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在烏零露內心轟然崩塌的那一刻，乾坤鏡中所呈現的一切也都變成了碎片，堵住了她所有的退路。她已經無法衝出這個連接著過去未來的奇異空間了。而外面的迷星幻境也會遭受到致命的衝擊，甚至會毀於一旦。原本蔚藍的天空漸漸變得暗淡下來，像是龜裂的黃土大地，一條條黑紅色的裂痕如同古龍，向著天邊無限的延伸，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掙脫束縛，讓整個世界天崩地裂。

那一抹凄白的身影像是地獄的幽魂，孤獨寂寞的凋零，年華未盡，卻依然是垂暮之態。她微微的仰著頭，嘴角帶著一絲笑意，像是非常滿意自己的作品一般，但得意下卻是無盡的茫然和空洞。

「小衡衍，你會恨我嗎？」

烏零露低聲喃喃，眼神里浮動著一絲悲慟。她已經很久沒沒有這樣叫他的名字了，可沒有絲毫的滯留，像是已經喚過千遍萬遍一般。她以為這一生就會這樣結束了。

「我不曾恨過你，那你呢？」

低沉的嘆氣在烏零露身後響起，帶著一絲無奈和悲憫。

烏零露有些許的錯愕，僵硬的轉過身，眼前的人有些許的模糊，可她還是認得那是誰。她突然想起自己現在是什麼模樣，驚恐的後退幾步。可隨即自嘲一笑，早已經面目全非，現在遮掩還有什麼意義呢？於是站著不動，靜靜的看著衡衍向她走來。

「你為什麼要進來？」

衡衍停在她面前，輕聲反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烏零露微微蹙著眉，心口一陣一陣的疼痛。她最終移開視線，一臉的漠然，「不用你管，你就是管的太多了。」

衡衍看不出什麼情緒，但對於烏零露的頑固卻有著一絲無可奈何。「不要再鬧了，跟我回去。」

烏零露譏諷的笑了笑，「衡衍，你覺得事到如今，我還回得去嗎？」

「只要我說能就能。」

「不！」烏零露走上前一步，雙眼忍不住凝視著他那清俊的面容，雙手死死的握拳。「從姬一雲死的那一刻就已經回不去了。衡衍你做的一切我現在已經都知道了，但是你知道嗎？我寧願死也不願你救我。我恨你！」

「是嗎？」衡衍眼神沒有任何的波動，他輕輕抬起手，溫柔的撫摸著她的雙頰，那冰冷的肌膚讓人的心也不禁的涼了幾分。「你恨我又如何，再來一次我還是會救你的。烏零露，你說你回不去了，你說姬一雲死了你就要讓天下人來陪葬。現在我突然很想知道，倘若有一天我死了，你會如何？會傷心嗎，還是會忘了我？」

烏零露怔了怔，沒有想到他會問這個，如果衡衍死了她怎麼樣？她自己不曾去想過，哪怕是最恨他的時候，她也從沒有想過衡衍會死。這個問題她不知道如何回答，所以只是別過頭，淡淡的說道：「重閣門的掌門，天下人的英雄，你如果死了自然會有千千萬萬的人為你哭泣。但是小姬他只有我，他和你是不同的。」

對於烏零露的回答，衡衍到沒有顯得有多在意，反倒是用一種烏零露也聽不清的聲音說道：「這樣也好，忘記又何嘗不是一件幸事。」

衡衍的手不是特別的溫暖，當總讓人有種心安的魔力。在他溫柔的撫摸下，烏零露不由自主的軟化，不由自主的想要閉上眼睛在他懷裡安眠。彷彿一切的不好都在那春風十里的眼眸里淹沒了，烏零露身上狂暴的殺戮氣息竟然也漸漸地平息被安撫。

現在的她如同一隻小貓，收起了尖利的爪，安然的躺在主人的懷抱里。

衡衍微微垂著頭，長長的睫毛在卧蠶下投著淡淡的光暈，他沉默的看了看懷裡的烏零露許久。最後輕輕的在她的額間落下一個淺吻。

再次抬頭時，那天已經碎裂了成塊，其間的黑洞不知通向何方。狂風驟雨，電閃雷鳴，末日不過如此。

衡衍橫打抱起烏零露，眼中一片肅然，他慎重而又堅定的說道：「不要怕，我會帶你離開這裡，你所悲痛的也會全都離你而去。」

話音剛剛落下，只聽一陣山崩海嘯，這個世界轟然崩塌，那兩個緊緊相擁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水平線，迎著那即將碎裂的天空決然的衝去，然後萬物歸為沉寂。

