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四方來客（中）
（上）
發布寒羽家馬上就要迎來獨立以來的第一個新年了，江戶川新河道工程正到了關鍵時期，武藏其他地區都停下了對濕地沼澤的治理，全部人力都投入到江戶來。原來只是白天挖掘河道運輸土石，現在改成晝夜分批施工，連續不停的干。由於天氣越來越冷，土質堅硬的難以挖掘，工程進展已經大大滯后，所以我咬牙投入了所有力量加快工作，並開始採用炸藥爆破的方法疏鬆比較堅硬的地段，大大提高了效率，但錢也花得更快了。
發布新年我下令全境休息一天，凡是參加治水工程的人，都賞賜給酒食過節，入冬以來大家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一天，終於可以喘口氣了。本多正信已經完成使命回美濃去了，臨走前他和真田昌幸見了面，兩人商定了兩家聯姻，真田信幸娶本多正信的女兒的事，就這麼定下，很快，在松山城舉行了一場熱鬧的婚禮，正信嫁女后正式向我請辭西歸。真田信幸的婚禮刺激到了一個人，前田慶次。
發布前田慶次求我為他也主持一次婚禮儀式，我懷疑他是否是心血來潮，他竟然是認真的，堅決要和一個舞伎出身的女子阿國成親，並立她為正室。我看他真的是決定了，心裡很高興，當初阿國出走越后，似乎和慶次冒犯她的出身有些關係，慶次終於決定成家，對於他這樣自由散漫慣了的人來說，絕對是一個大大的進步。為了讓阿國有個體面的身份，將來不會受到慶次的長輩們的輕視，我將阿國收為妹妹，賜她寒羽姓，這樣她就有了武家之女的高貴身份，再也不是卑賤的舞伎了。慶次和阿國終於也在新年後舉行了婚禮，我和阿市，還有所有家臣都出席了他們的典禮，我真的希望慶次的人生，從此有一個新的起點，不要再讓我頭疼了。
發布新河道工程終於在3月之前進入尾聲，本多正純、大久保長安和伊奈忠次等人都累得病倒了，只剩下黑田官兵衛和樋口與六重光兩個日夜不停的輪流指揮。武藏上游的冰雪已經開始溶化，百百綱家帶領大批民夫也在不斷加固河堤，江戶川已經開化，必須儘快連通新河道最後一段，上游溶化的雪水越來越多了，百百綱家報告最多堤壩最多只能再堅持10天左右。還是老天爺幫忙，一股寒流又緩解了春天到來的節奏，半個月後，新河道終於貫通，就等開壩放水了。
發布新河道修築好后，隨時都可以引水開壩了。江戶川周圍地勢低洼的地方，所有人都搬走了，只留下空房子和田地，誰都不知道江川改道是否會成功，一不小心可能淹了哪裡，誰心裡也沒有數。初春的第一場雨後，冰雪融化的速度大大加快，新築的堤壩幾乎就要擋不住越來越多的河水了，河水中還卷雜著大量的冰塊冰凌，它們的破壞力都是無法估量的。
發布經過確認潛在洪區的人員都撤退乾淨，我決定開始炸開大壩引導江水直接南下。黑田官兵衛帶人布置了三道油溝從江戶城一直連到幾十裡外的大壩，裡面灌了菜油。這天是大吉日，我帶領著家中眾將登上江戶城牆，黑田官兵衛、本多正純和伊奈忠次一起點著了油溝，火線從江戶城所在的高地一直飛速向西，大壩上布置了數千斤的火藥，只要有一道火線連通就可以引爆火藥。大家緊張的很，一個個扒在牆頭瞪著紅眼望向西邊，有的人乾脆趴在地上用耳朵貼著地面，聽遠處的動靜，一陣沉悶的爆炸聲終於響起，也許是距離太遠，聽起來並不響亮，但大家都知道，水壩一開，好戲馬上就要來了！
