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等待

「我知道。」我笑。

「所以啊，要是我錯了的話，就……讓我錯下去吧，能錯幾次是幾次。」

我看著她星光一般閃著的眼睛。

「路霏霖，你沒錯。」

「不是你說的嗎，我這樣是錯的。」

我繼續看著她，「如果你真的錯了……那，我就陪你一起錯吧。」

她從箱子里拿出打氣筒，「那，吹氣球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收到，」我沖著她敬了個禮，「保證……讓她過一個完美的生日。」

這話說完，我們都垂下了頭，覺得有點心酸。

本以為，這應該是最簡單不過的心愿了。

可是最後，我們卻還是沒能成功。

小姑娘的父母把她接回家了，說什麼也不肯在醫院裡繼續耗著。

路霏霖進門的時候，發現病床上沒有人，所有的東西都不見了。

才有護士告訴她，小女孩已經辦了出院手續了。

後來，她說自己就那樣抱著一大箱氣球，蹲在樓梯上哭得像個孩子。

我很難受。

她本來可以……在小姑娘還沒出院的時候就完成這個心愿的。

都怪我，為什麼要勸她？

為什麼要和她吵架？

為什麼……連這一點簡單的小事……都沒能讓她做成？

可她比我還要自責。

我只能安慰她說，人家的父母肯定會幫她過一個完美的生日的。

路霏霖仰起頭來問我，「你說，她會不會留戀這個世界？」

「誰不會留戀呢？可是終究要去更遠的地方的。」

終有一死，這是誰也逃不過的。

她還是獃獃的坐著，看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個時候，我沒辦法對她說，什麼她只是你生命里的一個過客而已這種話。

我只能說，「霏霖，要是什麼留戀都沒有的話，她到了天堂豈不是會很寂寞？」

她轉頭問我，「她回去天堂嗎？」

「當然了，那麼可愛的小孩子，聽話，又堅強。更何況，還有這麼多人在為她祈禱。」

她又問我，「你相信世界上有天堂的嗎？」

就算有天堂，也不在這個世界上啊。

而且，我從來都不相信。

但我沒有搖頭，我說，「只要有人信的話，它就該是存在的。」

她才終於露出了一點笑意。

「木頭，我想去吹吹風。」

她一說這句話，我就知道她要去江邊上散步了。

「外面挺冷的，穿件外套再出門。」

本來我是打算陪她一起去的，吹吹風忘掉不開心吧。

可是江岸來了，說什麼不放心他老婆一個人。

我不是人嗎？

他聞言后斜眼看了我一下，還認真的思考了幾秒。

我有點想打他。

算了，我還是回工作室繼續做我的衣服吧。

路霏霖好像想起了什麼，問我要不要搬回去住。

但是江岸一臉「你要是敢把我老婆搶走我就打死你」的危險表情。

我咽了咽口水，還是搖了頭。

「你最近氣色有點差，是不是晚上沒睡好？」

不愧是路霏霖啊，我化了這麼厚的妝都能看出來我的臉色。

不過也是，我一般不怎麼喜歡化妝的，就算一定要化也會是淡妝。

像今天這樣，粉蓋的連親媽都認不出來的狀態，還真的是頭一次。

他們去吹風了，我一個人灰溜溜的回了工作室。

天色慢慢的暗了下來，夜晚的氣息有點濃重了，燈一盞一盞的亮了起來，成一條線，成一整片。

有個詞叫什麼來著，華燈初上？

是不是就是這樣。

我邊走邊掏鑰匙，到了門口的時候卻突然被邊上一個站在陰影里的人嚇了一大跳。

完全被籠罩在黑暗裡……但是看起來好像高高大大的，還倚在牆上……

誰啊？

大晚上的，來定衣服嗎？

可是我門口都已經寫了「近期不接訂單」的牌子了啊。

小偷?

