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骨琴(一)
海上有國曰穿匈國,其東有民,名喚不死民,樣貌為人,通體黑色,壽長,而不死。
浮在浩瀚的碧藍海面上,我手中打著一把碎花蕾斯的遮陽傘,遠遠的看著那座神秘的島,緩緩前行。
踏上軟沙,就看到一個黑糊糊的人影,老遠的隱在林子里,摘下墨鏡來,我款款的走了過去。
「老朽這裡已經幾百年不得人來,娘娘到此所為何事啊?」那人影在我離他還有幾步的時候,開了腔。
黑皮黑面黑臉,甚至連牙齒都是黑的,隱隱可見一縷長髥,隨風輕擺,無需多想,也可以知道,他就是那傳說中的不死民。
走了過去坐到他身邊,我不禁莞爾一笑:「您別這麼多禮了,都這個年代,叫我娘娘未免讓人笑話了!」
聽我這麼一說,他無奈的嘆了口氣,道:「唉,滄海桑田,這不死民也就只剩我一人,世道變了啊!」
「我此番前來,便正是為了此事!」撣了撣身上的細沙,我從口袋裡掏出一支錄音筆,「您可聽聽!」說罷便湊到了他耳邊。
點了點頭,他應該是閉上眼睛了吧!
我努力的想要看清,卻沒辦法,畢竟他們真是太黑了,黑到一體化了:「我要播放嘍!」說完,就按下了播放鍵。
錄音筆的擴音馬上播放出一段悅耳的音樂,不,這不僅僅是悅耳這麼簡單了,這聲音簡直讓聽的人感覺全身上下充滿了力量,就像細胞一顆一顆被充盈鮮活了起來,彷彿生命被點燃了。
「這是?」一曲終了,那人的聲音里透著顫抖,「娘娘是從何處得來此音的?」看來他實在太驚訝了,表情很是誇張。
「這可是不死民消亡的原因么?」這次我總算是看清了他的臉,黑得真叫一個千無古人。
沒有回答問題,他站了起來,對我招呼道:「如果娘娘願意,請隨老朽來!」說完之後,他就往林子深處走去。
吹了吹散在額前的碎發,我也站了起來,跟著他的方向一路前行。
這穿匈國位於海中島上,而這不死民則生長在這個國家的東部,現如今年代更迭,那穿匈國早已經不復存在了,這不死民也好像只剩下剛才那一個了。
他的穿行速度極快,這個島不過數百里,卻林木稠密,像是連一絲風都吹不透。又走了一會兒,應該算是走到了林子盡頭,一些殘垣斷壁便顯露了出來,往日的繁華已然面目全非,能留下的還有那些零星散落在綠草間的片片碎瓦,在陽光偶爾的光顧下,時不時的閃耀一下寂寞。
我在這世上已經活過千年,也曾見過這世上最美的皇廷宮闕,也曾遇過這世間最絕色的美女佳人,更曾看過這世上最慘無人道的帝王君候。可這一切的一切,都敵不過那飛逝的時間,它們在歲月的洪流里坍塌,最後化成了光陰的塵埃,被世人遺忘在記憶的角落裡。
想著想著,就看到那個老人遠遠的停了下來,便趕緊追了上去。
「這是?」疑惑的看著面前的東西,我問道。
未聽到他回答,便先傳來了他的泣聲:「幾百年了,我在這裡渾噩噩的混了著,時間算得了什麼,只是,我這時日也要無多了,怕是這不死民就生生斷了!」
我彎下腰去,伸手撫摸著地上那株由岩石縫中生出的草,我有些驚訝,明明是草,卻生得極硬。
「那是骨草!」老人找了一塊大石頭坐了下來,「骨草雙生,破石而出,萬年成株,只結一果,名為骨琴,形如琴有弦,可做樂,其音靈動,可消病去災,卻也可迷人心性!」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像是給我時間消化這些內容,「我們不死民便是世世代代守護著骨草,而它也世世代代佑我不死民,長壽不亡,但如今,骨琴早於幾百年前便被人偷去了,骨草漸漸枯萎,而我不死民也註定要隨之消亡了!」
骨草,相傳是上古時代蚩尤與皇帝逐鹿一戰的時候,被斬落的頭顱落地之時,脫落的兩顆門牙所化而成,因為擁有著蚩尤不死的執念再加上吸收天地精華所生,實不是尋常之物。所結之果,名喚骨琴,種一方養一方人,可保長壽不亡。但是,卻骨琴離根,則骨草枯,所佑一方便要隨之消亡。
不過,這世間知道這些的人,並不多,這骨琴是怎麼丟的呢?