一年以後。

正魔之間的紛爭在這一年裡得到了暫時的緩解，不論是凡間還是修仙界都慢慢的開始復甦，戰爭留下的瘡痍雖然仍然清晰可見，但是至少不用在四處漂泊、顛沛流離。這短短的一年裡，給正魔雙方帶來了喘息的時間。而誰都明白，正魔終有一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過到那時候不管是誰勝誰負，或許整個九州的格局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正魔停戰其中的曲折的原因卻是鮮為人知，一年前的迷星幻境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不得而知。有人說是魔教妖女與重閣門的掌門一戰，最終兩敗俱傷，正魔元氣大傷，故而不得不休戰。也有人說是因為莫家家主莫非在其中干涉調節……總之眾說紛紜。而在這平靜的表面下終於因為某個人的蘇醒再一次暗流涌動，正派和魔教的人都默默的開始了準備。九州再次被緊張恐慌的氣氛籠罩，人心惶惶。

絕命山。

「莫非，他終於醒過來了。」

烏零露站在山頂之上，眺望著遠方，風吹過她的發和衣。聲音纏綿著那風飄向了遠方，不知又被誰聽去。

「是，他醒了。」

莫非站在她的身旁，目光落在她的側臉上，語氣里是莫名的悲慟。

一年前在迷星幻境里，衡衍用了半條命帶著烏零露逃出了即將崩塌的通道，他徹底陷入了昏迷，而烏零露卻毫髮無損。這引起了重閣門的憤怒，而就差一點他們就攻上了絕命山。而最終放棄的原因有兩個，一是莫非的制衡，二是衡衍讓莫非帶個重閣門的一條死命令，那就是在他醒過來之前，絕對不可挑起與魔教的戰爭。

那時候衡衍傷的太重，仙骨失盡，這上萬年的修行頃刻間化為了烏有，這無疑是對重閣門致命的打擊，這也是莫非讓那些不顧衡衍命令的人徹底安分來的原因。就像是羅雲，她一生都以她師兄為重，如今看見衡衍那副模樣，那裡還顧得上什麼掌門之命，幾度陷入瘋狂，但最後仍然被南天給強行拉回來了。這是因為南天清楚一個事實，失去了衡衍的正派無法與魔教以及莫家抗衡！

所以說這一年風平浪靜的代價實在是太大。而且如今衡衍已經清醒過來，九州的未來變得撲朔迷離。

「莫非我想去看看他。」烏零露怔怔的說道。

「你若想去我便陪你。」

想了許久，烏零露最終還是搖了搖頭，「算了，事到如今沒有那個必要了。」

「你不必壓抑自己。」

「其實那個時候我沒有想著能夠活著回來，但也沒有想過要拖累他。」說到這裡她自嘲一笑，「但其實我一直都在拖累他，現在知道他還活著便已經足夠了。」

莫非想要說些什麼，但是最後只是一聲嘆息。

「對了，莫長石給我的那本書你交給阿若了嗎？」這一年裡她沒有離開過絕命山，莫長石交待的事她拜託給了莫非。

「你放心。」

烏零露笑了笑，只是神情有些落寞和遺憾。「阿若她應該會開心吧，只是可惜，我沒能把莫長石的雪帶給她。」那時候古銀神樹親自將他們這些『瘟神』送出了迷星幻境，並沒有再去八荒，所以自然那雪她也沒有能帶出。

「如果有機會她或許會自己去看的。」

「希望吧。」

「她……有沒有什麼話給我。」

莫非點點頭，然後緩緩說道：「珍重。」

烏零露先是一愣，隨即釋懷一笑，眼裡沒有了任何的異常情緒。她自從從迷星幻境出來以後，就變得很平靜祥和，身上完全感受不到有任何的暴戾氣息。沉默了許久，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對莫非說道：「莫非，我想再請你幫個忙。」

「你說。」

「幫我把絕命山清空吧。」

莫非沒有立刻答應，而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她，問道：「為什麼？」

烏零露好像並未看出莫非的反對，繼續說道：「其實我現在對自己的狀況很清楚，這些年來修鍊沒有節制加上殺戮太多，導致渾身的戾氣隨時都可能爆發。到那時候我就會徹底失去理智，根本無法控制自己。」

「你不用擔心，我會一直守著你的。」

「我當然知道你會一直守在我身邊。」烏零露篤定的說道：「但是你守得了我不受傷害，卻難保這絕命山上其他人不受到連累。這絕命山上的魔和我是不一樣的，他們能夠控制好自己，我不想小姬的子民因為我受到傷害。」

莫非有些意外，因為烏零露提起姬一雲時太過於風輕雲淡，可他沒去深想，便點頭答應了。

「謝謝你莫非，你總是對我這麼好。」烏零露莞爾一笑，那竟是多年不曾看見的明媚笑容，即使是一閃而過也在莫非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