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轉換
又一面嶄新的黑色圓鏡里,隨著雪鷹的高飛,映著白頭鎮那方的所有景象,蘇挽汐渾身顫抖,見雪鷹已經逐漸飛遠,君凌天的身影也逐漸消失於茫茫雪原,她收回目光,狠狠看向林軒。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她看著林軒,如今的心裡已經沒有了恐懼,剩下的唯有一腔不甘和憤怒。
「嘖,問了這麼多遍也不覺得煩?」林軒揉了揉額角,將黑鏡放在一邊,看著蘇挽汐說道:「你難道還不明白?」
「明白什麼?」蘇挽汐此時只覺得他是個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我的誕生源自於世間各處的邪念,而你們三族所謂的聖物都是自我的力量而衍生,其實我們都一樣,」林軒攤了攤手,接著說道:「善惡本就是同根,你們總說人性本善,而我只是想告訴你們,非也。」
「呵,」蘇挽汐冷笑一聲道:「如你所說,若人性本惡,當初師祖又是如何以你的邪力製造出了聖物來封印你?」
林軒斜睨了她一眼,搖頭道:「可惜的是,長久的安寧,讓你們忘卻了大清洗之下的悲苦,聖物也隨著你們的邪念被污濁,而我也因此在封印之中越來越強大。」
蘇挽汐聞言,皺起眉頭低下頭沉思不語。
林軒接著說道:「這個世間本就殘忍,我若有心,再來一場清洗又如何,可我累了,這種循環往複的殺戮讓我覺得太過...無趣...」
「瘋子!」蘇挽汐咬牙罵道。
林軒也不惱,嘴角浮起一抹笑意道:「你們這些人真是不知感恩,根本不明白我的用心良苦。」
蘇挽汐的臉上隨著這句話浮起嗤笑之意。
「當年你們三界始祖既然能從中找到奧秘將我的力量凈化,如今我將君凌天作為繼承我所有力量的人選,此番舉動不過是磨礪他,讓他看透世間一切,最終將清洗世間罪惡的權利交給他,其實是給你們一個機會,」林軒笑著,伸出手敲了敲蘇挽汐的額頭道:「由他來領悟和決定,豈不是更有意思一些?」
蘇挽汐厭惡的拍開林軒的手,冷笑道:「你當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如此說來,我們是不是還要感激你?」
林軒似乎並未察覺到她話中諷刺的意味,甚是認同一般的點了點頭道:「你們理應有這個覺悟。」
「無恥!」蘇挽汐罵了一聲,接道:「你若好心,乾脆消停回去你的海域呆著,我們不需要你來多管閑事!」
林軒『嘖』了一聲搖頭嘆息道:「你怎麼還不明白?」他又嘆了口氣接道:「不是我不願消停,而是在這樣下去連我都會控制不住不斷暴漲的殺戮之心,如今坐在這裡平靜的跟你交談,你可知道我費了多大的氣力?」
蘇挽汐皺眉,有些不明所以,林軒則將目光落到殿外的雲海之中道:「你以為我有的選擇么?不斷的將力量往外釋放,只會導致海域里的妖獸越來越多,所衍生的後果你也看到了。」
蘇挽汐看著他,莫名從這儒雅男子的臉上看到了一絲悲憫之色,她愣了愣,立即甩去了心中想法,神色一冷道:「由你衍生的妖族之後不也一樣有良善之輩嗎?」
林軒沒有看她,只是苦笑了一聲道:「我說過,那皆是由心念而定,可這世間,誰敢保證沒有野心和一絲一毫的邪念?」
蘇挽汐似乎聽懂了些許,也因此,她的臉上浮起一抹疑惑和不肯定,她怔怔的看著林軒,聲音不自主的溫和了幾分問道:「崑崙仙境不是這世間最為乾淨之地么?它能壓制邪氣,定然也能幫你的。」
似乎注意到蘇挽汐語氣的變化,林軒的神色也柔和了幾分,他輕輕搖了搖頭道:「崑崙仙境是這個世間僅剩的一處最為乾淨的地方,若也被邪念所侵蝕,你可想過後果?」
蘇挽汐頓時瞪大了雙眼,她的心開始莫名的心疼起眼前之人,對他的看法也逐漸開始改變。
「你不必這樣看著我,其實我也是有私心的,」林軒微微一笑道:「我總被人們稱之為恐怖邪惡的怪物,他們卻從不往自己身上找找過錯,我怨恨那些來自四面八方的邪念,也怨恨那些產生邪念的他們,如今我不想把這個未知結果的選擇壓在自己身上,所以才選擇了君凌天。」
蘇挽汐訥訥的點了點頭,隨著千萬雜亂的思緒一一從心底理順,她的臉色最終變得蒼白。
「所以你想要他來背負未知的結果?!」蘇挽汐再度怒喝,伸出手指著林軒,指尖顫抖著說道:「你...你...」
林軒此時燦然一笑,無奈的聳肩道:「誰叫他最為適合呢?」
蘇挽汐頓時怒氣橫生,卻又對他無可奈何,自己打也打不過,逃又逃不了,縱使逃了,在這方天地之間,何處又不是牢籠?