「娘娘,娘娘!」
「哦!」被輕輕推了推,我才回過神來,見那老人已經蹲在了身邊,愛憐的撫摸著骨草那越發乾枯的軀幹,便道,「您放心吧,我身為大地之母,安不會看著我的子民就此消失,我一定會在骨草乾枯之前,把骨琴找回來!」
「我替不死民謝謝娘娘!」雙膝欲落,他低身跪了下來。
伸手扶住他,我搖了搖頭:「你一定要護住骨草,務必等我回來!」從口袋裡取出一顆丹藥,我遞給了他,「把它碾末化入你灌溉骨草的泉中,可減慢它的枯萎速度!」
「多謝娘娘!」他收下之後,便急急的跑入了林中,應該是去泉眼了。
而我,也擎起了一陣風,緊緊的往回趕著。
幾個小時之後,我的元神回到了店中,看到琳兒正輕輕的用手指甲戳我的臉頰。
回到身體里之後,我定了定神,猛的睜開了眼睛:「你在幹什麼?」
被我嚇得全身一抖,她竟然後退幾步坐倒在地上:「公,公主,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尷尬的說笑著,她的臉上露出了討好的表情。
站了起來,我對著身後的鏡子輕輕的攏了攏頭髮,海上的陽光真是要命,只是這來回兩趟,就感覺已經晒傷了我,儘管只是元神。
「這一趟可有收穫嗎?」趴在櫃檯上,琳兒隨手打開了電視,一邊調著頻道一邊問著。
「收穫倒是沒有!」我走進後堂從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鎮的百花釀,撥開塞子喝了幾口,「任務倒是倒是討來了一個!」
「什麼?」換著頻道的手指停了下來,她疑惑的放下了電視控制器,「任務?」
「噓!」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我把目光鎖定在電視里*的新聞上——
「據稱,現場有兩名死者,系孿生姐妹陸憐霜和陸憐雪,屍體已經交由警方處理,具體細節還需要解剖后再做判斷,本台將繼續追蹤報道......!」
看了看電視,琳兒擺弄著自己的手指頭,心不在焉的說道:「切,死個把人嘛,現在這個社會,每天都要死幾個的,公主要是都去管的話,一定會被累死的!」
「雙生啊!」說著話,我掐了掐手指頭,心中疑慮便明朗了些,「哎,看來這回晚上又要走一趟了!」懶懶的卧在榻上,閉上眼睛,反正也是晚上的事,還是先休息一下為好。
一聽「走一趟」這琳兒心中自是美極,所以她沒吵我,聽聲音應該是去開門了。
靜靜的聽著魚缸里氣泵的咕嚕聲,魚兒擺尾的輕柔聲,我的心沉靜異常,很快便睡著了。
坐起了身子,牆角坐著的老破鍾正好敲出第十二下,已經是夜深,這個時候出去,至少人不會太多的。
現代都市確實是日漸繁華的,但經歷了歲月沉澱和不停的改朝換代的我,卻更加懷念以前的沒有這麼發達的時候。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夕,每天的生活都很簡單快樂,真就是沒有現在人這般的算計,活得是何等純粹啊!
破天荒的這一次,琳兒這丫頭沒用我叫,就自覺醒來了,揉著一雙眼睛,迷迷瞪瞪的發著呆。
早就換好一身利索的黑衣,我把手裡的另一身丟進了她的懷裡:「換上衣服,咱們去那個案發現場看看,能不能破案!」
開心的一躍而起,她馬上換好了衣服,跟著我離開了店鋪。
畢竟,這現代的天津市可不比那舊時的洛陽城,這個時間有些地方仍然是熱鬧非凡的,所以,我只得掐了個隱身法,免得節外又生枝。
在別人完全看不到的情況下,我們兩個穿梭在人群里,看著相貌各異林林總總的人從身邊掠過,總有一種失落。何時,才能在世間再見到那個身影,哎,想想也就罷了,奢望總是不好的!
很快的我們便來到了法制新聞里播報的地點——一幢已經被大火焚燒待盡的別墅。
抬手一揮,我們便現身在這桔色的街燈下,月光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奇長。
「公主,我好像看到有一股幽幽的黑氣!」琳兒盯著破屋一角,使勁的看,「對,那邊真的有一股黑氣,雖然很少,但是很明顯!」說著,她抬手一指。
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我也覺察出了異樣。見四下無人,只有一個亮著小紅燈的夜視攝像頭直對著這個方向,我便隨手揚起,一大片樹葉騰空直直的貼上去,把它糊了個嚴實。而我,則踮步擰腰一閃身,便跳過警戒線,落在了那個冒著黑氣的地方。
站定仔細瞧著,我心頭一喜,真道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