發布又等了好久，正當眾人有些奇怪的時刻，忽然從西南面颳起奇怪的大風來，我舉著望遠鏡拚命的想看到西面地平線上的情景，可那些樹木、房舍仍舊安然無恙，一隻野狗不知道從哪裡跑來懶懶的在村子里亂轉，忽然刮起來的風讓它渾身的毛都倒豎起來，僵僵的立在原地半天，扭頭看向西面，一聲哀號，發瘋似的向村外狂奔，我強忍心中的狂跳，輕聲道：「小心，來了！」
發布只見西邊慢慢推來一道道白色的煙幕，所有人都感覺到了空氣忽然變得潮濕起來，兩耳只能聽到轟隆隆的巨響，好似打鼓一般，在人們的驚呼聲中，第一波巨大的洪水出現了！在望遠鏡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浪頭幾乎蓋過了最高的樹梢，舊式農房簡直如紙糊一般，輕易被洪水撕成碎片，大水四散蔓延，瞬間就淹沒了大片的田地，一**巨浪連續不斷的湧上來，江戶城下百餘里幾乎全部被洪水掃蕩，當初修建在新河道兩岸的木屋都被冰塊冰棱衝撞得稀碎，到處飄流，洪水更是一直逼近到江戶城外數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真的害怕洪水會一口氣湧上城來。新河道早就沒影了，滿眼望去全是大水，我心中懊惱無比，恨不得這水直接淹到城裡來算了，幾個月來多少人力物力白白扔進了這攤大水裡，看樣子我這次是虧大了。
發布到了午後，大水開始快速的退去，再也沒有大浪頭涌過來，水面平靜多了。江戶城下也露出越來越多的土地，看著已經沒有什麼危險，我長嘆了一口氣，低下早已蒼白的臉，搖搖晃晃的獨自走回家，眾將們見我情緒不佳，也不敢多說什麼，各自散去等我最新的指示。
發布鬱悶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黑田官兵衛就著急忙慌的跑來大叫：「殿下……殿……殿下！您快看城外啊，奇迹啊！」看他已經有些興奮得結巴，我又驚又喜，連衣服也沒換，只穿著單薄的短衣就跑出家直奔城頭，阿市捧著棉衣在我後面追，黑田官兵衛則用已經嘶啞的嗓子四處大喊著：「大家出來看啊！殿下要大家去城牆上啊！」
發布一夜之間，蔓延的洪水都退得一乾二淨，江戶川平靜的從城外數十裡外徑直南下，直接流入大海，該道成功了！江戶川被馴服了！江戶城上下都跑出來觀看這個人間奇迹，昨天所有人都以為忙碌了幾個月卻失敗了，但眼前的江戶川已經老老實實的流在新挖掘的河道方向上，江戶川在距離江戶城35里處分成兩流，較大的一條直接南下入海，較小的一條折向東部，橫貫武藏，在武藏與常陸交界處南拐入海。我把新河道命名為南江戶川，舊河道改名為北江戶川。從前舊河道兩岸常年遭洪水侵害，無法持久大片的開發，現在舊河道只有原來1/3的水量，不僅已經不能製造什麼威脅，還給兩岸提供了充足的灌溉，只這一項，江戶新田就可增加數十萬石之多。
發布這次治水成功也十分僥倖。第一日的大水將新河道沖大了1倍還多，也多虧了大水中卷雜的那些冰凌冰塊，這些自然的刀斧順著大水流進新河道一通衝擊，硬是將河道拓寬拓深了1倍，若非如此，我的新河道還是過於膚淺狹窄，根本不夠造成一條新的江戶川。
