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這半是灼熱半是冰寒的世界正如同烏零露此時的心境,如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卻又不得逃脫。此時此刻,她很慶幸沒有讓莫非相伴,否則真的要害他再次陪著自己九死一生了。
她到底還是低估了神石對這些被終生困死在八荒的洪荒猛獸的吸引力。不過剎那間而已,天地就變了一層顏色,恰似姬一雲死的那一天,低沉的叫人害怕。狂風席捲了天空,雲霧徹底閃開,可依舊無法讓光透下來,昏暗的如同黑雲。卻又不似黑夜裡那般靜,嘶吼的,狂躁的,那些天雷滾滾般的嘶鳴快要震聾了烏零露的雙耳。
她迎著狂風暴雨抬頭望去,漆黑的眸子越發的暗了冷了。只見垂首盤旋在高空的是那些一個個碩大的身軀,鱗片上泛著寒光,眼眸裡帶著對世間一切的不屑與藐視。
有一神獸名為饕餮,形狀如羊身人面,眼在腋下,虎齒人手,大頭大嘴。他貪婪的看著地下渺小如塵埃的烏零露,嘴巴張的很大,恍若一口能吞了天地日月星辰。
還有食人巨獸,樣子有些像牛,長著四隻角,它的毛髮很長,就像披在身上的蓑衣。還有似鳥非鳥,似豹非豹的食人畏獸,獨角,叫起來像嬰兒的啼哭。?以及大小如牛、外形象虎、披有刺蝟的毛皮、長有翅膀的窮奇,他的叫聲如狗,眼裡冷冷的死死的盯著烏零露。還有很多很多的奇獸惡獸都無比垂涎的看著烏零露。
而烏零露,她身穿一襲素白色的長裙,腰身不堪盈盈一握,垂著的長笛似乎要將她生生折斷。她微微仰著頭,絕色出塵的小臉被風沙掩蓋了芳容,髮髻間的白花依舊光澤。只是那雙眼直直的穿破一切阻礙,在這些洪荒猛獸面前,哪怕她如同蜉蝣如同螻蟻,也是從未有過懼意。
倒是身旁想必之下要弱小許多蜃龍生出了些許退縮,他憤恨的刨了刨柔軟而滾燙的黃沙。「這些怪物還是出手了,難不成真的要便宜了它們不曾,本王已經嘗受了這麼久的欺辱,如今眼看著就要大功告成,又要化為泡沫了嗎?本王不甘,不甘!」
烏零露被飛起的沙塵眯了眼睛,現下對於她來說是最危險的也是最安全的。這些神獸一個個自詡不菲,自私貪婪,妄想成為女媧娘娘那樣的天神,可這世間哪裡還有神?被困在這裡千千萬萬年,如今好不容易來了點念想,怎麼可能甘心被旁人分了一羹。
「你們這些惡獸,當初在女神娘娘跟前也不過是些討喜的牲畜罷了,現在在這不毛之地待久了,就如此妄自為尊了嗎?」烏零露的聲音難得的清亮了一回,如同一把利刃,刺中心房。
聞言所有神獸不由變了神色,多是憤怒也是不屑。其中那貪吃貪婪的饕餮之獸就不由得狂笑起來,似乎是被烏零露的無畏逗笑了也似乎是生氣到了極點。
「你如此說我們,那你自己呢?不過是一塊被丟棄的廢石罷了,竟然狂妄到如此地步,當真是可笑至極!還是快快入到我肚裡,給你個安生!」
「誒誒誒,饕餮兄此言差矣,這石頭分明是我們一起發現的,怎麼就獨獨進了你的肚中。難道真如傳說那般,饕餮一族要吃到把自己吃了才算是功德圓滿嗎?」窮奇怪笑兩聲,生的是一副蠢笨的模樣,可說的話里卻無比的奸詐狡猾。
自然饕餮一人妄想獨食的想法激怒了所有神獸,窮奇稍加以引導,便眾獸責罵了。
而此刻烏零露身旁的那隻蜃龍見了不由的氣惱,分明是他第一個發現獵物的,現在那些傢伙居然毫無顧忌的商量著如何來分配他的食物。怎麼叫它不氣呢!可它無可奈何,蜃龍的幻境對這些怪物沒有太大的用處,它平日了也從不招惹這些傢伙。
只是聞著那令人迷醉的混沌之氣,蜃龍的眼裡滿是不甘,這誘人的東西如何叫它拱手讓人。只要能吃下烏零露,他就可以獲得混沌之力,獲得在外界生存下去的基礎,不僅境界可以大大提升,而這個鬼地方再也不能困住它了。這叫它如何不興奮,如何不渴望!
