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重生(七)
由著楊靜雯的聲音尋找,我摸索到了她的手臂,爬到了她的身邊。
「靜雯,靜雯,天黑了,這裡沒人了,你快把鑰匙給我,我背你出去。」我小聲地對她說道。
然而許久她都沒有任何反應,我心中有些恐懼伸手去摸她的身體……
我突然將手伸了回來,眼淚不由自主地流出。這副瘦小的皮肉已然是千瘡百孔,不知是被捅了多少刀,摸上去血糊糊的一片,虧她還能撐到現在。
我用手擦了擦眼淚,試圖用著最平靜的聲音再一次對她說道:「靜雯,你不用怕,我背著你走,我們馬上就能出去了,你再堅持一下。」
楊靜雯顫顫巍巍地伸出了手在黑暗中尋找我的身影,我握住了她冰冷的手將它貼在了自己的臉龐。
「彤彤,我快不行了,可有些話我卻總想對你說,你安靜地聽我說吧。」
「靜雯,你在說什麼傻話呢?什麼快不行了?你只是受了點傷,但其實並不嚴重的。等我們逃出去后,我第一時間就將你送去醫院。你很快就會好的,你相信我。」
「彤彤,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現在也只不過是強撐著一口氣而已。我好不了了,真的,但有些話我卻想對你說,你聽我說完好不好?」
「嗯。」我握緊了楊靜雯的手,強忍著悲痛點了點頭。
「你還記得我曾經和你說過我是為了躲避父親留下的高利貸追債,才偷渡到美國來的吧?」
「嗯。」我點頭附和著。
「但其實並不是這樣的,我父親欠的不是什麼高利貸而是地下賭庄的賭資。」
「賭資?」我瞪大了眼睛。
「是的,賭資。可他做這一切本意卻全都是為了我姐,因為我姐那時得了癌,你也知道看癌那得花多少錢,根本不是我們這種家庭所能承擔的起的。所以我父親就用僅剩下的那些錢去賭,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了賭博的上面……」楊靜雯說到這裡突然一陣狂咳,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你不要說了,我帶你去看醫生,看了醫生你就會好的!」我的語氣異常激動,一把抱住了楊靜雯的腰試圖將她舉起,可卻被她無情推開。
「彤彤,你聽我……說,你聽我說!」她用著極為嘶啞的聲音朝著我吼道。
我無力地把手縮回,緩緩地點了點頭。
「好,我聽你說,我聽你說。」
「我的姐姐就這樣死了,討債的天天上門,母親也上吊自殺。我受不了這每日被逼債的生活,拋下了年邁的父親,一個人偷跑到了美國……真是諷刺啊,明明是賭博害了我一家,可最終為了生活下去我卻還是得去用賭博禍害別人,這該是多麼的諷刺啊……」
「不,靜雯,這不是你的錯,這都不是你的錯,錯的是這個世界,是這個世界太過殘忍。」我極力地否定著她口中的真相,為了減輕她的罪惡,也為了減輕我的罪惡。是啊,把一切都推給世界,那麼我們就都可以重生,心安理得的活下去。可她卻否定了。
「不,人說的謊就像鏡子一樣,會完完全全的把它所有的真相都擺在你的面前,一遍又是一遍,那是最為真實的你,也是最為真實的你的過去。無論你怎麼去掩蓋,去當它不存在,可它終究還在那裡,在你的心裡,在你的思想里。
我曾經一遍又一遍地去告訴你:我們能做的只是努力活下去,這話不僅是在勸誡著你,更是在勸誡著我自己。可是我們能做的真的只是努力活下去嗎?我曾不停地質問自己,直到你告訴了我那女人與男孩的事情,直到我遇到了老家的親戚,得知了父親早已去世的消息……
我痛恨在你奮不顧身時卻只能在一旁觀望著的自己,她怯弱,她無能。所以,我要將她出賣,將她帶來你的身邊讓她告訴你:不要再逃避了,這不是重生,而是行屍走肉般的活著。」
楊靜雯的話深深地觸動了我的靈魂,那一瞬間我不禁放開了她的手臂,可立馬我又將它握在了手裡。
一絲月光自庫房的小窗間射了進來,照射在了她的臉上,她的眼睛越發的無神,聲音輕而無力,口中最後念叨著:「新澤西,據說新澤西是個好地方,我好想去看阿布西肯燈塔……然後當我存到十萬美金時,再去法國、去澳洲、去南非、去北極……去到我所沒去過的每一個地方,去看我所沒見過的每一個事物,體驗每一段不同的人生……」
她笑著,她走了。
我脫去了她的鞋襪,從裡面找到了那把鑰匙,開了庫房的大門,一路跑向了警察局,告發了sherry玉,也最終被遣送回了國,在牢里度過了大半生……
「為什麼?你那個時候為什麼會選擇不顧一切跑向警察局,而不是坐上火車逃到別的什麼地方?」小魚看著李彤彤問道。
李彤彤笑了,搖了搖頭:「是啊,究竟是為什麼呢?也許是因為她的話吧——這不是重生,而是行屍走肉般的活著。畢竟犯了罪的人如果不好好恕罪,那一輩子都得像屍體般的存活,永遠也不會有新的生活。」
「那你現在……算是有新的生活了嗎?」
李彤彤咯咯地笑了起來,用卷著煙捲的手指著小魚的臉龐道,「這不,就是我新的生活嗎?可比以前自在多了,拿個破碗講段故事,走到哪裡算哪裡而已!來吧,我這故事也算講完了,這錢你是不是該給我了?」
小魚看了看自己的錢包,從錢包里抽出了一張十元錢將它放在了李彤彤的碗里,李彤彤道了一聲謝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背朝著小魚慢慢悠悠地向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