普通人而已。身為形象設計師，李文希見識過各種各樣的人，相信，沈嘉茹自己也可以判斷出來。

自己的女兒放著一大片森林不管，偏偏愛上那樣普通的小草。對她來說，真是諷刺。

不是她嫌貧愛富，相信大部分的父母，都不希望自己的女兒離家出走，懷著身孕回來，請求父母成全。

本就已經是先斬後奏，她更是說出許斌坐過牢，一無所有的真相。那樣，作為父母的他們，要怎麼接受？

這氣都還沒緩過來，他們還來不及跟許斌相處，沈嘉茹就要離開他們，直接住進許斌的家裡。

什麼都沒有，沒有求婚，沒有見父母，甚至沒有一種形式，她就已經隨隨便便地將自己嫁了出去。作為她的父母，每天被人指著背脊，被人當成笑柄。

而她，竟然為了追隨許斌，輕易說出傷害自己爸爸媽媽的話。

每每想起這些事情，想到老伴被氣得心臟病發，住到醫院的時候，李文希就恨不得沒有生過她這樣的女兒。

沈嘉茹的那一聲「媽咪」，她充耳不聞，繼續她的腳步，不斷前行。

她走得很慢，胸口上的起伏可以證明，她此時也是奮力地在做思想鬥爭。

突然，沈嘉茹拉住了她的手，哽咽而又緩慢地說道：「媽咪，你最近過得好嗎？我知道我沒資格問這些，可是，我求求你，借我點錢可以嗎？」

李文希內心猛然揪了一下，借錢？離開了那麼久，一見面就是借錢嗎？

李文希壓下心裡的憤怒，她怒的是許斌，居然將自己的寶貝女兒折磨成這個模樣。就她對沈嘉茹的了解，前面的路再難，跪著她都會繼續走下去。

借錢？她的字典里就不曾出現過借錢二字。

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就能讓一個高傲的人放下身段，放下自尊？

緩慢，而又粗暴地瓣開沈嘉茹的手，保證她不會被反作用力弄得站不穩腳步。

「借錢？請問，我認識你嗎？憑什麼我就要借錢給你？這不是很可笑嗎？」

李文希回答得不慢不急，就如同一隻經驗老道的狐狸，吃准了沈嘉茹會盡最大的能力說服自己。

遇到困難，不要輕易放棄。這是她對孩子的教育，也是沈嘉茹的座右銘。如果她被這三言兩語難住，她拋下的自尊，就不值得別人憐憫。

如果不是遇到難事，她相信，沈嘉茹絕對不會來到這裡。時隔半年後，母女再遇的一次，竟是借錢……

「媽咪，我不求你原諒我，但是，求你可憐可憐我肚子里的孩子。醫生說，這孩子腦部發育有問題，生下來……生下來……」

話說到這裡，李文希已經明白她的意思。

孩子有問題，他就不管了嗎？果然坐過監牢的人，不值得信任。

可是，她說的是借錢，也不請求她的原諒，回到她的身邊。難不成，見識到那個人的真面目，還不足以讓她死心嗎？

「你讓我失去了我最愛的女兒，失去了最愛我的丈夫，我憑什麼借錢給你？或許，我可以給你一筆錢，買下這個孩子，出生以後，讓我來養。」

這樣的條件真的誘人嗎？雖說是買下這個孩子，可她相信，沈嘉茹不會真的置之不理。她會經常回去看看她，看看孩子……而她，也找到了跟自己女兒的相處方式。

李文希明明已經沒有再生她的氣，在沒有聽到她認錯之前，就是不給她好臉色看。

人就是這樣，一旦出現過裂痕，就再也難以恢復從前。

「不，孩子有父親。我知道媽咪不接受他，可她始終是女兒最愛的人啊！」

「呵，最愛的人？那你去找他啊！你來找我幹嘛？你認為，我真的會心軟到忘記你父親的死嗎？你別忘記，你父親直到死去那一刻，他都反對你跟那個人在一起。」

「對不起，對不起。媽咪，你不原諒我沒關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沒有錢，這孩子就連能否出生都成問題。

因為我的堅持，我老公他，他一天只睡四個小時，從白天忙到夜裡。所有的工資，還不夠給孩子檢查的費用。

現在，我已經沒辦法繼續堅持。孩子出生要錢，買奶粉要錢，再這樣下去，我就只能放棄這個孩子……

媽咪，我求求你，哪怕是讓我留在這裡打工也好，我真的很需要錢去給孩子做檢查，去給孩子醫治。」

說著說著，沈嘉茹已經跪在李文希的腳下，哭成一個淚人兒。

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上演什麼年度大戲。

知道許斌並沒有因為孩子腦部有問題，輕易叫沈嘉茹打掉，反而辛辛苦苦地賺錢，為沈嘉茹和孩子努力。李文希臉上的緩色不少，明顯沒有方才那樣，看著就讓人緊張，不寒而慄。

當過母親的人都知道，那是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無論是好是壞，那都是自己的孩子。

現在的李文希孤孤單單一個，她唯一奢望的事情，那便是女兒能常伴在自己的身邊。

留在這裡打工嗎？可她這七個月大的身子，別人早就回家休息待產了……

猶豫了片刻，李文希終究還是退了一步，「剛好我家缺個保姆，我丈夫一個人在家裡孤獨，希望你可以過去陪他聊聊天。當然，這樣的工作，工資不會太高，一個月3000。

當然了，食宿跟你在醫院裡面的開銷，我可以給你包了下來。

合同要簽十年，你可以帶著孩子一起過去，但是，我不想有其他人進入我的房子。」

沈嘉茹愣了一愣，自己父親是被她活活氣死的。回家陪父親聊天嗎？嚴格來說，應該是慚愧吧？

她的淚再一次忍不住滑了下來。

雖然孩子還沒有出生，她已經深刻地理解到了為人父母的不容易。想到自己的父親，她就怨恨自己為什麼那麼厚臉皮。她更沒有辦法原諒自己，沒有辦法坦然面對自己的父親。

說到底，李文希還是沒有接受許斌，沒有認同她付出的感情。

「謝謝你，李老闆。我明天就走馬上任，還希望你可以預支一部分工資給我。」

這稱呼一改，就是李文希都沒有反應過來。李老闆？這是真的要她脫離母女關係了嗎？

「我這樣的人，確實不配做你們的孩子。謝謝你給我機會，總有一天，我會用我的幸福證明，我的選擇沒錯。等到你們都接受我的老公時，我才敢繼續喊你一聲媽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