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李氏託孤

李氏清醒了過來，方一睜眼就虛弱著啞著嗓子叫道：「孩兒，我的孩兒……」

我抱著孩子坐在一旁，嘆了口氣道：「孩子在這兒，他……很好。」

李氏幽幽地轉過頭來，迷濛得望著我，半晌之後，許是記起了前事，竟是猛得掙紮起來。看她想要站起，可奈何產後體虛的厲害，再加上變故頻發，她早已油盡燈枯。

「我的孩子，還我，那是我的孩子，為什麼……」她一下子跌倒，身子半伏地面，亂髮掩著面，凄慘的笑道：「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一個個都要害我的孩兒，我十三月懷胎，苦苦的等候了十三個月啊！呵呵——呵呵——」

她吃吃的笑了一陣，沙啞微弱的聲音猛得一提，轉頭猙獰地盯來：「你——你和他們一樣，也要害我孩子對不對？！」

那樣的眼睛太過絕望，直是讓人心悸入魂。

我抿了抿唇，低頭望向懷中安祥睡去的嬰孩，腦中卻是十分凌亂。這個孩子，按說不該留，可如此小小的生命，如此柔弱的血肉之軀，又有誰當真下得去手？

許久，我嘆了口氣，這畢竟是別人的家事，就算毒子命格再毒，就算惹得天怒人怨，天棄地厭，這一切的一切又與我何干？

一切，皆不過是憐憫李氏而已。可是瞧著李氏如此悲苦，當真就是對她好么？

「還你。」

暗暗的嘆了口氣，我將孩子遞了過去。

李氏似是不敢置信，目瞪口呆地望著我將裹著襁褓的嬰兒放在了她的面前。也許是太過匪夷所思，她語無倫次地囁嚅著：「你……你不是……你……為什麼……為什麼……」雖然如此置疑著，然而，已迫不急待地將孩子抱在了懷裡。

也許是太過驚喜，李氏身子一晃，顯些再將孩子摔了出去。好在及時又緊了緊手臂，將孩子抱緊在懷裡，那失而復得的喜悅令得李氏蒼白毫無血色的臉龐竟是華美神聖起來。

我心下惻然，眼角已有濕意。

失而復得又如何？還不是一樣要再次失去？！

在我的眼前，李氏身上那屬於生命的光芒正在一點點暗淡，一點點逝去！

李氏臉色蒼白的嚇人，可她臉上的笑容卻是越發的溫柔寧靜。她伸手撫摸著孩子的睡顏，一點點的描摹著孩子的眉目嘴角耳廓鼻樑，一點點細細地摸去，細細地銘記。

清風徐來，卻吹不開愁緒和不舍。

緊緊的貼著孩子稚嫩的臉頰，李氏笑得雋永，笑得滿足。

初旭升起，普照林間。

不舍地望著孩子，李氏呼吸越發似有若無，她嘴角一彎露出一對淺淺酒窩，尤帶著深深憐惜，濃濃疼愛，含著笑，卻悲聲道：「我的孩兒，我苦命的孩兒啊……」

「娘不在，你可怎麼辦？怎麼辦？……」

「……要娘怎麼辦？……」

「……你可怎麼活啊？……」

……

低低喁語半晌，李氏凄苦地抬起頭來。也僅是這短短的一時半刻，李氏那蒼白的臉色，越發蒼白，整個人就彷彿透明般的脆弱，彷彿稍大一點的風就能將之吹散了去。

她苦澀地笑道：「姑娘，我知道，你是好心人，能不能……」她抿了抿唇，神色複雜地再次閉了口。

不錯，她已知我是妖，更知食了她孩兒的肉與我這等妖類有益。又如何，讓她開口相求？

我終是不忍讓她走得不安生，輕聲道：「放心，我不會吃他。」

李氏猛然抬頭望來，轉眼愁緒淡掃，帶著希冀和感激地望來，卻還是要再次確認：「當真？」

我點了點頭。

李氏頓時像失去了所有力量，身子一下子跨了下去。她一心為兒，此時心愁得解，失去了力量支撐，身體里的生機竟是不可挽回的加速流失著。

我心中悲意更勝，抱起她已無力再次抱緊的襁褓，「放心，你的孩子會好好長大。」

李氏含笑點頭，淚水卻是如珠滑落。

「給孩子起個名字吧！」我嘆息道。

「……李郎早已起好，……李惜年……我……」李氏還要再說，嘴張了半晌，卻是再也發不出一聲。

我站在那裡，懷抱著沉睡中的李惜年，靜靜的看著李氏身旁的手無力垂落，頭歪向了一邊。她已然斷了氣。

將李氏掩埋在這青山綠水，鳥語花香之地，想來有清風明月作伴，李氏也不算孤寂。又在她的墳頭坐了半晌，卻聽懷中哇哇啼哭起來。望著懷中痛哭不已的小小李惜年，我頓時後悔了！

這可如何是好？

真不該一時心軟來著！

愁眉苦臉一陣，我身影倏地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現時，已到了一戶農家。轉頭看去，一窩小羊正圍著母羊吃奶。我嘿嘿一笑，立時眉眼彎彎。

「哎！我的羊，我的羊，哪個殺千刀的，偷了我的母羊……」

大老遠聽到殺豬般的嚎叫，我只當沒聽見，只管拉著不願跟我走的母羊往林深處帶。

暫時不會有人打擾，我呵呵一笑，蹲下身子只把母羊身下那四隻幾乎要垂到地上的**喜悅地望著。瞅了一陣，我又開始發起愁來。

這有了母羊，就有了羊奶，可是——如何取奶？

總不能將嬰孩的李惜年塞到羊下，讓他自己去裹奶吃吧？就算他願意，估計這母羊也不會太願意吧？

我咬了咬牙，沒奈何，只得將李惜年小心地放下，捋起袖子親自上陣了。

「啊——」

一聲慘呼，羊腳踢在了我臉上。

……

「別跑——」我慌忙追了出去……

……

「唉，唉，唉，真騷！」

望著身上濕了一片，直狠得我是牙痒痒！

……

不知過了多久，我還在苦苦奮戰，突然一聲：「姑娘」從背後傳來。

我一個激靈，僵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