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取捨
天邊燃起的煙火絢爛的照亮了半邊天際,然而這璀璨的美麗卻總是稍縱即逝,喧鬧之後的天地再度陷入一片安寧之中,暗衛們忙活了一天,隨著新一年的開始,他們紛紛收拾好有些凌亂的院子再度回歸自己的崗位。
爐火噼啪作響,昏黃的燭火映著北堂胤麒疲憊的面容,帶著溫暖的笑意。
蘇挽汐在席上多飲了幾杯,此時正昏昏沉沉的倚著軟榻迷糊的說著些胡話。
「五魁首...八匹馬...」她呢喃著,突然笑出了聲:「你輸了!」
北堂胤麒愣了愣,桌案旁的他手中執筆,似乎正擬著什麼重要的奏章,聽著蘇挽汐醉酒的胡話,他輕淺的笑了,狹長的眸子神情凝視著那方熟睡的容顏良久都不捨得離開。
蘇挽汐只覺得自己此時正在一片歡聲笑語中穿梭,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歡喜的笑容,她的視線有些飄忽不定,晃蕩的身子穿過這些人群,獨自漫無目的的走著。
她似乎想要在人群中尋找著什麼,偶有煙火炸響,在天空灑下一片夢幻的光輝,她有些疲憊的走了許久,沒有看到那抹總是不斷出現的月白身影。
失望的情緒在心底蔓延,頹然的她停下腳步,不知所措的看著周遭,就在這一刻,一抹緋色如火的身影出現在她的餘光里。
她皺了皺眉,順著那道身影看去,待到二人四目相對時,天空猛地竄起煙火,『嘭』的一聲照亮了這方天地,這一聲似乎也在她的心底炸裂開來,使得她渾身驀然一抖,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裡。
是他!是他!!
與平日里所看到的不同,那個人今日穿著一身緋色袍子,炙熱如火般的色澤襯著他的面容,比往日里多了幾分肆意張揚,鳳眸若浩瀚星辰,薄唇勾起一抹魅惑眾生的笑意。
縱然氣勢改變,卻還是他!
「告訴我,你到底是誰?」蘇挽汐慌張的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卻發現伸出手時,自己觸到的卻是帶著一絲沁涼如雪般的空氣。
怎麼會這樣?
她的心莫名被慌亂填滿,連忙伸出手想要再度一探虛實,然而下一刻,一切景象隨著迷離夢幻的煙火消散在夜幕之中。
無邊無盡的黑暗籠罩在她的心頭,她想要逃離,卻發現自己的手腳似乎被禁錮了一般動彈不得,蘇挽汐很清楚自己其實是在夢裡,然而很多時候,在夢與現實的不斷交織中,讓她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應該身處與何處。
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子到底是誰,寫下那一行字的,為她描畫丹青的又是誰?
還是說,這一切其實只是一場其妙的誤會?
夢僅僅是夢?但二者之間的巧合,又如何解釋?
還是說,至始至終,都應該是北堂胤麒?是自己不願接受,所以才會臆想出另一個人來逃避他的深情?
蘇挽汐很清楚自己的心思,她想要試著接受北堂胤麒,卻沒有辦法強迫自己對一個無法動心的人而動心,可是種種跡象卻又不斷的讓她陷入迷茫,她不愛北堂胤麒,卻對那夢中的男子忍不住的想要親近,可夢裡的那行字,偏偏又是那個男子寫下的,然而現實中,卻偏偏是北堂胤麒寫下了同樣的字跡。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
「為什麼?!」心裡的掙扎化作嘴邊無力的吶喊,她的眼前是一片看不到邊際的黑暗,閉上眼依舊是一片黑暗,迷惘的淚水沾濕了她的眼角。
北堂胤麒看著睡夢中的蘇挽汐,似乎同樣感受到了她的痛苦,笑意逐漸化為悲苦,他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的碰觸著她的眉眼。
舌尖因她的淚水蔓延的苦澀令北堂胤麒難忍悲痛的皺起了眉,漂亮的眼眸瞬息之間黯淡無光。
「你答應試著愛我,」雙手握拳,略微顫抖:「縱使日後你恨我都好。」
「可我只希望你也會為我笑,為我哭...哪怕只是一瞬...」
他伸出手,指尖輕輕停頓在她的眉心,想要試圖揉開她凝固在眉心的愁緒,然而不論他怎麼揉,她卻始終緊緊皺著眉頭。
「呵...」淺笑過後,他猛地收回手站起身,冷俊邪魅的臉上浮起無處安置的怒火。
他的目光移向半開的窗外,皎潔的月光傾瀉在天地間,他的神色頓時一寒,掀開門帘走入院中,低沉的開口說道:「統統給我滾出來!」
輪班打盹的暗衛立即被同伴拍醒,他們雖不解,但還是老實的出現在北堂胤麒的面前。
前一刻還笑容燦然的祭司大人怎麼突然間發了這麼大的火?
每個人的腦子裡都浮起這樣的疑惑,北堂胤麒卻沒有給他們多想的機會,掃視了眾人一眼之後冷冷道:「崑崙邊境之地的確嚴寒,魔界冬日的確不比,但你們皆是暗衛中的精銳,竟因此讓這些百姓看出行蹤,想來是往日的訓練還不夠。」
聲音落下,眾人心底一緊,倒吸了口涼氣,心道:「完了。」
「派人將雲兮城內的相思樹給我挪過來!」北堂胤麒的聲音落下,眾人面面相覷。
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原以為免不了一番苦訓或是責罰,怎麼到頭來卻是讓他們去移一棵樹?
