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正午的花(一)
第二次月考結束的那個周末,天氣開始轉涼。
喬伊在宿舍收拾著東西,越收拾越煩,腦子一片混亂。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剛考完的試,許是壓力大,現在做卷子一直頭疼,耳朵里全是奇怪的聲音在干擾。再這麼下去,過不了多久就會瘋了。
所幸考完了有個小假期,雖然就半天的時間,放鬆放鬆心情也好。
宿舍總是關著窗關著門,氣味很難聞。喬伊將東西收拾完,理了理床鋪,加了條稍微厚一點的被子,然後將窗戶開著透氣,宿舍其他人都出去了,現在時間還早。喬伊躺下,久違地睡一個舒服的午覺。
涼風習習,夾雜著陽台曬的衣服的洗衣粉的香味,還有枕頭上總是濕著頭髮沾上的洗髮露的味道。喬伊閉著眼,迷迷糊糊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喬伊突然覺得有重物壓著自己,渾身動彈不得,意識倒是清醒,艱難地動著嘴唇,想要喊卻喊不出來。掙扎了許久,緊繃的身子才開始鬆動。她睜著眼,昏昏沉沉,感覺特別不真實。正恍惚間,聽到樓下一陣的尖叫聲,樓道里也儘是嘈雜聲。
她掙扎著爬起來,吸了吸鼻子,開著窗戶睡覺,有點著涼了。
爬下床,剛準備關窗戶,卻見樓下正好圍著很多人。喬伊探出半個腦袋,往樓下望著,想看看究竟是什麼事情。結果,碰巧圍著的人群又尖叫著散開。
只一眼就頓時腿軟了,她扶著窗戶邊沿,頭暈腦脹,胃裡也翻江倒海。
喬伊蹲在地上,心裡難受得緊,想吐卻腿軟得走不動。角度問題,圍在邊兒上的同學,視覺衝擊不如她剛才俯視角度看到的場景。掉下去的女生,四肢詭異地摺疊著,腦袋也扭曲到極不自然的地步,血跡慢慢從腦袋下漫開,像是一朵花的綻放。
噁心,難受,想吐。
岑雨回宿舍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喬伊手扒著窗戶邊沿,蹲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場景。她看了好一會兒,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幫忙。
喬伊察覺到身邊有人,抬起像是隨時都會掉的、沉沉的腦袋看了一眼,見來人是岑雨,頓時心慌了,支支吾吾想說話,卻先哭了出來。並非她本意,只是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而已。
岑雨看她雙手胡亂比劃,支吾不清,又一個勁兒地哭,頓時嚇得不輕,以為她是得了什麼怪病。宿舍里沒有其他人,再怎麼礙於面子,也不能放任喬伊不管。她上前抓住喬伊的手,將她擁入懷裡,聽到樓下嘈雜的聲響,側過腦袋匆匆看了一眼救護車和擔架就瞭然了。
喬伊想要吐,卻突然忘了如何開口說話,只好一個勁兒地揪著岑雨的衣服。岑雨觀察了會兒,扶起喬伊,摟著她慢慢往廁所里去。
因了煩人的考試,喬伊沒吃午飯。在廁所里吐,也只是一直吐酸水而已。岑雨看她近似乾嘔,知道她又沒好好吃飯,心裡很不是滋味。喬伊的右手死死抓著岑雨的胳膊,手勁兒不禁大了些,抓得岑雨難受。
過了近二十分鐘,喬伊才慢慢平靜下來。她啞著嗓子道了聲謝,便將岑雨推出洗漱間,開了淋蓬頭,跟個神經病一樣站在淋蓬頭下,用涼水沖著身子。
岑雨乾巴巴地甩了甩手,想了一會兒,又幫喬伊把乾淨的衣服收拾了,放進小袋子里,掛在洗漱間的門把手上,留著她洗完澡出來穿。
喬伊邊沖澡邊哆嗦,渾身卻燙得難受。思緒雜亂,閉眼就不由浮現出那個墜樓女生趴在地上的詭異身影。等渾身濕透了,才察覺到自己衣服沒脫,乾淨的衣服沒拿,熱水卡沒插,淋蓬頭流出的水全是涼水。
岑雨用飲水機燒了些熱水,泡了杯熱蜂蜜茶放在桌子上涼著。她看著喬伊開門接了放衣服的小袋子,片刻後走出來步伐都不穩。猶豫地喊了喬伊幾聲,卻發覺她根本沒在聽。雖然能理解,但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喬伊受到的刺激會這麼大。
想著就算喊多少聲喬伊也不可能理會自己,岑雨只好端著水杯,徑直上前,摟過喬伊的肩膀,直接將一大杯溫熱的蜂蜜茶餵了下去。
