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永恆之宿命決鬥(五)

天空忽然暗了下來，整個上海都籠罩在陰雲之中。

時光彷彿也開始跟著停止，並倒流到了去年的那個夏天。

儘管那是發生在去年的事情，可是那一切就像經過了幾千年那麼遙遠。

林一的思緒開始延伸到了記憶的盡頭，回憶著那些記憶里瑣碎的畫面，也許這些畫面在他一生中就只會出現一次。

……

……

「山田同學！」林一掙扎著走下床。

「林一君，你去哪裡，你還沒有完全康復呢！」端著飯盒的山田光子剛一走進來就發現一瘸一拐的林一似準備出去。

「謝謝你，山田同學，謝謝你的照顧！」林一強忍住全身各處傷口的劇痛告別山田光子。

「啊，你別亂動，你的傷還沒好，你要去哪裡？」山田光子驚呼著，但是林一已經走得遠了。

在人民醫院門口，他被4S揍得不輕，全身紅一塊紫一塊的，連日來的飢餓與勞累更是讓他疲倦不堪，但這些身體上的折磨怎麼能與心靈上的創傷相比呢？

想著梁風那在醫院裡無助的場景，4S失去理智的衝動，小狗子單純無辜的眼神，遊艇上陸月馨與仇天豪華盛大的訂婚場面，WCG上最後一刻的失敗！

這一幕幕這些天來日日夜夜的折磨著、刺痛著他的靈魂。

他恨！

他恨自己！

他痛恨自己沒用，痛恨自己失敗，痛恨自己孬種！

痛恨自己這一切他再也無能為力！

望著C城依舊熙熙攘攘的街道，一切如昔，一切依舊，可是這天下如此之大，他實在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天下之大，又有何處才是浪子的家？

漫無目的的走著，C大旁邊，伊人網城的輪廓已經出現在眼前。

「老大，你去哪兒了？」苟小第坐在網城外的台階上，大概因為很長時間沒吃飯的緣故，他的臉色已經餓得發青了。

「沒，沒去哪！」林一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每次看到苟小第天真無邪的模樣，他心裡就是一陣心酸，「你一直在這裡等我嗎？風哥他們呢？」

苟小第道：「風哥說他先陪大娘回家了，King哥不知道去哪裡了，四哥被警察帶走了，風哥說讓我在這裡等你，他叫你先別回封山，叫你好好的在C大念書，放假了再回去找他！」

林一點點頭，梁風的苦心實是任何人都無法了解的，但林一能了解，他知道該怎麼做。

帶著苟小第在路邊的小攤隨便吃了幾碗麵條，林一就牽著他去了火車北站。

「老大，我不想走！」苟小第看著一列列車廂惆悵的說道，「我要和你一起打CS，我們重新再來過好不好，我們去參加明年的WCG！」

林一嘆了口氣：「小狗子！」

「老大！」苟小第不解的看著他。

林一輕輕道：「回到長沙以後，你一定要認真幹活，努力練習，將來做一個最優秀的CS選手，知道嗎！」

苟小第默默的注視著林一，他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希望他回長沙去，不就輸了一場比賽嗎？難道就這樣散了？

「聽話，上車吧！」

「恩！」苟小第用力的點點頭，戀戀不捨不放開林一的手，「老大，你放心，我一定記得你說的話！」說完，他走上了火車，走上門口的那一剎那，他又回過頭，不放心的問道：「老大，我以後還會不會看見你？」

「會的！我們還會見面的！」林一用著低沉的口氣說道，他不敢告訴苟小第，從這場半決賽失敗以後，MDK這個標誌將徹底成為一個歷史名詞，從CS界消失，而自己永遠也不會再碰CS.

火車開動了，苟小第站在窗戶邊拚命向林一揮著手道別，兩行眼淚卻從他的眼裡滑落下來，林一也忍不住眼圈微微發紅。

人生是要承受很多離別，可是他們彼此都不願意在這樣的情形下分開，因為，這很可能是永別。永別，這是一個多麼可怕的字眼，它也是生命中所不能承受之重。

「去吧，去吧，去找你的快樂，你的自由！」林一低頭看著車廂一節節的從自己身邊開過而喃喃的說著。

他的表情很茫然，就像剛剛大哭一場后那種失魂落魄的表情。

兩天後，他回到封山村，梁風家的大門是關著的。

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還比自己晚回來呢，林一一邊想一邊看著遠處四周望去。

勤勞的村民在田野里捆著柴火，苗家女孩們在碧綠的小河邊洗著衣裳，牛羊在半山腰啃著青草，瀑布仍然掛在山澗，頭頂的天空有幾許雲彩，如此美麗的景色讓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他畢竟在這裡渡過了自己的童年，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那時候，他就像個野孩子一樣，每天灰頭土臉的爬上自己家旁邊的那座大山，躺在山頂上看著四周山澗的煙霧繚繞，看著蒼鷹在半空中盤旋，看著這千古不變的巍峨青山。