她頹然的垂下手,獃滯的看著黑鏡,眼眶逐漸泛紅,林軒抿唇,默默的看了她一眼,輕聲的說道:「過程或許很殘忍,但真相往往就是這個樣子。」
他輕嘆著,似對她說,又似對自己說一般。
暴風雪隨著太陽的東升悄然而止,但風裡依舊帶著細碎的雪沫,刮在臉上如同刀割。
大火已經熄滅,安寧祥和的小鎮被一層濃郁的死氣所籠罩,廢墟里不斷傳來痛苦的呻.吟聲以及悲傷的痛哭聲。
飛凰城的軍人一無所獲之下已經離去,但顯然在趙厄的死訊之下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地上的雪夾雜風裡的黑灰,四處可見迸濺的鮮血。
君凌天走在面目全非的街道之上,心中的哀痛並不比他們少了分毫。
「是你,都是因為你!」存活下來的人們托著傷體,指著他怒罵,還有抱著冰冷的屍首的人們正圓瞪著飽含淚水的眸子恨恨凝視著他。
「都是因為你!是你害了我們!!」指責聲越來越多,更甚者雖不敢動手,卻還是撿起腳邊的雜物向他扔了過去。
君凌天停下腳步,沒有阻擋亦沒有還手,他的眼眸浮著血絲,大袖中的雙手無力的垂在身側。
都是因為他么?沒錯,他不該出手救那兩名九重弟子,亦不該帶著他們來到這裡。
所以如今這些,到底是他救人的代價,還是原本的宿命亦或是林軒的刻意安排?
可是,最終造成這個結果的,真的是因為他從崑崙仙境救了兩個九重弟子,來到此處養傷所造成,還是因為,這些人的貪念?
他閉上雙眼,雙手顫抖著握成了拳頭,深深呼吸,他感受到了來自這座小鎮的恐懼、貪念、後悔以及悲慟。
這些情緒最終交織在一起,化為一股莫名的憤怒和殺戮,自他的心頭激蕩開來。
啪!
一塊硬物狠狠的砸在了他的額頭之上,過了片刻,鮮血便順著他的額頭滑落,他睜開雙眼,立即,那溫熱的鮮血流入他的左眼,猩紅瞬息染紅了他的視線。
他看著腳下滾落的沾著血的石塊,伸出手指沾了一些額上的鮮血,他垂眸,看著指尖的鮮血,冰川般的面容之上浮起一抹冷笑。
依舊有人不斷拿著東西扔向他,也有甚者,撞著膽子舉起木棍想要靠近,而隨著君凌天的抬眸,這些人立即如同見鬼了一般僵在原地。
君凌天大袖一揮,捲起向著他扔去的雜物,隨著雜物沿著原本的軌道倒飛回去,周遭立即響起了驚叫聲和悶哼聲。
他的目光則落到了一個站在原地不動,手裡提著斧頭的男子身上,隨著他的目光,那男子顯然驚駭萬分,立即有些逃走之意,他飛身而起,五指成抓,瞬息之間到達那人身前,狠狠的扣住了那男子的咽喉。
在這個當頭,那中年男子居然一發狠,舉起斧頭便要劈向君凌天,然而君凌天早已洞察他的動作,伸出另一隻手狠狠握住那人握著斧頭的手腕,緊接著,一聲脆響傳來。
「啊!!!我的手,我的手!!!」中年男子傳來殺豬般的吼叫聲,斧頭掉落在地,他的那隻手則無力的扭曲的垂落下來。
「你說,是我害了你們?」君凌天抬眸,血色的眸子冷冷的盯著那個男子,那男子哭叫不已,性命危機的關頭哪還再說他的不是,他痛哭流涕,連連搖頭道:「不怪你,不怪你!!」
「他在說謊,他根本沒有悔過之心!」
「是他們的貪婪和自私才讓鮮血橫流,他們只是自食其果!」
「因為貪婪造下惡果卻不自知,竟將錯誤歸結在他人身上,他們該死,都該死!!」
「殺了他們,屠盡這些無可救藥的人們!」
「殺了他們,清洗這片骯髒的大地!!」
不斷有聲音自腦海中叫囂,君凌天皺眉,愣了片刻后,怒道:「你在撒謊!!」