突然被餵了一杯熱茶,雖然是被勉強的,但熱蜂蜜茶喝下去暖暖的,胃很舒服。喬伊輕輕晃了晃腦袋,也不說話,直接爬上床。東倒西歪,像個喝醉的酒鬼,爬床梯的時候還差點摔了一跤。岑雨看她掀了被子就直挺挺地躺著了,以為她是要睡覺,便沒多在意。
岑雨鋪好床鋪,小心將東西收拾了一番,便也爬上床抽出枕頭下的小說書看了起來。前些日子一直在準備月考的事,都沒個時間好好看看書,正好幾天下午有時間,夠把剩下的一半看完了。
約莫過了二十幾分鐘,岑雨才翻了幾頁,思緒神遊,根本不知道看到哪裡了,宿舍的門就突然被踹開了。
岑雨嚇了一跳,手中的書都滑落到被子上。她掀開床簾,望見是袁時淑回來了,便撇了撇嘴,沒出聲。整個宿舍都怪怪的,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也不見有什麼小圈子。除了梵文性格比較開朗,其他人相互間並無多少交集。
且,對岑雨來說,撞見袁時淑,能躲就躲。
剛準備把床簾放下,卻瞥見躺在床上的喬伊似乎有些不對勁兒。她伸長脖子又看了幾眼,奈何近視,距離又不算近,只是感覺有些不對勁兒,但又說不上來。猶豫片刻,岑雨還是決定下床看一眼喬伊,萬一真出了什麼事兒,耽擱了時間,自己心裡也會不好受。
袁時淑將書包扔在桌子上,擰開了果汁的瓶蓋,正往嘴裡灌著,見岑雨下床來,便手指著岑雨,想說些什麼,卻被果汁嗆得咳嗽了好久。
岑雨見著袁時淑不停咳嗽著,指著自己的手指還在抖個不停,心裡頓時有些不舒服。又不是上菜市場買菜,手抖得跟得了帕金森綜合症似的。
「咳!你知道嗎!?你們文科班有個女生跳樓了!聽那些人說好像是沒救了!你可要小心啊!雖然你們死記硬背的東西多,課程多,但好歹比理科簡單,千萬別想不開!我們宿舍就你一個文科生,你可千萬別找死,影響我們的心情……」
袁時淑拍著胸口,狠狠咳嗽了幾聲,對著岑雨說道。一開始還好,可越聽岑雨心裡越不是滋味,到最後,簡直想直接回她一句「跳你媽bi」。
「你小聲點,有人在睡覺。」岑雨擺擺手,懶得理她,隨便回了句,就爬上了喬伊的床。
岑雨爬上去的時候還在想著袁時淑的屁話,冷不丁對上喬伊瞪大的雙眼,嚇得尖叫一聲。繼續灌著果汁的袁時淑被岑雨尖叫聲嚇了一跳,又是一陣猛烈地咳嗽。
好不容易平復了心情,岑雨望了眼在不遠處的袁時淑,給自己壯了幾分膽,推了推喬伊,喚了幾聲。
喬伊依舊瞪大著雙眼,置若罔聞。岑雨看她那樣子,想起中午跳樓的那個女生和喬伊剛才詭異的行為,頓時慌了,以為她是「鬼上身」了。岑雨越看越怕,再見喬伊似乎全身還在抖動著,頓時又條件反射地尖叫了一聲。
「你一驚一乍的幹嘛?!你怎麼爬別人床上去了?!」袁時淑抽了面紙,擦著從鼻子里流出來的果汁,很是惱火。
「袁時淑!你快過來看看喬伊,她好像有點不對勁兒!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怎麼了!你快過來看看!」
雖然袁時淑瞧不起岑雨,但印象里,岑雨總歸還算是一個文靜的女生,這麼咋咋呼呼的,確實有些反常。她擦完果汁,揉了揉酸疼的鼻子,也爬到床梯上看了眼。
「你是不是傻?沒看見她在發抖嗎?最近降溫,睡覺還開著窗戶,當然冷啊!」袁時淑看了眼就不以為意地切了聲,直接跳下去了。
岑雨見她這麼輕飄飄地說了句,再望了眼喬伊,暗示自己是小說看多了。而後伸出手,上前摸了摸喬伊的臉。
很燙。溫度很高。
喬伊依舊瞪大著眼睛,察覺到岑雨在摸她的臉,便哆嗦著胡亂說了幾個「冷」字。岑雨聽了,稍稍放下心來,爬下床將所有開著的窗戶全關了,隨後又爬到床梯上摸了摸她的被子,覺得有些單薄,便從自己柜子里抽出預備的毯子蓋在上面。
袁時淑看著岑雨不停忙活著,想著她和喬伊平日里根本沒什麼交流,此時倒顯得過分親昵了。
「喂,你那麼關心她幹嘛?你們很熟嗎?」
岑雨蓋毯子的手一頓,回頭深深望了袁時淑一眼。她不想和這種人啰嗦,一句話,袁時淑能聽出十個意思,再傳出百種說法來。
「你這話什麼意思?舍友生病了,幫忙照看著不是應該的嗎?」
「我可沒什麼意思,別鑽牛角尖啊!就是看著覺得怪怪的而已。怎麼,我覺得怪怪的,問你個話都不行了嗎?再說,雖然是一個寢室的,又不是同班,平日里也不熟,根本沒必要關心到這種程度吧?又不是她媽。再說,你一個文科生,幹嘛非得摻合在理科生中間?」
岑雨很是懷疑袁時淑到底是不是她張嘴閉嘴的「理科生」,思維一點邏輯都沒有,都說的些什麼屁話!
她剛想反駁一句,梵文就叫叫嚷嚷地進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