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笛音

「選擇……嗎？」流雲似乎想到了什麼似的，那一瞬間他的目光有些獃滯。

一剎那間，記憶如流水般湧來，他知道，在那個他看不見的地方，他的靈魂，他的心靈深處，那決定了他的人生的選擇。使得他忘記了一切，為了蒼生，也為了他自己。

現在他唯一能夠回想起來的，是一年前的那個清晨。

他如往常一樣盤腿坐在那座山谷的巔峰，面朝著飄渺的白雲，面朝著茫茫歲月長河流過的天空。

終年如一日的打坐，只是為了將塵世里那顆躁動的心安靜下來，為了扭轉天地的乾坤，他必須要這麼做。而這麼做，也是為了練成父親留給他最後的神術。

父親？這是一個多麼普通而重要的稱呼，可惜那些記憶流雲早已忘的一乾二淨，如今他的心中，只剩下了一片迷茫，一片朦朧。

清風拂動，柳條依依，無邊的安寧使得這個世界彷彿脫軌在了天地之間。沒有任何的喧囂與雜念。

陽光溢下來，照在他平靜的臉龐上，使得那英俊的臉上多了幾分淡然和洒脫。

那樣的光芒，將他的心都照亮了。

又一陣清風吹過，帶來了一絲絲溫暖，也在不知覺間帶來了一絲清香。那清香沁人心脾，清幽而神秘，讓人格外舒暢。似乎聞上一聞，就恍如陶醉在無邊無際的花叢之中，陶醉在久遠的夢鄉。

忽然間，一陣笛聲吹過，渺遠而又動聽，宛若仙韻。

「雲公子，有人來了。」不知何時，在流雲的身邊，一位蒼老的老者拄著拐杖悄然走了過來，那聲音很是嘶啞，又有些複雜。

「有人？」流雲的眼睛微微睜開，輕輕皺了皺眉，「這盤龍谷是一處超脫七界的地方，是落寞的遺迹最後的殘留，兩年的契約未到，又有誰能來到這裡呢？」

「雲公子，在這谷中，我們兩個人相依為命了一年，這一年來，你完全與世界隔絕，不過，該來的終究回來，你是該直面一下你逝去的心了。不過，為了七界蒼生，你也該做一個了結了。」老人嘆了口氣，緩緩開口。

「逝去的心……」流雲喃喃著，「所有的記憶原本都是我最重要的東西，可是當我決定忘了它的時候，我就不會在踏進去。」他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那空氣中也帶著無盡的芬芳氣息。

「我們走吧。一年多了，還是第一次有客人前來。」流雲淡淡一笑，不知這笑里蘊含著什麼。

「雲公子，我就不和你同去了吧。不要讓她知道我還活著。她就在琉璃天泉那裡，這一次，只能靠你自己了，是否要斬斷與塵世最後的聯繫，為了天下。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我無法干涉。」老人搖了搖頭，用嘶啞的嗓音說著。

「是啊。」流雲驀然點了點頭，隨即踏步走向前方。那笛聲飄緲的方向。那一天，他終生也不會忘記，那個開始，那個……結束。

琉璃天泉，盤龍谷半腰處流瀉的一汩壯麗而清新的瀑布之下，一灣清澈見底的泉水卻靜靜流淌，那天泉是不可多得的天之聖水，可治百病。與那盤龍谷一樣，都是那麼神秘，沒有人知道那泉水是何時出現的，除了曾經在這裡住過的人，沒有人嘗過那世之甘飴的味道。流雲每天都會在泉水旁細細品味一杯，那泉水簡直甘甜得入心，無可媲美。周邊青翠的柳樹倒映在水中，宛若如畫境界。

流雲漫步在光影下，慢慢漸下了腳步。

在那幅蕩漾著詩意的泉水旁，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少女，那少女也不過十八九歲的模樣，她端莊地背手站在泉邊，儘管只是背影，那模樣也讓人看了一眼便再也無法移開視線。

