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落日孤城

第一百二十二章 落日孤城

千嶂里,長煙落日孤城閉。日頭緩緩向西移動,影子從一點開始慢慢拖長。日夜交替,昏暗的日光在給黑暗讓位,黑夜迫不及待的席捲而來,天開始有些陰沉沉的,散霧瀰漫大地。

箭在弦上,段成風卻遲遲不敢放箭。身邊的長孫康面上雖然波瀾不驚,但是那雙常年隱蔽低垂的眼眸並不象他的表情那樣平靜,雖然年老卻並未混濁的瞳仁中,翻動著的是異常強烈複雜的情緒。

長孫無忌年少氣盛,居然不聽軍令私自出關與敵軍交戰,長孫無缺因為擔心,也不顧一切的沖了出去。

城樓下,長孫無缺和長孫無忌背靠著背,站在飛揚的塵埃中。四周數十騎鐵馬在他們身邊往複賓士挑釁。長孫無缺和長孫無畏帶領的三百名騎兵雖然勇敢,卻無法抵擋傲雪鐵浮屠的鐵連環。僅僅是三次結隊衝鋒后,他們一方就只剩下了領軍的長孫無缺和長孫無忌,而他們的馬已被敵軍的長鐵槍刺穿了腹部,橫屍在了旁邊。

看著危在旦夕的二人和死難戰士的鮮血,段成風不是不想去救援,可是傲雪帝國背後躁動的五千鐵浮屠,以及再後面咫尺的傲雪帝國大營,因此他不敢將所有將士的生命賭上。

開弓的手臂越來越酸痛,可是段成風不敢射。陣前的數十鐵騎已經開始了最後的試探,一旦他們蓄足了勇氣就會開始衝鋒,段成風的箭能射死一個人,可是也可能引傲雪大軍潮水般的怒馬。

「他媽的!」段成風氣的將鐵弓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然後對著身旁的副將令道:「備齊兵馬,我要親自會會那些鐵浮屠!」

「末將領命!」

「回來!」長孫康一下喊住了那名副將。

段成風一臉不解的看著長孫康,聲音有些嘶啞的說道:「侯爺,下面兩位公子支持不了多久了啊!」

長孫康看了陣中的二人一眼,然後對著段成風嚴肅道:「他二人不聽軍令,擅自出戰,使得數百將士白白犧牲,回來我也會將他二人軍法從事。」他看了看那名副將,接著命道:「傳令下去,緊閉城門,若有違抗者,殺無赦!」

「侯爺!」

「休得再議!」

長孫康堅決的打斷了段成風的懇求。

陣中二人目次欲裂的看著四周耀武揚威的騎兵。而城樓上的長孫康忽然眼睛眯成了一條線,他撿起段成風扔在地上的鐵弓牙箭,他的眼睛鎖住了在騎兵陣后閃爍的那個人影,馬車上正在眺望將軍。

「咻!」

長箭脫手而出,穿過層層鐵甲,一箭洞穿了那個將軍的咽喉。

段成風看著仍然保持射箭姿勢的長孫康,一臉驚訝,他知道長孫康早年乃先帝的第一謀臣,屬於一個文臣,卻不想他竟然會有如此箭術。

他想起了宇文贇和他曾經說過的一句話,「長孫康此人,深不可測,我兵聖之名實乃得彼成全。」段成風原本不以為然,以為只是宇文元帥的過謙之語,今日看來,卻不得不再次思量宇文贇的話了。

好機會!

就在這個時機,長孫兄弟二人一人拉下一名騎兵,翻身越上他們的戰馬,兩把戰刀清嘯,連續砍殺數人,一下震撼了前來的騎兵,兩人像一把斬開敵陣的快刀,竟然在包圍中殺出了缺口,兩人知道此事斷然無法回城,立刻快馬向著城門西南方向奔逃而去。

身後騎兵緊追不捨,兩人只能拚命奔跑。

視線里慢慢出現一條河流,兩人都大感不妙,可是後面追兵不斷逼近,如何能有半分的猶豫?