發布雖然春雨不斷，南江戶川的河道還是能夠輕鬆的容納從上游流下的江水。新河道在第一次形成之中，遭到集中大量的冰塊洪水衝擊，已經足夠寬闊，預計即使到了夏天的雨季，也不會多到第一次那種量。寒羽家的春耕計劃都已經有條不紊的安排下去，新田的開發也正在進行中，江戶城的擴建暫時擱置，一座新的港口町在南江戶川東岸開建，我希望今年就把江戶的城下町建設成關東商業中心，一個出海口是非常重要的。
發布北條家經歷了去年的關東聯軍征討之後，慢慢的在恢復元氣。經過兩家再次協商，北條家在武藏境內最南端修築了兩座城—新宿城與小弓城，作為北條家進攻東部的橋頭堡，控制了南北兩條江戶川，可以確保北條軍主力從小田原出發，直接攻入常陸。作為交換，江戶的領地向南擴展，北條家的關東走廊被壓縮在鄰海往南5里內的狹長地段，適合耕作的土地都划入了寒羽家之手。其實江戶川治理成功對於相模的好處也很大，小田原以西因為鄰近南川，可以多開發出數萬石新田來。
發布這天我和竹中半兵衛在軍議廳里討論關東局勢的最新變化。
發布「殿下，」竹中半兵衛拿著幾份情報邊看邊道：「看來您上次以5千騎兵破數萬東軍的影響，還真的很深遠呢！」我端坐在軍案前看著地圖道：「你看到那些地方的馬市火了？哈哈！這下子他們都拚命的建設騎兵了。」
發布竹中半兵衛點頭道：「佐竹、結城、宇都宮都在增建牧場飼養戰馬，蘆名和最上也從陸奧方面買進了不少馬匹，伊達方面馬匹已經不再買賣，都集中控制。武田和上杉方面簡直發瘋般的擴建騎兵部隊，越后和甲斐信濃都是產馬地，他們還要大量外購馬匹，看來都想建立一支完全是騎兵的大軍來和對方抗衡。現在各地馬價飛漲，讓我們收購戰馬也很困難……」
發布「最近小西行長從弘前不是帶回了近千匹好馬嗎，全部送去織田家吧，關西更缺戰馬，信長大人需要咱們幫助，自然要儘力而為。」「是。」
發布我在屋子中踱了一圈，回頭看向竹中半兵衛道：「半兵衛，你看現在我們是否還要增加軍備擴大騎兵呢？」「那就要看殿下的決斷了。」「怎麼說？」「建設好武藏至少要三五年，我勸殿下這段時間不要輕易出擊進攻別人，我們在武藏的根基畢竟還淺，紮根武藏掌控武藏還沒有完全做好，再擴大領地，會掏空現在我家的力量，反而對寒羽家長遠不利。」「是啊，你說的很有道理。」「我家現在的軍備應該縮減，這樣可以減少開支集中訓練裝備常備軍。我看武藏保有5千到8千的常備軍就足夠了，我們用嚴格訓練和優良裝備整合新招募的浪人山賊，對付別家的農兵可以一當十。另外也不必編練太多的騎兵，我們畢竟還是以守為主，現在各地騎軍加起來已經恢復到3千之數，完全夠用了。其實只要長槍隊和鐵炮隊訓練有素，一樣可以對付騎兵的進攻，他們這樣過份強調騎兵的作用，看來都是被殿下上一次大勝給誤導了，呵呵。」
發布我點了點頭，手指敲打著軍案上的地圖，道：「根據忍者的報告，武田家和上杉家春耕一結束就開始擴充軍隊加緊訓練，看來他們馬上就要大打出手了！如果開戰，我們不可能獨善其身，我準備親自率軍出上野，半兵衛，到時候就由你留守武藏，隨軍的軍師嗎，讓黑田來做。」
發布「殿下如此信任半兵衛……」竹中半兵衛咳嗽了幾下，有些感激地看著我道：「但是半兵衛向來生性恬淡，恐怕管束不好家中各種事物……」