一身淡粉色的連衣裙，畫著簡單又別緻的蝴蝶花。窈窕完美的身姿閃著迷幻的光影。那淡粉色齊腰的秀髮在陽光下同樣熠熠生輝。無盡的芳香清淡又讓人陶醉。宛若畫中之人，出落凡塵之外，不食人間煙火。與那泉水詩情畫意到了一個完美的境界。

在她的修長白皙的手指之中，悄然拿著一支碧綠色的玉笛，那麼精巧，那麼美麗。

笛聲就是從這裡傳來，飄過。

流雲這一年來第一次見到女子，竟然只看背影就如此驚為天人，美麗得無可挑剔，這讓他有些痴醉，不過，他還是隱隱有種強烈的熟悉感，與那名少女，曾經認識過。絕對。

「這是什麼曲子？」流雲似乎聽得沉醉了，過了半晌才緩緩開口。

「梵音，流水聲，潮汐聲。」那少女竟立刻開口，比那笛聲還要動聽。

「為什麼，這不是笛聲呢？」流雲有些驚訝。

「它又為什麼，要叫作笛聲呢？」少女淡淡開口。

「敢問，姑娘的名字？」遲疑了一會，流雲還是拱手問道。

「你果然還活著……」不知怎麼的，那幽幽的聲音輕輕響起。那聲音極其動聽，宛若夜鶯在歌唱，有種輕拂人心的力量。

「……」流雲沉默半晌，再次開口，「姑娘為何能夠找到這裡，來到這裡，又是為了什麼呢？」

「你不覺得，你這句話有些可笑么？」粉黛輕聲開口，帶著一絲不可撼動的清冷。只是那笛子，早已不知何處。

「……」流雲再次陷入了沉默。

「我們，曾經認識過？」他小聲問道，儘管這個問題在他看來，太過於真實了。

「忘記了一切的你，還是不是你自己呢？」粉黛也是輕聲反問，似乎從沒把他的問題放在心上。

「無論如何，過去就如過眼的雲煙，飄渺可散，姑娘也不要太過執著了。新的一天，不是已經開始了嗎？我有新的使命，新的夢想，這一切，比起過去來說，對我而言，更加重要。因為一年前，我就不是曾經的那個流雲了。」流雲嘆了口氣，淡淡開口。

「……」這一次，換到粉黛沉默了，不知那隱藏的面孔下，是什麼神情，是否如聲音一樣清冷，不入凡塵。

「你的天地之夢，無非就是攪亂這個天地，使七界光芒背後的黑暗和混沌的秘密完全顯露出來，從而使你自己，成為這個世界的巔峰。」粉黛似乎在輕輕冷笑。

「不止是這樣……」流雲搖了搖頭。

「既然一切都不能回頭了，我也不會做出什麼，只是，你的天地大夢最關鍵的一環，引起混沌出世的那個引子，就在我那裡。去與不去，全在你自己。」動聽的聲音輕輕響起。

「那個引子嗎？」流雲輕輕皺眉。

「我會在夢幽谷等著你，那裡，不僅有你想要的東西。」在流雲沉思的時候，粉黛的最後一句話已經悄然說完了。

「姑娘！」忽然間，流雲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神一動，輕聲喊道，不過僅僅一瞬間過後，他就愣在了那裡。