「跳!」

眼看河流就在面前,長孫無忌大喊一聲,長孫無缺也跟著跳下,就在兩人跳入河裡的同時,一直利箭直接射在了長孫無忌的背上。

長孫無忌忍者劇痛,不斷地向著河對岸游著。在有了一段時間之後,他感到全身的血液就像燃燒了一樣,意識卻慢慢變得模糊起來。

「箭上有毒!」

這是他最後一個念頭,然後慢慢便陷入了昏迷,在意識完全消失的時候,他感覺有個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臂,然後便徹底暈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看到長孫無缺的的意識慢慢恢復了過來。

長孫無忌的身子往前一衝、用手撐著雪地,吐出一口淤血。失去血色嘴唇開闔著,焦急地要說什麼卻終歸沒有力氣,只好先安靜下來,暗自調動全身血脈積攢力氣。

長孫無缺發覺了他的意圖,一掌按在他后心,趕緊幫他調理氣息。

「別管我!」長孫無忌卻忽然拼了全部力氣,大叫了一聲。血隨著他不惜一切的怒吼噴濺出來,星星點點滿地,他咆哮道:「你快走!追兵很快就要趕過來了,別管我!」

長孫無忌霍然一驚,回頭看向百裡外的東北方,那裡,黃塵漫天、戰雲密布,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充斥在風裡。很顯然,傲雪帝國已然在攻城了起來。

他再也忍耐不住,從地上直跳起來,凝望東方。

「別管我,快、快回去!」血跡已經染透了他的後背。

長孫無缺搖搖頭,他不會再這樣的時刻丟下自己的兄弟。

他試圖去扶長孫無忌,但後者卻一把推開了他,長孫無忌微微發抖,但語氣確是斬釘截鐵,「長孫無缺,你聽不懂我的話嗎?快回去,叔父需要你!」

極目望去,東北方的戰雲密布,隱約顯露出戰爭的激烈和殘酷。

長孫無忌這樣的傷勢,留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長孫無缺如何能放下自己的兄弟。

長孫無忌又推開了長孫無缺,他眉間也是煩亂已極,厲聲,「你有完沒完!我叫你回去啊!」

夕陽紅如血,灑在河面上,泛著波光粼粼的血光,兩名同生共死過來的兄弟默然相對。

遠處戰雲密布,烽火連天,不知多少男兒血染黃沙,多人家庭妻離子散,骨肉分離,天人永隔。

突然,有些吵雜聲傳入了兩人的耳中,看來追兵已經到了。

「沒時間!無缺,回去幫我告訴叔父,無忌不孝,無法在侍奉他左右了!」

說著便提起刀要想那些聲音的來源衝去,長孫無缺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長孫無忌回頭看著長孫無缺,「放手!」

長孫無缺搖搖頭。

長孫無忌將刀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瞪著長孫無缺道:「放不放?」

長孫無缺默默地放開自己的手,雖然不會說話,但是他的眼中卻布滿了深深地不忍。

「快來啊!人在這裡!」

一個敵軍發現了他們,趕緊大聲呼喚他的同伴前來。

「走啊!」

長孫無忌一下將長孫無缺推入了河中,長孫無缺的雙手伸向空中,卻什麼也無法抓住,只是「嘩啦」一聲掉入了水中。

長孫無忌沖向了那名敵軍,一刀砍下了他的首級,而此時其他的敵軍也趕了過來,長孫無忌左擋右砍的殺入其中。

水中的長孫無缺怔怔地看著案上如瘋子般砍殺的長孫無忌,心裡早已翻江倒海。

「走啊!留著性命,為我報仇!走啊!」

長孫無缺一咬牙,翻身向著對岸游去,身後傳來長孫無忌放肆的大笑,而自己早已淚流滿面,河水冰冷,但他的心更冷,後面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看對岸就要到了。