發布「你是太謙虛啦！除了你，別人我還信不過。我走後你主持大局即可，不必事事躬親，大可以交給下面的人做，千萬不要太辛苦了。」我鄭重的看著他道：「這些年你為我操勞奔波，受了太多累啦！你身子本來就弱，最近又連續的得病，你可千萬要保重身體，寒羽家沒有你不行啊！」
發布竹中半兵衛有些激動地跪倒在地道：「殿下為半兵衛太費心了！都是十幾年的老病了，沒什麼大礙，請殿下放心吧！」我搖搖頭扶起他道：「你體質偏弱，不能太累了身子，你一定要注意才是。我分給你的新宅有溫泉，你多泡一下對心肺還是有益的。有空還是要請個名醫給你看一看，不要因為現在年輕就不把自己的病放在心上。」
發布「是！」竹中半兵衛認真地點點頭，動情的道：「半兵衛當初選擇追隨殿下，看來真是我最明智之選，有殿下這樣的主上，半兵衛死而無憾！」
發布「嘿嘿，你是我最重要的家臣，我自然要看重你，不要這麼客氣啦！」我轉頭看著地圖道：「武田上杉兩家很可能會在上野展開大戰，長野業盛不是武田信玄的對手，我們如果要和武田家瓜分上野，我只想要這裡—廊橋地區。其他地方我暫時沒有興趣，都留給武田家好了。」「嗯，廊橋城緊鄰上元，又是上野商業最發達、土地最肥沃的地方，控制了廊橋地，上元與館林就可以解除北面的威脅。」
發布「不錯，上野45萬石，廊橋就有10萬石，還超過了箕輪。武田家只要步步推進，控制箕輪以西不成問題，但上杉家決不會輕易放棄箕輪這樣的重鎮，大戰可能就在那裡展開。我們到時佔領上野南部，就靜觀其變，他們誰勝誰負都沒關係，重要的是我家能在其中保持平衡，這樣才好生存啊！」「殿下高見！」
發布我和竹中半兵衛正說著話，小西行長來求見，我接見了他。
發布「殿下！」小西行長給我施跪禮后道：「近日江戶來了幾個南蠻人，都是我上次去界町認識的，他們是來傳教和做生意的，想得到您的召見，您看……」
發布「南蠻人？」我聽了之後大感有趣，對竹中半兵衛道：「什麼時候咱們這裡來了南蠻人，怎麼沒人跟我說起過？」竹中半兵衛搖頭道：「可能是剛來幾日吧，我也沒聽說……」
發布我看著小西行長笑道：「你做的不錯！快，把他們帶來，讓我瞧瞧！」「是！」小西行長一路小跑出去了。
發布（中）
發布江戶城的天守只有3層，最高的第3層房間比較小，只用來作為茶室和書房，我和阿市、阿菊一般生活在第2層。而第一層是我召開會議的地方，最為寬敞，裡外三間，最外面的一間為軍議廳，可以容納百人。
發布聽說我召見南蠻人，江戶城裡幾乎所有家臣都跑到我這裡來看熱鬧，阿市和阿菊也精心打扮漂亮坐在我身後，等著看傳說中像鬼怪一般樣貌的南蠻人。我的家臣中幾乎沒有人見過南蠻人是什麼模樣，只有黑田官兵衛自稱在九州遊歷時，見識過府內的南蠻僧人，眾人都獃獃的看著他吐沫飛濺的吹牛—
發布「我見過！還記得那個番人的名字，叫什麼爾媽……爾媽他！」黑田官兵衛很是自得的在我面前手舞足蹈的形容著南蠻人，「那番人很高，幾乎和前田大人一般高矮，比我高了這麼多！」他幾乎向上伸直了胳膊，「大腦袋，象大南瓜那麼大！」他又在自己腦袋上比劃著，逗得阿菊忍不住笑出聲來，黑田官兵衛見其他家臣一個個大眼瞪小眼傻傻的看著他，更是得意，大聲道：「那番人頭髮是紅色的，捲毛，像猴子一樣！眼睛是綠色的，很是嚇人，像野獸一般！不過人倒是和氣，對誰都是笑眯眯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一肚子壞水！」黑田官兵衛笑道：「他們說咱們日本語最有意思！簡直像小孩子一般，『您—好』！哈哈……」他繪聲繪色的模仿南蠻人蹩腳的日語，引得我也笑了起來，我知道他應該是見過南蠻人的，不過看來沒有什麼深交，只懂得一點外在的皮毛。