他總覺得，這個地方冥冥中與自己有著莫大的聯繫，他當然不知道，也正是這個地方，改變了他的一生。

「好久沒去了！」林一喃喃的說著，他很快就沿著記憶里的山路開始行走起來。

當他到達山頂的時候，山腳下的村落已經縮小得徹底看不見了，而傍晚的夜色也終於來臨。

這個時候，天空已經開始變臉，烏雲從四面八方涌了上來，就像那天在陸月馨家門口一樣，就是那種叫人壓抑得喘不過氣來的烏雲，它預示著暴風雨馬上就要來臨。

林一沒有走，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兒，他只是靜靜的站在山頂，抬頭仰望著快要壓到臉上的天空。

「咔嚓，咔嚓！」幾道閃電破空而出，林一感到自己的頭皮都在發麻。

仔細看那雲層里劃出的閃電，它又粗又密又刺眼，而且其中幾根竟隱隱呈現紫紅色。

紫閃電，只有在極度猛烈的暴風雨前才會出現。

這大自然的風暴，是任何人類力量都無法抗衡的，所以他只能仰望。

林一想起在陸家大院與遊艇上遭遇的一幕幕，他覺得自己的命運就似這閃電，迅猛而突然，自己不能抗衡，自己只有接受。

「嘩啦」一下，暴雨終於直面而來，林一躺在草叢裡淋著暴雨，獃獃的看著灰黑色的天空，他開始回憶他的一生，雖然他今年才二十一歲，可是相比他這一生經歷的歲月，他等於活了二百一十年，一個人若是真活了兩百多年，那他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思？

林一恨不得蒼穹馬上划來一道霹靂閃電，把他劈死在這裡算了，因為他真的累了，他堅強得太久，已經到了他無法再承受的程度。

想著想著，林一的淚水漸漸的、漸漸的從眼眶裡涌了出來，與暴雨混合在一起，與雜草泥土混合在一起，那是心碎的眼淚，也是不甘的眼淚，更像是一團混沌，他就像童年時的那個孩子，一旦受夠了委屈他就要跑來這裡痛快的大哭一場。

浪子三唱，只唱英雄。

浪子無根，英雄無淚。

浪子三唱，不唱悲歌。

紅塵間，悲傷事，已太多。

浪子為君歌一曲，勸君切莫把淚流。

人間若有不平事，縱酒揮刀斬人頭。

流不盡的英雄淚，殺不完不仇人頭。

「轟隆轟隆！」天雷在雲層里接連炸響，暴風雨就像刀鋒一樣刮在人臉上，又冷又痛，可林一就像個死人般的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他本生與此，也許也當死於此。

忽然間，他發現眼前好象有個黑點在半空中飄浮，他猛的站了起來。

山頂與天幕之間，一隻孤獨的雄鷹正在風雨里振翅翱翔，它緩慢的拍打著翅膀，繞著山頭以極快的速度盤旋著，飛翔著。

「嘿——！」林一放開喉嚨放聲大叫，可是那雄鷹絲毫不為他的叫聲而停留，繼續翱翔著，同時它似乎也並不害怕這恐怖的閃電，驚人的打雷聲，他更不在乎前方的風雨有多大，彷彿在它的世界里，無論什麼樣的力量也無法將它趕下這片天空，無論發生什麼也無法動搖他嚮往自由的決心。

林一看著這神秘又可怕的大自然，眼睛里露出了羨慕的光芒。

他羨慕這漫山遍野的小草，羨慕那搏擊長空的雄鷹，哪怕是野火焚燒，哪怕是雨打日照，染綠那荒郊野外，也落個逍遙自在。

他的夢想，就是那尋找世界最高的山峰，追逐天邊最冷的北風。

暴雨在耳邊作響，冥冥中好象有個神靈的聲音傳來：「孩子，看見沒有，是不是覺得它很自由！」

林一點點頭。

神靈道：「可是那老鷹卻不是嚮往無憂無慮的自由，他嚮往的是永無邊際的藍天！他如此拚命的飛翔只是為了尋找風雨黑夜后的藍天，一旦回到藍天，它才可以飛得更高，飛得更遠，那才是真正的自由！真正的自由要經過大風大雨的洗禮，才能回歸本真！」

