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日出

天微亮，安雨辰睜開了眼。昨晚剛洗了澡就早早入睡了，睡時身子是暖烘烘的，半夜裡卻被冷了醒。想來這皇城白日里溫度挺高，但到了深夜也是一番冰寒。不忍叫丫鬟起身生爐子，只好縮著冰冷的手腳睡了一夜。

點著夜燈，屋裡的所有看得清清楚楚的。安雨辰掀開被子，下了床。在安家，她總會卯時三刻起床，開始一天繁重的工作。這會兒雖是沒事可做，但被窩也沒有溫暖得讓人留戀，倒不如起身走走。

打開柜子，裡邊的衣服是全新的，散發著新衣服特有的味兒。翻看了下，全是按照她的尺寸做的，必是臨時趕製的，王府的辦事效率確實是快。

安雨辰隨意挑了幾件厚重的穿上，外頭罩著翠紋織錦羽緞披風，頭髮索性披散著，梳洗了一番，便出了門。

手裡拿著尚未來得及研究的地圖，順著孤燈搖曳的小道，靜悄悄的庭院里只有安雨辰一個人。這寂靜的四周不斷吹來陣陣陰風，讓人心底止不住竄上寒意。安雨辰定了定神，心裡暗笑了自己一聲傻。徐總管不都說了嘛，王府有影子侍衛一百零八名日夜守衛著，倒不說賊人，就連鬼影怕也難逃影子侍衛法眼吧。

影子侍衛，這名字，不明覺厲！

按著地圖走了差不多半小時，才走到了後山。後山真的是一座高聳的山峰，佔據整張地圖的一半兒有餘。平日里安雨辰倒是沒有爬山的興緻，但在泡在雨里的郁城待了四年之久，她特別想看看日出。這名為雲幻峰的後山上正好有一個觀日出的看台，地圖上標註得很清楚，叫映日台，正好可以供她看日出。

可惜她腳程慢，看著高聳的山峰，安雨辰暗嘆，日出估計是趕不上了。但她卻沒有折回的打算，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是嗎？

出門時特意挑了雙綉白蓮花軟緞繡花鞋，爬起山路來不怕東歪西倒。進入山裡氣溫又低下了幾度，安雨辰可以清晰地看見她呼出的氣。但卻不覺得冷，運動使身體釋放了大量的熱能量，只見她雙腮泛紅，額頭上冒出了絲絲薄汗。

心無旁騖地、一直認真走著腳下的路，直到身後突然傳來一聲不尋常的聲音。安雨辰怔了怔，感覺自己頸后的寒毛豎起。

這山上不會有野獸吧？這一想法冒出，安雨辰瞬間感覺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般，臉色唰一下全白了。地圖上標了上山路線，但沒說明山上有沒有野獸出沒！

這時身後又傳來了細碎的聲音，似乎是有什麼重物壓在地上的枯枝落葉上一般。那窸窸窣窣的輕響卻更像是踩在了安雨辰的心尖兒上，刺著她的綳得緊緊的神經。

雙拳緊握，咬著牙根，額前的髮絲顫抖著，斜著眼角緩緩地轉過頭去……只需一眼，安雨辰雙腿一軟，跌倒在地，瑟瑟發抖地望著眼前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通體雪白的虎兒優雅地漫著碎步漸漸靠近，琥珀色的眼專註地盯著安雨辰、就像盯著餐盤裡散發著香味兒的肉，長滿鋒利尖牙的大口微張、似乎在無言地警告對手不要做無畏的反抗，霸氣的低吼聲穿透安雨辰的耳膜、不斷撞擊著她強烈收縮的心臟……

終於，白虎在離安雨辰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琥珀色與黑色兩雙明亮的大眼相互對視著，誰都沒有動，似乎在比誰更有耐心。

鎮定！安雨辰命令自己。撲通！撲通！除了心跳聲，安雨辰只聽得到自己咽口水的聲音了。

被樓暻淵擄來，她想過一百種死法，其中不包括被老虎撕成片兒！

度秒如年是安雨辰此刻心中的真實寫照，她看不懂那雙琥珀色眼睛底下藏著什麼樣的心情。都說熊來了要趕緊趴下來裝死，若是碰上老虎呢？

就在安雨辰內心忐忑不已時，琥珀色的眼珠子先移開了，似乎是覺得眼前的食物勾引不起它的食慾，繞到幾步外，卻也不離開。

它真漂亮！渾然天氣的霸氣環繞，渾身透白的毛柔亮晶瑩，優雅的步調和全身結實的肌肉線條似乎在昭顯著它是老虎中的美男子。還有那雙炯炯有神的琥珀色眼睛，像是有表情似的，這樣想著，安雨辰似乎從那雙琥珀色眼睛里看到了鄙視。