發布黑田官兵衛正在起勁的表現自己見多識廣，小西行長快步走進軍議大廳跪倒報告道：「殿下！南蠻人帶來啦！」
發布「嗯，請他們進來吧！」我故作淡然地擺了一下手，可我手下的武士們一個個都抻長了脖子望向門口，真田信繁有些不服氣的看了黑田官兵衛一眼道：「我就不信，哪裡有你說的那樣玄虛？現在就仔細看看！」黑田官兵衛不理他，只是哼了一聲，扭頭看向小西行長身後—
發布兩個金髮碧眼的歐洲人謹慎的小步邁進軍議廳，「南蠻僧人弗洛伊斯、南蠻商人阿爾維斯上前拜見寒羽大人！」小西行長拉長了聲調高聲唱道，兩個人趕緊快步走上幾步，到了大廳中央，一起彎下腰來，左臂彎曲手掌撫胸，恭敬的給我施禮，高瘦的那個南蠻人一臉真誠的微笑，看著我微低著頭，張口竟是流利的日語，「尊敬的寒羽大人，萬分感謝您的召見！我是來自歐羅巴大地葡萄牙王國，萬能的上帝派我來東方傳播福音，請接受我最真誠的祝福，願您和您全家都永遠健康幸福！」傳教士弗洛伊斯一邊說話，一邊揮舞著手中一本聖經，他一身黑色長袍，頭髮剪的很短，胸前掛著一個銀色的十字架，看他這副樣子，我就知道他是一個天主教的傳教士了。
發布「請容許我為您介紹，這位先生是我國的商人阿爾維斯。」他轉身又介紹起同伴來，那個一身西裝頭戴軟帽的禿頭胖子，摘下了自己的小帽，一臉媚笑的再次給我行禮，道：「尊敬的寒羽大人，非常榮幸能見到您！我想您會對我的一些禮物感興趣的！」。他的日語遠不如弗洛伊斯流利，但我還是能聽懂他的意思。
發布我微笑著點點頭，看了看兩人，道：「歡迎兩位貴客從遙遠的地方來到我們這裡，拿馬扎來，請兩位坐下說話。」
發布阿爾維斯和弗洛伊斯似乎感覺到我對他們並不十分的好奇，至少比起我的家臣們來說，我的表情一直很安靜，兩個人有些摸不著頭腦，暗自對視了一眼，阿爾維斯點點頭，上前一步給我鞠躬行禮道：「尊敬的寒羽大人，為了表示我們對您的敬意，我謹代表我和弗洛伊斯神父，向您獻上幾件我們從西方帶來的禮物！」他自信滿滿的對我微笑一下，我有些好奇，點點頭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發布「大人請看！」阿爾維斯首先讓人給我抬出來的是個大地球儀，他在地球儀邊一邊指點一邊道：「這上面有整個世界的地圖！我們從這裡……葡萄牙的里斯本一直航行，繞過半個地球，才到達貴國……」「你說什麼？你說我們住在這個大球上，太荒謬啦！」黑田官兵衛聽了立即大叫起來。眾人也是一陣的議論，我背著手繞地球儀走了一圈，這個時期的地球儀標註的十分粗糙，也不甚準確，繞了一圈，我也只是微微點頭，並沒有什麼驚訝的表現。阿爾維斯心慌了一下，眉頭一跳，心想看來挑起好奇心這招不好使，跟在我後面陪臉笑道：「那麼大人，請看我專門為您訂做的黃金座鐘吧！」
發布幾個人抬來一座一人高的時鐘，說是黃金座鐘，其實也不過是在木製外殼表面鑲嵌一些金箔，時針倒是十足真金，機械擺錘嘀嗒嘀嗒的來回擺動，在我看來很是平常，但我的手下都沒見過這個東西，呼啦一下都圍上來看個究竟，毛躁的黑田官兵衛還把手指伸到鍾裡面輕輕敲打，被擺錘掃中了手指，疼得他大叫一聲，抽手退到後面不住的揉搓著自己的手。