在那泉水之際，早已沒有了那少女的身影，在清風與陽光的交接處，只剩下了淡淡的芬芳殘留。

流雲深吸了一口氣，在驀然的一瞬間，所謂的選擇，早已決定了吧。

在他的前面，那虛幻的畫面慢慢消失了，與之而來的是，一聲驚動天地的巨響。

那四隻原本安然不動的石獅子在一剎那顫抖起來，眼睛也一下子赤紅了起來，就像突然間被喚醒了一般。一齊扭頭看向流雲。

「這，這是怎麼回事？」在園外觀看的人們一時間全都議論紛紛了起來，「那獅子怎麼忽然間活了？」

「看來。」那個身穿白袍的男子終於笑了出來，「他已經做了選擇，那選擇的代價便是離開天命捲軸爭奪的戰場。這些石獅子會被喚醒，對進行選擇的人盡情無情的驅逐。」

「驅逐？那麼就不能反抗嗎？」有人大聲喊道。

「可以。不過，在這個所有人的法術都被壓制的園中，每個人展現出的實力不過五星天而已。而那石獅子自碧星園存在就一直守衛在那裡。實力早已超過七星天了，你們覺得，五星天對戰六七星天，會有一絲一毫的勝算？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天地中，差一個階級，就是差一個世界。更何況差了兩個階級。」那男子的臉上依然掛著笑容。

「要是這麼說，那少年是永遠不能參與十年一次天命捲軸的爭奪了，哎，可惜啊。」有人搖了搖頭，嘆息道。

「儘管不知道他的名字，不過，他也算是人間為數不多的參賽者了。只有有背景有實力的人才可以參加這次天命捲軸的爭奪，那少年肯定也不簡單。可惜，再到下一個十年，他就不符合爭奪的條件了啊。」有人幽幽開口。

「不過，有一點，他是幸運的。他有一顆善良的心，以至於不會墮入那神秘的深淵中，古往今來，還沒有一個人成功的離開那裡。」那負責解說的男子故作深沉地低聲說道。

「七星天。」流雲望著眼前迫近的黑暗，輕聲開口。

「根據規則，你已淘汰，將要被驅逐出園，請不要徒勞掙扎。」那四座石獅子露出了猙獰大口，用充斥著威壓的聲音說著。

「……」流雲沒有說話，那雙隱藏在面具之下的眸子異常平靜，沒有一絲神采。就像波瀾不驚的湖水一樣，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所謂的選擇，無論是善是惡，終究逃不過失敗的宿命，只是失敗的輕與重不同。這樣的測試，又有何意義？」忽然間，一個淡淡而不失氣勢的聲音從流雲身旁傳來，那是一個有仙道氣息的青年男子，全身上下透著一股洒脫輕逸的氣息。那嘴角似乎永遠帶著一抹笑容，給人以陽光的感覺。一襲綠袍加身，更顯他的瀟洒和不簡單。在他的手上，揮舞著一把蒲葵扇。

流雲扭了扭頭，原本沉寂的目中竟迸射出一道光芒。只是那神色一晃而過，轉眼就變成了驚訝的模樣。

「敢問兄台就是仙界名震天下的天之驕子，青嵐？」

「哈哈哈！」那男子很是快意的笑了起來，笑聲很是爽朗，「所謂的天之驕子，所謂的七界之分，那些名號，都不過過眼煙雲，只有一個人的外在和內心，才是最重要的，公子你說呢？」

「確實是這樣。」流雲也是輕輕一笑。

園外，所有的人在那一刻全都騷動了起來，青嵐的名號可是響徹了大江南北，七界之中都赫赫有名。那些逆天的戰績可是別人永遠無法超脫的。

七歲學習法術，十一歲就踏入了五星天，轉年就橫掃了七界五星天的各派高手，受到了仙帝的極度欣賞，仙帝將那無數人嚮往的雲天閣賜給了他，並任由他學習那些六星甚至七星的神術，傳聞他甚至修習到了星葬神術的一角。七年時間過去，他已經能夠橫掃仙界所有的六星天高手和那些高漠的天驕，以至於一隻腳已經踏入了七星天。仙帝大為讚歎，並將他列為仙頤七皇之一。要知道，仙頤七皇各個都是身經百戰法力高深莫測的絕對皇者。如今……傳聞中的青嵐已經到了七星天的頂端。距離藏星天僅有一步之遙。而他僅僅，有二十歲的年齡。

所有人都懷著崇拜而敬佩的眼睛望著畫面中的男子。

那白袍的解說者卻皺起了眉頭。

「仙界的天之驕子都來了啊。不過那又能如何？要知道，他們全都被限制在五星天之中，哪怕他已經到了地星天，那法力也根本發揮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