烏零露冷冷的看著那些老不死的傢伙,思量片刻,幽幽說道:「你們都想吃了我,衝出這八荒的對你們的桎梏,可是我只有我一個,怕是難以如了全部的意。」
窮奇眼裡閃過一絲光芒,「既然不管如何你都逃脫不了這個被吃的命運,那不如就讓你來選吧,看看願意被誰吃?」
它這麼一說,居然是所有獸的目光都匯聚她瘦弱的身上。
可烏零露只是一笑,「橫豎我都逃不過,那不如你們先打一架,誰贏了誰就吃我吧。」
她眼裡泛著妖異的紅光,聲音好像也帶著一絲惑人心魄的意思。她轉了轉眼珠,從每個神獸的眼睛上掃過,只覺一陣沉默與壓迫。
她勾唇一笑,恍然為覺那暗流涌動的氣氛,繼續說道:「我雖然為廢石,可到底還是神石,哪怕女媧娘娘不用我,那還是無法抹去我珍貴的本質。你們都想要吃我,那肯定要有資格,弱肉強食,你們都應該明白的很不是嗎?」
「唉,你這丫頭小小年紀,心思倒還鬼的很。這般說不是在挑撥我們這些多年老友之間的關係嘛。」
饕餮嘿嘿一笑,渾濁的眼軲轆軲轆的轉著,他話中雖表面了他的分明,可是那模樣卻摩拳擦掌的,心底實際上早已經認同了烏零露的話。
見狀,烏零露不由失笑,以她的年齡如今卻被叫做丫頭莫名的帶來幾分滑稽,不過對這些老傢伙而言也不差了。她無意識的揉了揉眉心,壓低了聲線緩緩說道:「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吶。」
如此一言,所有等著靜觀其變的神獸都有了一絲細微的變化,它們沒有一個人是甘願放過一個如此難得機會的。
不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率先打破沉寂的竟然是那安靜了許久的蜃龍。它惡狠狠的盯著烏零露,鼻孔里出著熱氣,龍鬚如同兩條長長的鞭子,揮舞時帶著響亮的劃破空氣的聲音。
「這是本王先尋得的食物,你們誰都不要想!」
它伸出龍爪一把抓起烏零露,長大了血口,企圖一口吃下去。
烏零露困在其中動彈不得,她沒有想到蜃龍居然會有這個破釜沉舟的膽子,不過失神片刻,便恢復了冷靜。她屏住呼吸,厭惡的看著蜃龍那粉嫩的舌頭,正準備放手一搏。
而那些自大傲慢的神獸也未想過這個一向懦弱的蜃龍會有從它們口中搶食的本領,驚訝間是滔天的怒火。齊刷刷的,也正準備對它出手,都想率先搶下烏零露的肉身。
可就在他們你爭我奪間,那半邊絲毫不受影響的冰雪天地突然有了一絲異常。那些雪花已一種不可察覺而又極快的速度向著他們那邊蔓延過去。
隨之而來的是驟降的溫度,入骨的寒意讓那些爭的眼紅的神獸們不由一頓。由不得它們多想,綺疊縈散,飄零流轉,那委婉清涼的笛聲就這麼落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如此天玄籟音烏零露從未聽過,這吹笛人又回是如何的心境呢?好似剎那間,天地萬物都歸為寧靜,一絲悲一絲喜等多的瞭然放空,那聲音像是從無比久遠的過去傳來,剛剛拚命掙脫龍爪的烏零露怔怔的聽著,莫名的眼眶濕潤起來。
突然的,她很想知道這笛聲中蘊含了什麼故事。是否和自己也一樣,失去過太多,才會這般的漠然一切。
而那些神獸們聽到這個聲音,卻大變了神色,一個個的像是步入寒冬,瑟瑟發抖。眼裡是不甘,更多的是畏懼。
神獸們突然變的這麼乖順起來,烏零露來沒來得及有任何疑惑,就見從哪白雪皚皚的世界里走出了一個黑衣男子。
他放下手中的笛子,笛聲戛然而止,發間落滿了雪花,可是笛子上分毫為沾。
烏零露望過去,眼裡充滿了驚訝。因為那人和她想象的實在是太過不一樣。只見他一身簡單布衣,身形高挑瘦弱,一雙手修長卻布滿了傷疤。而臉更是醜陋不已,五官已經看不清,只剩下一雙眼,可毫無光彩,分明是瞎了。
他意識到烏零露在觀察他,到也不甚在意,只是意味深長的說道:「我以為是什麼東西引的我這兒不安分,原來不過是一隻花妖嗎?」
烏零露皺了皺眉,從他身上嗅到了一絲熟悉的味道。「你是人?還是……魔?」
他輕笑一聲,「已經有很多久沒人這麼問我了。不過是人是鬼是魔是妖,有那麼重要嗎?你覺得我是什麼便是什麼,你若覺得我什麼都不是那便什麼也不是。」
這話里好像帶著深意,可仔細想也無法猜透他的意思。烏零露只得作罷,但她看出來了那些神獸對他的忌憚,可能,這是一條最好的出路。也可能這是一條同樣兇險的出路,只是不知為何,聽了他的笛聲,莫名的就有些信任。
「你能救我嗎?」
他沒有說話,反倒是那些神獸先叫囂起來,當然更多的是虛張聲勢,它們全部都退到一邊,憤然的看著那怪人。
「鬼傢伙,你莫要以為我們怕了你,這個傢伙與你沒有什麼關係,還是不要插手的好,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窮奇說的有些沒有底氣,它顯然是吃過苦頭的。
那怪人沒有理會它們,更沒有把它們的話放在心上。只是淡淡的對烏零露說道:「救了你,不過會給我引來禍端與麻煩,我為何要救你?」
烏零露咬了咬牙,她摸不清他在想什麼,可是她就覺得這人不會袖手旁觀的。「你既然來了,那便是有理由的,這些傢伙如此畏懼你,我若真能給你帶來禍端,你就不會出現了。」
那人點了點頭,「所言不假。」他沉默片刻,然後又才笑道:「那我救你也不是不可,只是……」
「只是什麼?」烏零露問。
「只是我這地方冰天雪地,你真確定你能受的了嗎?」他像是在隨口說著。
烏零露漠然一笑,「這冰天雪地算的了什麼?能比心冷更冷嗎?」
那人顯然一怔,「應當是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