發布「尊敬的寒羽大人，這是我們葡萄牙王國所發明最精確的時鐘，有了它，您和您的人民都不必在看天計算時辰了！」阿爾維斯大言不慚地吐沫星四濺，我明明看到鐘的錶盤上刻了瑞士字樣，我也不說破，隨便的點了一下頭。阿爾維斯和弗洛伊斯都覺得很奇怪，苦著臉偷偷打量我，阿爾維斯一口氣又拿出了許多南蠻品，什麼鑲寶石的玻璃鏡子、五顏六色的西式糖果、會說話的非洲鸚鵡、純白的長波斯貓、巨大的西洋油畫卷，等等諸如此類，所有人都看花了眼，連阿菊和阿市都好奇的離開座位走近來看那些稀奇古怪的南蠻品，只有我一個人拄著下巴無所謂的看著那些東西，阿爾維斯有些絕望的耷拉著腦袋，無奈的對弗洛伊斯聳聳肩，一直在仔細觀察我的弗洛伊斯忽然想到了什麼，輕聲用拉丁語對阿爾維斯說了幾句，阿爾維斯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腦袋，一溜小跑出去，很快又回來，手裡多了一個木匣。
發布「寒羽大人！您一定會喜歡我的這份禮物，我可以向您保證！」阿爾維斯抹了一把腦門子上的汗珠，一臉媚笑的走近我，慢慢打開了木匣，「大膽！」我身後的佐佐木小次郎快步衝到我前面擋住我，右手從腰間拔出了一半佩劍，警惕的盯住阿爾維斯，堂下的眾武士也都紛紛按住了自己得刀柄，因為那木匣里所裝的，儼然是兩挺短鐵炮！
發布「別誤會！我沒有任何敵意！」阿爾維斯趕忙放下手中的木匣，俯身倒退幾步，又給我行禮道：「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大人笑納！」佐佐木小次郎這才收起了劍，捧起地上的木匣，奉到我面前，我拿起一支把玩了幾下，這是很少見的三眼火銃，製作精良，應該是歐洲原產的，槍管上的銘文顯示，是西班牙貨。我掂了掂輕重，看看木匣中一併帶來的鉛子火藥，隨便的把鐵炮丟回木匣中，對著阿爾維斯略微點了一下頭，眯著眼睛看向他，慢條斯理的道：「你們大老遠來我們這裡，難道就是來給我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嗎？親愛的阿爾維斯先生，你拿來這一堆我沒見過的東西，當我是乞丐，還是什麼都沒見識過的傻瓜？你到底想做什麼？你這樣讓我很困惑啊！」
發布阿爾維斯驚的咚咚連退幾步，最後還是沒有站穩，一屁股坐倒在地，滿眼驚恐的看著我，像看到了一個怪物，他們這一路來也拜訪過了不少大名諸侯，從沒見過我這樣不在意他們手裡的各色禮物的，一個個都是十分的愚昧和貪婪，「太……太不可思議啦！」他用葡萄牙語感嘆著，不好意思地從地上爬起，給我鞠躬一直到地，笑道：「大人在開玩笑吧，我怎麼敢戲弄大人您呢？一定是因為我們彼此的文化差異太大，造成了一些……理解上的誤會！對，對！一定是這樣的！」他用力的拍打著自己的胸口，「我是真心真意的想和大人做朋友，絕對沒有其他意思！」
發布「噢？是這樣嗎？那我就謝謝你的這些禮物了。」我淡淡地笑道：「你心裏面還有些話不好意思說嗎？你是一個商人，你的想法我會不明白嗎？也許你不知道，我的父親也曾經是一位商人，呵呵……」「您是在是太……客氣啦！」阿爾維斯局促的挫著手道：「不錯，我的確很想和貴國通商，但是這一路上我……，我從沒見過您這樣英明、智慧的大人！」