她是有著經濟學和英文文學雙碩士學位的二十一世紀女強人，當然不會跟一隻四條腿走路的山大王計較，那無疑是自殺！但不知身體的本能反應卻是如此自尋死路……絕美的臉不自覺地輕輕一側、優美的下巴微微一抬、黑色的雙眼悄悄一斜，論鄙視的最美姿態，她還能輸給一隻四條腿走路的不成！

當白老虎眼裡帶著譏笑、一步一步慢悠悠地朝她走來時，安雨辰才發覺自己剛剛是有多幼稚，不是說了不要和一隻四條腿走路的計較嗎！

「她是本王的食物，不是你的。」在白老虎離安雨辰只有一步之遙時，冰冷的聲音穿透凝固了的空氣。

驟然抬頭，看見白虎身後的樓暻淵，正一臉譏笑、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白老虎顯然也聽出了聲音的主人是誰，鄙視地看了安雨辰兩眼，趾高氣揚地走開了。

「別惹它！」睨著安雨辰已抖成落葉卻還高傲地側著的臉，樓暻淵冷冷地說。

「它有你脾氣差嗎？」依舊昂著頭，安雨辰不怕死地問。

「知道本王脾氣差就不要自找麻煩！」

「它叫什麼名字？」看起來應該是他的寵物。真是應了那句話，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染墨。」

染墨，和那氣質高貴的白虎極配。

「它……吃人嗎？」

邪魅一笑：「吃，專吃不聽本王話的人！」

清晨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和樹葉，直接照射在樓暻淵的側臉上。完美的側臉輪廓透著橙紅的光，再配上邪魅的笑顏，美得讓人窒息。

日日看著安小妹天仙般的美顏，安雨辰以為自己已經看到了凡人貌美之上限。卻不想這世界上還有比她更美、更扣人心弦的驚艷絕色。

是因為太過美艷，所以才如此冷僻孤傲嗎？

安雨辰收回差點被黏住的目光，收拾了一下心裡或是驚恐或是驚艷的情緒。接著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沾著的泥土葉子，打算繼續往上走。

「上哪去？」樓暻淵危險地眯起眼。

安雨辰回過身，瞧著樓暻淵那一臉不悅。她是不打算問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也不打算問他將要去幹嘛、更不打算邀他同行，但樓大王爺似乎不太習慣被如此不、熱、情地對待！

拿出來隨身的地圖指了指，「我想去映日台看日出。」雖說太陽肯定已經升起了。

樓暻淵瞥了一眼地圖，又看了看安雨辰，無言地靠近。

「你你你……幹嘛……啊！」下一秒，安雨辰雙腳離地，騰空而起。該死的樓暻淵只手攬著她的腰，若不想掉下去毀容破相粉身碎骨，她只能選擇雙手緊摟著他的脖子。

冷風從耳邊呼嘯而過，臉頰緊貼著的胸膛處傳來的陣陣心跳聲更是直穿耳膜，傳入心裡。想她三十九年未曾跟異性那麼貼近，倒便宜了這混蛋！

安雨辰還在惱著，腳已落地，趕緊將手放了開。一陣山風吹來，安雨辰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但當她轉過身、看見只升上來一半的太陽照耀下的皇城時，眼前的美景讓她瞬間忘了冷忘了周圍的一切……

此時的太陽只露出了小半邊臉，紅艷艷的，好似一位美麗的含羞少女，總也不肯露出她的廬山真面目。天邊的雲彩也漸漸變得緋紅，似乎快要燒起來了一般。山腳下的皇城似乎還沉浸在睡夢中，在橙紅的陽光下，顯得如此安靜祥和。

天色越來越亮了，太陽慢慢地升起，輝映著朝霞，賽似剛從高爐里傾瀉出來的鋼水，剎時萬道金光投向大地，令人不敢張開眼睛直視。大街小巷間錯落有致的房屋上鑲起了道道銀邊，閃爍得如同金蛇狂舞，配以晨起的霧氣，更似飛龍騰雲駕霧……

「太陽初出光赫赫，千山萬山如火發。一輪頃刻上天衢，逐退群星與殘月。」不自覺地，趙匡胤的《詠日出》脫口而出。眼前的美景和居高俯瞰的感覺，倒和趙匡胤的《詠日出》意境十分相符。

安雨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空氣中瀰漫著旭日東升起、新鮮的陽光的味道，沁人心脾。如此令人醉心的美景，也不枉她髒了鞋流了汗遇上了老虎抱了魔王了。

回身，「樓暻淵……」話沒說完，整個人被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