「孩子，你要忘記過去，展望未來，以後好好的走自己的路，好好的去尋找屬於你的藍天！」

林一似有所悟，喃喃道：「是啊，返璞歸真，一切都回歸於最初的快樂那才是真正的快樂！」

他想自己當初學習CS的情形，自己那麼苦苦的練習是為了什麼，其實最初的最初，他就是為了能夠殺光敵人，給自己帶來快樂，只是因為CS而經歷了這麼多，他自己把CS想得複雜了。

其實，他擁有CS的時候，快樂佔據了大部分的時光。

「嘿——嘿——！」林一站起身，在山頂縱情長嘯，嘯聲與暴雨驚雷聲一起在長空山谷中回蕩。

……

……

「原來如此！」站在休息室窗戶邊的林一長出一口氣，睜開了雙眼。

4S等人一見他彷彿剛從夢中醒來，立即附了過來。

「怎樣？想到什麼好辦法沒有？」4S立即問道。

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著林一。

林一輕輕一笑，拍了拍4S的肩膀，道：「放心，大家都別慌亂，一切有我在，我們會獲勝的！」

沙曼注視著林一，林一短短五分鐘的休息，也像變了個人似的，現在他又恢復了以前那種溫和，自信的模樣，但她心裡還是很沉重，14：1呀，這個比分扳回來的可能有多大呢？也許「可能」就是一種說法而已，不會成為事實。

林一看了看眾人，嘆道：「你們現在心理有點慌亂，這我不怪你們，但是下半場我們一切按照原計劃進行，相信我，會贏的，只要堅持，一定會贏！」

眾人雖齊聲叫好，可是多少還是有點不放心。

林一笑了笑：「走吧，咱們出去！」

當MDK一行人走出休息室的時候，仇天愣了愣，他看見林一同樣在短短的幾分鐘時間變了，那種神態氣勢變了，變得讓他無法了解了。

那是種開心愜意的表情，又是輕鬆快樂的神態。

在仇天的印象里，林一不該這麼快樂的，而且他也從來沒有見過林一這麼輕鬆自如的模樣。

「難道他在休息室里遇見了什麼好笑的事？」仇天忍不住這樣想道。

可是他很快否定了自己這種更可笑的想法，因為他看見林一的身上已經披上了潔白的聖戰披風，那是古月送給沙曼送給MDK的衣服，但是現在批在了林一的身上，而且林一的頭上也纏著一條細小的頭巾，鮮紅的頭巾上印著MDK三個大字。

看著這身裝束，無論誰都應該明白，此時的林一很可能要盡全力了。

林一低下頭，輕輕的撫摸著自己手腕上那條閃閃發光的藍色手鏈，「永往直前！MDK！」這行字就像是在他眼裡發光一樣，他向台下看去，卓雲的目光也正好落在他的身上。

因為隔著隔音玻璃，林一雖然聽不見她在說什麼，可是卓雲比劃著的動作，那焦急的眼神他是明白的，他不禁輕輕的向卓雲笑了笑，舉起右手向她示意著手上的紀念物。

卓雲終於笑了。

旁邊，古月等人不但因卓雲那鮮花綻放的笑容而看得呆了，而且一個個更是不明白：這女子剛才還在那裡不顧淑女形象的又跳又鬧，又叫又喊的，到了MDK現在這種生死關頭，她怎麼還笑得出來？

誠然，只有會心的笑容，才是對付絕境的最有效武器，也只有愛，才能擁有神奇的力量。

而博大的愛，才會喚醒英雄，才會誕生英雄。

下半場終於開始。

無數人安靜下來，屏著呼吸觀看著比賽。

在匪徒基地里，沙曼主動為林一買了一把沙鷹，而林一竟然也與上半場的仇天一樣，買了半甲，買好子彈，徑直來到匪徒區域的中門。

他也似仇天一樣，並不急於出去。

但MDK與OPK所不同的是，MDK另外四人這次沖著小道Rush出去了。

而OPK的防線組織得顯然比MDK上半場的防線嚴密得多，他們是小道由江航蔡地衣看防，羅強方名蹲A區爆破點，仇天一人在大房間連接處駐守B區。

這個陣型非常有學問，它幾乎是把OPK的兵力與隊員特點做到了資源配置最大優化。

江航手槍又快又准，蔡地衣手槍發揮穩定，羅強擅長主動出擊，方名卻小心謹慎，這兩兩組合可說是快慢相輔，攻守兼備，當然，B區的仇天是最讓人放心的，因為他的USP到了現在已經沒有人再懷疑什麼了，他的USP在第一局裡完全可以當AWP用。

