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怪病(1)
十二年後。
白駒過隙,時光荏苒。大清王朝徹底沒落,如今已是民國初年。
而當年蘇州的雲家,一夜間,雲氏夫婦死於府中,雲家少爺更是下落不明,剩下的家丁也瓜分了家產,紛紛逃回了鄉下。
盧珏義帶著妻女一起離開了蘇州,來到一個名為若水鎮的繁華小鎮,白手起家開起了染坊。憑著超凡的染布技術,短短几年便讓他富甲一方,盧氏染坊也成為若水鎮最大的染坊。只可惜可惜他空有一身染布的技藝,卻沒有經商的頭腦。
眼下若水鎮,小鎮上最大的布莊乃是實力相當的綢泰布莊和隆福布莊。但綢泰與隆福可是出了名的死對頭,不過有一個共同點,他們的鎮店之寶,皆是出自盧氏染坊的布。
為了不得罪其中一方,盧珏義定下規矩,初一至十五為綢泰布莊染布,一個月剩下的日子則替隆福布莊染布。
這日恰好是十六,一向信譽良好的盧氏染坊,卻沒能在昨日為綢泰送布。
綢泰布莊的少東家更是趕了個大早到盧家興師問罪,盧珏義自知理虧,一接到家丁的來報,便趕忙出來相迎。
合作多年,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綢泰的少東家,眼前的男子,身著米白色的西裝,這是當下富家子弟最時髦的衣裳。
順著他修身的身影由下而上望去,一張俊逸非凡的臉落入眼帘,儼然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可如黑曜石般的澄亮耀眼的黑瞳,卻閃著凜然的英銳之氣,透著商人該有的精明。
二人相互打過招呼,盧珏義便領著他來到了大廳,茶水點心奉上,盡顯道歉的誠意。
坐在上方的盧珏義,抿了一口清茶后,滿臉歉意,「林少爺,由於近日陰雨連連,實在是難以染曬布匹,可否再寬限些時日?」
見林浩川依然不動聲色,他稍稍壓低了聲音,言道,「況且盧林兩家也生意上多年的合作夥伴,您看……」
「盧老爺,您說的這些情況都可以理解,但當初我們可是簽過合同,定好本月十五交貨。」隨即林浩川抿了一口清茶,道,「這其中因延誤所帶來的損失我們林家也可以不計較,只是這盧林兩家的信譽恐怕今後都難以在若水鎮立足了。」
聞聲,盧珏義微微蹙眉,染坊不交布,布莊亦是沒有辦法賣布。
雖然綢泰布莊自家也是有染坊的,只是他們的布遠不及盧家的好,每月也有許多大商販向布莊預定這盧氏染坊出的布。
「這……」
見盧珏義欲言又止,林浩川又繼續道,「盧老爺,如今我們該想個法子讓這批布快速染出來才行,您可有什麼法子嗎?」
「若是將隆福的布放一段時日,接下來的日子讓所有的工人趕出我們綢泰的布,如此可好?」從盧珏義的神情中,林浩川也猜想到他沒有什麼辦法,只好低聲提議道。
若是擱置隆福的布,最終豈不是失信於兩家布莊了。正當盧珏義左右為難之際,妻子莫綉瑩卻忽然闖進了大廳。
只見她一臉神色慌張,「老爺,不好了,湘兒又發病了,她正拿著剪刀剪自己的衣服,我們攔不住,該如何是好?」
盧珏義也慌了,手邊的茶杯隨之應聲落地,急聲問道,「那湘兒有沒有……?」
話音未落,林浩川忽然鎮定起身,「那盧老爺還是快過去看看吧!」
盧珏義這才猛地回過心神,疾步朝後院奔去,莫綉瑩緊隨其後。
聽了方才莫綉瑩所述,林浩川倒是有些好奇,這盧家的千金可是得了什麼怪病嗎?
若真是如此,當初家父還勸自己將盧家的千金娶回家,他堂堂林家大少爺娶一個瘋癲之人豈不是天大的諷刺嗎?
想歸想,可林浩川終究抬腳邁向了後院。
院中一片吵雜聲,只見近十餘人圍著一個綠衣女子。而地上鋪滿了各色的布屑,一看便知是那個手執剪刀之人的傑作。
「湘兒,快把剪刀放下!」盧珏義站在人群中大聲喝道。
丫鬟菊清也一臉擔憂道,「小姐,您快放下吧,待會兒會傷到您的手的。」
「噓,你們都不要說話,等我剪完這些衣服,再去殺盧珏義。」
此話一出,在一旁的林浩川忽然愣住了,這哪有女兒說出要殺自己父親這般大逆不道的話。
他愈發的好奇,不禁又向前邁了幾步,只是這盧家千金披頭散髮的,烏黑的髮絲遮擋住了她的小臉,根本就瞧不清她的模樣。
「湘兒,你不要再胡說了,你怎麼可以殺你的爹呢?」
莫綉瑩不禁聲淚俱下,十二年了,當初盧湘醒過來后,便得了一場怪病,神志時好時壞,只有被刺激到了就會犯病,做出傷害自己的事來,清醒后便把這一切都忘得一乾二淨。
記得盧湘十三歲那年,差點用菜刀砍下自己的手,後來他們便把那些尖銳的東西放得離她遠遠的。
可是不知今日誰又把剪刀放在了她的身邊,莫綉瑩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生怕她又傷了自己。
「對呀,我不能殺盧珏義,不能殺他。」聽了莫綉瑩的話,盧湘倏地放下手中破碎的衣裳,低聲喃喃,「不能殺他……那殺我自己好了。」
言罷,她便執起手中的剪刀,朝自己的胸口刺去。
所有的人皆看傻了眼,莫綉瑩和盧珏義更是嚇得臉色煞白。
眼見刀尖快要刺入盧湘的胸膛,說時遲那時快,一個米白色的身影忽然沖向了她的身前……
初見盧湘,只不過是一眼驚鴻,林浩川卻彷彿被驚艷了整個浮生流年。
而盧湘自認為一直活在正常人的世界里,可是娘親還有盧珏義卻從未讓她邁出盧家的大門,他們總是說一些她腦海里浮現不出的畫面,她很疑惑難道真如他們口中所言,自己時常會出現癲狂狀態而事後卻忘了所有嗎?
直到今天那一抹血色證實了這個事實。
她對上眼前男子驚訝的雙眸眸,隨即順著他手上還握著的剪刀,目光緩緩下移。
血,如墨跡一般稀稀疏疏的灑落在米白色的西裝上。
盧湘慢慢恢復了清醒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