強盜？

逃……逃犯？

我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那個……是有人嗎？」

問完我就後悔了，這種時候不應該是當機立斷直接跑路嗎？

萬一是壞人怎麼辦？我一個弱小女子肯定也打不過啊……

那個影子沒有說話，但是似乎站直了身體。

完了完了，要過來了嗎……

我是不是要準備好跑了？

一……二……準備……

然後，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一點點的從黑暗裡走了出來。

看見那張臉的那一刻，我覺得整個世界都鬆了一口氣。

我很久沒見過他那麼傷神的表情了。

我吸了吸鼻子，「大晚上的，你跑到這兒來幹什麼？」

他沒有回答，只是一步步的走進，然後抱緊了我。

他把頭埋在我的肩窩，輕輕的蹭著，一隻手攬著我的腰身，一隻手扣著我的頭。

「我想你。」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三個字。

就輕而易舉的打破了我最後的一道防線。

我沒辦法推開他，甚至沒辦法告訴自己「你不要伸手抱住他」。

在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的雙手就已經環繞在他的後背上了。

腦子裡裝不下任何東西，只有你。

段飛揚，只有你。

就這樣抱了好一陣子，他才放開了我。

然後在我嘴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要走了嗎？」

「嗯，還有點事情。」

我眼神有些空洞，但還是輕輕點了點頭，「那你走吧，路上小心。」

「嗯。」

他走了。

走到不遠處又突然回頭，「我說過的，給我一點時間。」

我笑了一下。

「卿木，相信我。」

他似乎是一直在等我說一個字，我不開口，他就站在那裡不走。

最終我還是敗下了陣來。

「好。」輕輕的一個字，飄了出來。

他嘴角微微上揚，然後轉頭離開了。

這個傻瓜，站在這裡等了這麼久，就是為了跟我說兩句話。

我將敞開的外套裹緊了一些，不想讓他剛剛給予的溫度就這樣在夜風裡流逝掉。

我還是依戀的不行啊，那個懷抱。

腦子裡面全部都是他說過的那兩句話。

一句是「給我一點時間」。

一句是「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也給你時間。

但是光有時間沒有用。

如果你不去努力的話。

要送給段飛揚的西裝已經完成了。

但是他的訂婚宴依然會如期舉行。

我坐在電腦前失神的時候，有人走過來扣了扣我的桌面。

我轉眼看過去，居然是顧辰皓。

「有事兒？」我直接回過了頭，目光沒有在他臉上多停留一秒鐘。

「敢用這麼沖的語氣跟上司說話的，你倒還是我見過的第一人。」他伸手拉了一把椅子，直接坐在了我旁邊。

我本能的往邊上挪了挪。

他輕笑了一聲，聽起來像是嘲笑。

大概嘲笑我太蠢吧。

「我拍的是不是還不錯？」他揚了揚下巴，沖著我的電腦屏幕說。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桌面，才想起來這張照片是顧辰皓在天空之境給我拍的。

有點不好意思，也有點煩躁。

我直接伸手關掉了顯示屏。

「真是沒想到啊，你居然還會用我拍的照片當壁紙。」

我斜眼，「你有什麼意見？這照片里的人是我好不好，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按快門的可是我啊。」

「我倒是覺得驢蹄子按出來的都比你好看。」

「行行行，我不跟你鬥嘴了，」他兩手舉起投降，「言歸正傳，我找你來是說正事兒的。」

「說什麼？」我沒什麼好氣兒。

畢竟他說的正事兒從來都沒有一件事真正的「正事兒」。

但這次是我錯怪他了。

他還真是說了一件正事兒。

「總裁的訂婚宴，我缺個女伴。」

我呼吸了三四下才消化了他說的這句話。

滿腦子都在說，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個，你為什麼要在我面前這麼無所謂的提起這件事。

但我還是扯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干我何事？」

「沒有找到合適的人，所以就找你嘍。」

「我嗎？」我並沒有看他，雖然是反問著，其實卻是在自嘲。

「你不打算去？」

我轉頭，看向他，「你說，他會不會邀請我？」

面上是帶著笑容的，笑容有些苦澀。

「不管他邀不邀請你，總之……如果你想去的話，就跟我一起。」

然後又加了一句，「如果你不想看，我也不勉強你。」

我還要說些什麼，他已經站起了身。

留給我一句「你考慮考慮」就轉身走了。

他倒是離開了我的視線，可到底要不要去，以什麼身份去，去了要幹什麼……這些棘手的問題卻開始在我腦海中無限的肆虐。

頭疼。

心好像也有點疼。

段飛揚，你知不知道。

我一直在等啊。

等著聽到他親口告訴我那個宴會馬上就能取消掉的消息。

可惜我沒等到。

一直到自己穿上了禮服要去參加他的訂婚宴了，都沒有等到。

段飛揚。

你怎麼可以這樣啊。

你是不是存心想讓我在你重要的儀式上哭化了妝。

本來我沒打算去的。但是一想，萬一……萬一還有轉機呢？

沒錯，我就是這樣……安慰著，欺騙著自己，一邊小心翼翼的向前走，一邊猶豫。

這裡啊，今天會有很多有錢人云集呢。

主角又不是我，所以我只是簡單的打扮了一番，鞋子也選了一雙跟比較低的。

放眼望去，我大概就是整個場字里最不起眼的人了。

這樣最好。

沒人會注意我。

也就意味著沒有人會注意到我的表情和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