不知道是運氣又眷顧了OPK還是MDK這次霉運當頭。

MDK的主力Rush小道的時候竟然遭到了江航蔡地衣USP加手雷閃光的聯手絞殺，在4S幾人衝進小道的時候，江航與蔡地衣一人閃光一人手雷然後兩人同時衝出去正面開槍。

屏幕上顯示出一排排的刷屏字樣：

「OPK|Rain槍殺MDK|Dog！」

「OPK|Rain槍殺MDK|4S！」

「OPK|Aksmagic槍殺MDK|Kim！」

「OPK|Aksmagic槍殺MDK|Crystal！」

粉絲們睜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

「不會吧？這麼誇張！」

「唉，輸了！」

「不要！」甚至有女C迷開始尖叫。

就在小道槍聲大作的時候，林一動了，終於動了。

這一次，他才是徹底的閃了出去，幾乎是安裝了作弊器一樣。

「砰！」沙鷹也終於怒吼了。

第一顆子彈就爆了江航的頭。

「砰！」這第二槍響起的時候，蔡地衣路口正在向小道盡頭拚命射擊，此時他已被4S等人的亂槍耗去了90點HP，不過對林一來說，他就算現在毫髮無傷也一樣，因為林一的子彈打中的是他的頭。

蔡地衣倒下的時候，小道狹長的通道里全是屍體，4S等人無一生還。

OPK每個人的手槍當然不是吃素的。

一看見刷屏與陣亡的信息，再看了看雷達，羅強與方名幾乎是想到未想就從底端通道沖著小道來了。

剩一個林一，他們怕什麼？

可是他們兩人錯了，他們忽略了一個基本的戰術思想，這樣的比賽里，輕敵與判斷失誤要付出的代價恐怕就不是命那麼簡單了。

當羅強經過5道的時候，他的視線餘光發現5道火車的遠端好象有個人影在跑動，他本能的掉轉了槍口，但是為時已晚。

在觀眾們的視線里，林一這一槍好象似在跑動中爆了羅強的頭。

「沙鷹也就罷了，跑動中爆頭，這算什麼？」古月燕雯睜大了眼睛。

林一跑動又急停，當他一停下，方名的屍體就在6道陰暗的角落裡仰天飛起。

「這又是一顆子彈！」王百絲驚叫起來。

不過，林一這一連串連殺並沒有讓粉絲們歡呼，因為這個時候，早就因為戰局突變的仇天已經來到了中央大房間的通道里，他的支援行動快速有效，判斷也沒有失誤。

而林一此時正蹲在5道的車底下，沙鷹准心緊緊的瞄著大房間。

1V1！

這赫然又是一個1V1！究竟鹿死誰手？

「砰砰砰！」槍膛里最後三顆子彈疾射而出。

仔細一看，這三顆子彈不是沖仇天飛去的，而是沖著中央大房間那幾個棕色木箱頂端劃去的。

「噗嗤噗嗤！」

「Terroristwin！」

「哇，好！」許小年等人歡快的跳了起來。

「好，厲害！」粉絲們終於吼出聲來。

仇天很平靜的倒在地上，他並不吃驚，因為他知道林一是提前判斷通過木箱穿死自己的，就在他快要走出木箱的那一剎那，自己頭部連續中了兩槍。

「好，好驚險的第一局，MDK的隊長L一把沙鷹把MDK全隊從死亡線上救了回來！」王百絲緊緊的握著話筒。

這個1V5看上去沒有太多的技巧與花俏，同樣全是爆頭，而且這把沙鷹開槍的情形一點特別之處都沒有，就像是OPK的隊員一個個自己撞到它槍口上一樣，只是它根本沒有失誤，一槍一個頭，與仇天那大海般遮天避日驚世駭俗的神秘風暴相比，林一的沙鷹顯得平和溫婉，隱隱中帶著的那種氣勁似有若無。

正是大象無形，大音無聲。

「好，MDK贏得了下半場一個良好的開局，接下來他們能堅持多久呢？還是讓我們慢慢欣賞吧！」張鐵嘴解說著。

無數人暫時也稍稍鬆了一口氣，看來前三局OPK想得分的可能已經很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