中年男子著實嚇得不輕,身下居然冒起熱氣,褲子也頓時濕了一片,他先是哭喊著,緊接著咽喉被扣緊,只能拚命喘息再也難以發出聲音。
周遭奔涌的恨意和恐懼越來越多,君凌天周身浮現的黑氣如同鬼影,張牙舞爪的迸發開來。
李大夫帶著少年遠遠跟來,少年急著尋找家人,而他則在好不容易找到君凌天時卻看到這樣的一幕,從君凌天口中得知的許多事情,讓他立即發覺了不妙,頓時開口喊道:「君先生,快住手!」
君凌天微微一頓,邪然的臉上露出一抹疑惑,緊接著,巨大的掙扎和痛苦之色從他臉上浮現。
他鬆開手,那中年男子頓時連滾帶爬的逃走,周遭人群頓時也跑的遠遠地,而李大夫則慌張的跑到君凌天的身前大聲喊道:「君先生,快醒醒啊!」
君凌天痛苦的躬身,冷汗夾雜著額上的血不斷滴落,這種強行壓制殺戮的過程太過痛苦,彷彿所有的邪氣都在他周身筋脈中豎起利刃不斷遊走全身,而腦海之中的殺戮之聲彷彿就要炸開一般。
「君先生,快清醒過來,不要被邪念操控!」李大夫冒險抓住了君凌天的手,在他耳邊大喊著,君凌天身子搖晃,踉蹌著險些就要摔倒,李大夫立即伸手扶住了他,連忙從懷裡取出靜心丹塞入了他的嘴裡。
「吞下去!快!!」李大夫焦急大喊,而君凌天的腦海之中再度響起了那低沉而陰冷的聲音:「沒用的,沒用的!只有殺戮才能終結這一切!!」
不,不對!
君凌天心頭一跳,頓時吞下丹藥,同時閉上雙眼,狠狠將這股念頭壓了下去。
冷汗不斷夾雜著鮮血從他鼻尖低落,片刻之後,再度睜開雙眼,那雙冰藍而清澈的眸子中的血色逐漸消散。
「您沒事了?」李大夫發覺出異樣,連忙關切的問道,君凌天直起身子,看了他一眼,疲憊的點頭道:「多謝了。」
他轉過身,目光一一掃過那些廢墟中偷偷看向他的人們,心中悲喜莫名。
「對不起...」他開口,正要說些什麼,李大夫卻擺手道:「這件事本就不能怪您,您走吧,這裡已經不安全了!」
君凌天點了點頭,他伸出手,一道刺眼的光束自崑崙仙境方向而來,天機劍帶著耀眼的尾芒落在了他的掌心。
衣袂翻飛,周身污漬血跡盡數消失,君凌天飛身而起,正欲離開,李大夫突然忍不住出聲喊道:「君先生!」
君凌天身形一頓,於低空轉身垂眸看向他,李大夫抿了抿唇道:「李某一生抱負便是治病救人,也存有一顆救世之心,希望李某此舉能達成畢生心愿!」
君凌天的眸子里劃過一抹暖意,他的嘴角勾起笑意,對著李大夫點頭,許諾道:「定不負所托!」
魔界大陸,已經全然亂成了一鍋粥,北堂胤麒的死給魔族各個勢力帶來了一場噩夢。
這些盤根錯節的勢力失去了背後的依靠,紛紛樹倒猢猻散,然而剩下的那些頗有野心的人們開始對這個大祭司的位置垂涎不已。
而魔君失蹤一事也隨著北堂胤麒的死而天下皆知,所有人都開始揣測著此事背後的因由,到了最後,他們將目光鎖定在了君凌天的身上。
不同的幾股勢力最終分為了兩派,一派主張甄選新的帝君穩固大局之後再想方法攻入雲滄國,另一派則主張先想辦法將帝君蘇挽汐救出來。
北堂胤麒還沒有下葬,魔族葬禮的習俗君凌天並不清楚,只是隨著他的回歸,看著紛亂的朝堂和那祭司大殿內安靜的躺在冰冷奢華的冰棺中的北堂胤麒時,他的心裡已經衍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北堂一脈的勢力之下不乏忠實的擁護者,想要不驚動所有人靠近冰棺卻也並非難事,畢竟沒有人會覺得會有誰想要對一個死去的人打什麼主意。