發布「通商？」本多正純探身看著我道：「殿下，沒有幕府的特許，各地都不能和外番通商，看來還是有很多人守著這些舊規矩不放呢！」「的確，以我家的現狀，想取得足利將軍的許可開埠通商，簡直是不可能的事。」竹中半兵衛看了阿爾維斯一眼道：「我們處還不便，但可以委託南蠻人向明國、南洋買賣商貨，但……江戶城下町還沒有一個成型的港口……」
發布我點點頭，看著阿爾維斯道：「你有船隊嗎？」
發布「有的大人！我有3艘大型明國製造的帆船！」阿爾維斯興奮的回答。
發布「我歡迎任何南蠻商人來我的領地內從事商業活動，只要你們能依法納稅，遵守我寒羽家的法規。我的領地里，有很多本地的日本商人，談生意嗎，你們可以隨便和他們談。」我打開手中的摺扇，接著道：「我可以在江戶城下劃出一塊地方，租給你們來建造商館店鋪，不過，你們要出錢在江戶川邊上建造一個碼頭和船塢，你可答應？」
發布「絕對沒有問題！只要能在這裡立足，順利的做生意，我和我的同行們都願意遵從大人的命令！」本來心灰意冷的阿爾維斯這時已經興奮得手舞足蹈，就差跑上來抱著我親了。我抬頭看向一直默默無聲的弗洛伊斯，他正若有所思的看著我發獃，顯然我的表現讓他這個日本通也很意外。
發布他深吸了幾口氣，把聖經報在胸前，走到我面前，將聖經雙手送上，道：「寒羽大人，您是我所見過最開明、最有魄力的武士，蒙您召見是我的榮幸，這是我翻譯的舊約全書，請您收下吧！」佐佐木小次郎替我傳到手裡，我翻了翻，果然是用日文寫就的，還配了不少插圖。「嗯。神父先生，你從一開始就似乎很有信心的樣子，我對你這些年來在各地的活動也有所了解，難道你真的就認為我會支持你在武藏傳教嗎？」我合上摺扇盯住他道：「雖然我有佛敵的惡名，但你也不要以為我會支持你以天主教來抗衡佛教。」
發布弗洛伊斯堅定地看著我，笑道：「寒羽大人，我一直對您很好奇，您如此年輕，卻在短短几年內成為日本最富傳奇色彩的風雲人物，您決不是一個平凡的人！您是個願意接受新鮮事物的英明之人，應該不會把我拒之門外吧？我不奢求您的支持，但希望您至少不要限制我們，萬能的天主派我們來到這裡，是為了讓更多的人得到心靈的安寧，而不是來奪走您的土地和人民！請相信我的誠意，我保證，只要您不限制我們的傳教，我會鼓勵更多的南蠻商人來江戶經商，還會把我們所知的農業、礦山、建築等方面的知識傳授給您的人民，請相信我！」
發布我意味深長的看了看他，最後點點頭，道：「好吧，你這個人很有意思，我可以不干涉你的傳教活動，也可以劃出一塊地，讓你建造你們的南蠻寺，但是—，我絕不允許你們聚集民眾傳播對時局不滿的言論，也不允許你干涉我的統治，否則，我不會讓你們好受，知道嗎？」
發布「大人實在是太英明了。」弗洛伊斯在胸口划著十字道：「我對萬能的天主發誓，一定遵守大人的管理，請大人放心！」他的表情雖然平靜，但胸口不斷起伏，能如此輕鬆的活的許可自由傳教，他開始時根本沒有想到，終於可以放開手腳了，他怎麼能不激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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