眾暗衛想起那棵巨大的相思樹,臉上忍不住露出各類精彩的神情。
北堂胤麒撒完了氣,極其滿意的看著眼前神色不一的眾人,突然冷笑道:「這點小事都辦不到,我要你們何用?」
聲音落下,暗衛們頓時心底一寒,暗衛首領立即躬身一拜道:「屬下這就去辦!」
北堂胤麒點了點頭道:「留下三人,其餘人速去速回!」
說著,也不等首領作答,他踏著輕鬆的步子徑直回到前廳,斜睨了一眼矮榻上的蘇挽汐之後,他臉上的冰寒再度被暖氣融化,浮起一抹溫存的笑意來。
天蒙蒙亮,蘇挽汐被寒意驚醒,睜開眼時卻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居然躺在了自己房內的軟榻上,她頓時有些驚愕的掀開被子,見自己衣衫完好,這才鬆了口氣。
然而緊接著,從門口處傳來一聲冷笑。
「怎麼,你覺得我會是那樣的人?」北堂胤麒靠在門邊,大門敞開著,冷風不斷灌入,蘇挽汐打了個寒顫,連忙將身子縮回了被子里。
北堂胤麒見她沒有答話,臉上頓時一黑,大步上前逼近榻邊,他恨不得立即將被窩裡的蘇挽汐揪出來狠狠揍一頓,然而也僅僅是想想。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只是...」結結巴巴的說到最後,蘇挽汐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在她心裡,北堂胤麒的確很多時候就像只狡詐的狐狸,也有時候讓她覺得像是一頭隱忍待發的野獸,例如此刻。
本就是這麼想的,她說到最後便沒了聲音。
「我倒真後悔沒有那麼做,」北堂胤麒看出了她眼底的默認,氣惱的俯身貼近了她,溫熱而曖昧的吐息頓時縈繞在二人之間,蘇挽汐心口狂跳,連忙露出抱歉的神色說到:「我錯了,祭司大人風度翩翩,乃是正人君子,是我心眼小,惡意揣度了您...」
蘇挽汐語氣裡帶著幾分討好和藏在詞語中的刻意拉開距離,北堂胤麒心頭一冷,猛地直起身子拂袖而去。
蘇挽汐鬆了口氣的同時,亦有些愧意的向門外瞄了幾眼,見他似乎真的是走了,這才打著寒顫起身披上了外衫與厚實的披風。
院子里一層薄薄的雪,想來是夜裡又下了一場小雪,只是此時風雪已停,溫和的陽光輕柔的傾瀉在這片雪原之中,為小鎮的房屋上也渡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
地上沒有腳印,想來北堂胤麒是御空離開了,也不知他氣沖沖的去了哪裡。
蘇挽汐撇了撇嘴,自行梳洗一番之後打算去鎮子里逛逛,隨著她走出院落,身後跟著的暗衛也有些蔫吧的又露出了身影。
蘇挽汐本就有修為在身,隨著北堂胤麒的教導,她此時也能感受到周遭氣息的變化,她停下腳步,有些奇怪的回頭看了幾眼之後,低聲說道:「你們這是怎麼了?酒量不至於這麼差到現在還未醒酒吧?」
隱藏在暗處的三人汗顏哀嘆,其中一人嘆了口氣道:「是屬下失職了,昨夜的確有些放縱,還請陛下贖罪。」
蘇挽汐瞭然的點了點頭,沒打算跟他們多說,省的在街道上被人以為是瘋子在那兒自言自語。
她聳了聳肩,沒有深想,便徑直朝著醫館的方向走了過去,然而當她滿心希望的來到醫館門前時,卻愕然發現醫館居然大門緊閉,也不知為何。
看著周遭店鋪正常開著,蘇挽汐奇怪的撓了撓頭,四處詢問了一番,這才知道了原委。
原來這小小醫館一直以來都是由一人打理,那人便是那個姓李的老者,所以他也只能託付入城的鄰里代為購置藥材,天元節因大家太過忙碌,所以他如今只能自己親自入城購置藥材了。
蘇挽汐瞭然之餘,亦有些空歡喜般的長嘆了口氣,回到家時,北堂胤麒依舊不知所蹤,而她則在前廳等了許久,百無聊賴的想要邀請暗衛陪自己玩玩昨夜玩過的遊戲,然而結果可想而知。
暗衛們可不敢,紛紛誠惶誠恐的婉拒,蘇挽汐氣惱雖氣惱,卻不能責怪他們,最終,她坐在桌案旁,看著那堆奏摺和眼前的白紙,頹然的發起了呆。
這個時候她突然無限想念起北堂胤麒,置氣鬥嘴也比現在要好,她這般想著,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就在靈光閃現的同時,她立即開始研磨。
閉上雙眼開始回憶,斟酌了許久的蘇挽汐,終是執筆在雪白的紙上開始描繪夢中人的面孔,她不知自己的繪畫功底如何,只知道憑著腦子裡的映像去畫,而當她落筆時,就連她自己都驚愕的說不出話來。
手很酸,顯然因太過認真,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畫了多久,只知道落筆的那一刻手腕簡直就要抬不起來。
也因太過聚精會神,也沒有注意到早已歸來佇立在她身後的北堂胤麒。
好在這副畫像並沒有令她失望,縱使不是大師手筆,也能將夢中男子的相貌與氣勢描繪出七八分來。
蘇挽汐一邊驚嘆自己的才能,一邊喜滋滋的看著未乾的畫作,正想起身試圖去烘乾墨跡時,一道冰冷的聲音突然從她的身後傳了過來:「很開心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