終於爬上了岸,河的彼岸還有數十個火把晃動,長孫無缺最後看了一眼,彼時斷了一臂,全身是血長孫無忌也看向了對岸。長孫無忌笑了笑,繼續沖向了敵軍,他一刀刺入了一名敵軍的胸膛,而那名敵軍在臨死前狠狠握住了長孫無忌的刀刃。身後士兵一擁而上,十幾把鋼刀一起刺穿了他的身體。

「天佑貴霜,國祚綿長!」

「啊……」

河對岸的長孫無缺發出一聲咆哮,他對著對岸跪了下去,在磕了三個頭后,轉身而去。然而就在轉身的一剎那,只聽一聲破空的輕鳴,一支利箭貫穿了他的胸膛。

長孫無缺回首看去,彼岸是一個年輕而英俊的臉龐,他知道那個人的名字,端木家的三公子——端木文軒。一口鮮血噴出,長孫無缺只覺眼前一黑,然後滾到了河裡。

對岸的長孫無忌早已倒了下去,鮮血順著地面流向了河中染紅了一片河水,他睜大的雙眼看向東北的方向,穿過層層高山和丘陵,那裡有個叫東臨的城市,那裡是貴霜帝國的都城,那裡是長孫無忌的家。

東臨城中,凌音閣的雅間里,墨凝正在為長孫無畏彈奏著她新做的曲子《風雨替花愁》,此曲風格清新,流暢自然,別有一番滋味。

風雨替花愁。風雨罷,花也應休。勸君莫惜花前醉,今年花謝,明年花謝,白了人頭。

乘興兩三甌。揀溪山好處追游。但教有酒身無事,有花也好,無花也好,選甚春秋。

長孫無畏微笑著,拿起手邊的茶杯,忽然心裡莫名揪了一下,茶杯一下掉在了地上,碎成一地碎片。

樂聲一下子戛然而止,墨凝起身離開琴座,徐步來到長孫無畏的身邊。看到長孫無畏一臉疑惑的樣子,她輕聲問道:「你怎麼了?」

長孫無畏笑了笑,「沒事,剛剛一時不小心,手滑了一下。」他站起來,輕輕拿過墨凝的手,然後將它擁入懷裡,眼中無盡溫柔的說道:「凝兒,叔父回來我便向他稟明,我要娶你為妻!」

墨凝嘆息道:「我這樣的身份,如何能加入你們長孫府,別說為妻,縱然為妾,也是不可的,你叔父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什麼為妾!我今生只會娶你為妻,你是我唯一會娶的女人!」

長孫無畏雙手扶著墨凝的肩膀,深情款款的說道。

墨凝搖搖頭,看著長孫無畏說道:「只要你心中有我便已足夠,長孫侯爺膝下無子,將來必定會讓你繼承他的爵位,前程必定一片光明,君上如今有如此信任你,將來位極人臣也十拿九穩,我不可以成為你的污點。」

長孫無畏皺眉,面色微慍的看著墨凝,「若不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那些權位,富貴又有什麼意義?」他再次將墨凝擁入懷裡,然後說道:「今生有你便已足矣!再說,我叔父並不是那些淺薄無知,只看門戶之見的人,他會同意我們的婚事的!」

墨凝靠在長孫無畏的胸膛上輕聲道了句,「謝謝!」

凌音閣的水池象是一面鏡子,圓圓的月亮映在池面。池子附近樹旁的幾盞燈籠,那圓圓的燈光映在水裡,就象是一個小月亮似的,圍繞著池中的月亮。

一片一片臃腫的白雲緩緩地移過池面,彷彿是一群老婦,彎著背,一步一步吃力地從月亮前面走過,想把月亮遮住,月亮卻透過雲片的空隙傾瀉下皎潔的光芒。

一片白雲和一片白雲連起,如同一條寬大的不規則的帶子,給澄澄的天空分成兩半。白雲移過,逐漸消逝在遠方。天空碧澄澄的,月亮顯得分外皎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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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星傳說之星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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