結果偏偏就有人對這個已經死去的人起了興緻,黑夜是對一切無法面對白天行事的掩護,黑影閃動,如風似影,對帝都皇宮了如指掌的君凌天輕而易舉的偷走了北堂胤麒。
人跡罕至的斷崖之巔,當年這裡失去生機的黑色山石已經逐漸恢復了原本的色彩,夜裡的風帶著一股涼意,北堂胤麒的身體也冰涼至極,他的神色安詳,極其華麗而庄.重的絳紫袍子也被人極為悉心打理的極好。
君凌天沉吟許久,仰起頭看著頭上的那輪皓月,隨著霜雪般的月華傾瀉在他的周身,他的身上似乎也浮現起淡淡的華光。
「我不知曉自己的推斷到底是對是錯,如今以你一試,希望你不要介懷,」君凌天垂眸,帶著幾分歉意的說道。
過了片刻,他盤膝而坐,閉上雙眼,驅動體內所有的力量開始向四周擴散開來。
神識的展開,不斷向斷崖的每一處蔓延,山脈樹木河水中蘊含的靈氣和山間的生機逐漸向他彙集,然而隨著這些氣息的匯聚,那來自城鎮中的其他氣息也隨之而來。
歡喜、安寧和希望的氣息猶如冬日裡暖陽溫暖了他的周身,卻也如春日裡的寒潭帶著馨香的冷冽令他的思緒清晰而清醒。
緊接著,伴隨著這些氣息的彙集,那些隱藏在人們心底的貪婪和邪念也開始向他飛馳而來。
「唔...」熟悉的殺戮的yuwang開始侵蝕他的心智,他悶哼了一聲,死死壓抑著這股yuwang。
若空杯能滿水,若飲盡的酒水能夠逆轉時光而恢復,那麼生命一樣也可以,不是么?!
若正與邪本就同根,若一切的起源本就是相互,那麼他若能掌握這種力量,還有什麼是他不能掌控的?
「恩...」所有力量的彙集令他痛苦不已,隨著體內力量的滋生和爭鬥,他立即將所有暴動的心念壓制,試著歸於平靜,試著將其轉為對生命復甦的渴望。
飄渺的光輝如煙似霧的彙集在他周遭,他的身影如同月下的謫仙,沐浴著天地間所有的生機。
緊接著,刺眼的光芒自他眉心處透體而出,巨大的痛楚和死氣開始源源不斷的從北堂胤麒的體內轉接進入他的身體里。
嗡!
轟鳴聲自他腦海之中炸裂開來,緊接著,他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蒼白的臉色伴隨著極其虛弱的身體,他身子一動,猛地睜開雙眼。
光芒猝然四散消失,他以手撐地,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目光立即看向身前的北堂胤麒身上。
撲啦啦,斷崖處的動靜使得雪鷹驚嚇般的展翅高飛,黑鏡上的一切被林軒看在眼裡,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站起身,似乎並沒有想到君凌天會有此舉動。
蘇挽汐亦是震驚不已,她抬起頭看向林軒,見他原本淡定從容的臉上被驚愕覆蓋,頓時疑惑道:「他在做什麼?」
林軒震驚許久,沒有再去看黑鏡中的景象,而是隨著他的臉色愈發慘白,他突然身形踉蹌幾步,有些虛弱的坐回遠處,訥訥自語道:「他在做什麼?」
君凌天在做什麼,為什麼他的力量會被引向遙遠的魔界大陸,為什麼他的力量會被君凌天吸取?!
君凌天似乎悟出了什麼瘋狂的念頭!
林軒神色一凜,突然伸出手指點向蘇挽汐的眉心,猝不及防之下,蘇挽汐的雙眼便被黑暗吞噬,身子一歪,昏死過去。
風聲涌動,林軒身子在虛空中只留下一道殘影,緊接著,在魔界斷崖之上,他踏著月夜的光輝,猛地出現在君凌天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