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梁上君子
30秒打開十把形態各異的鎖具,1分鐘內無損打開厚重的保險柜。白衣少年不無自得地偷眼瞄了師傅一眼,卻見外號「老鬼」的師傅耷拉著半灰半白的卧蠶眉,枯瘦焦黃的手指夾著一根吸了半截的過濾嘴香煙,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白衣少年只好又乖乖地站到了火盆前,火盆內幾節焦炭發出猩紅色的暗光,伴隨著裊裊青煙,傳來刺鼻的氣息。其中散落的幾顆板栗表面已經焦糊。少年馬步微扎,氣沉丹田后運功於指,靜默片刻之後,刷刷幾下,隨著啪啪啪幾聲輕響,幾顆滾燙的板栗已被扔在「老鬼」腳下滴溜溜的打轉。
這一招「火中取栗」需要極高的眼力和極快的速度才能保證取栗於火而雙手無恙。少年抬手擦了下鬢角滲出的細汗,繼而眉開眼笑,躬身說道:「師傅,我可以出師了吧?」
「老鬼」終於抬起了頭,順手在水泥地上按滅了煙蒂,目無表情、聲音沙啞地說道:「狗屁!你只是剛入門而已,下面可以給你傳授本門的功夫了。簡單點說,就是逃跑的輕功和挨打的硬功。老話說的好,別只看到賊吃肉,沒看到賊挨打!還有,把這一批書看完再來找我,瞧你那賊眉鼠眼的樣子,沒點文化修養怎麼混進高檔社區?光保安就揍你到半死!」。
幾乎看不到老者的腳步移動,少年的上衣口袋裡就多了一個皺巴巴的紙團。在少年目瞪口呆的注視中,老者背著手,飄然而去。少年翻出那皺巴巴的紙團,看了一眼歪歪扭扭的小楷所列長長的書目,嘴巴張的更大了!《人性的弱點》、《激發無限潛力》、《曾國藩家訓》、《金正昆禮儀培訓》......難道姓曾的和姓金的這倆老頭都是盜聖的前輩?少年無力地想著......
七年之後。
一輛擁擠的公交車上,空氣中瀰漫著嗆人的劣質香煙的味道,同時混雜著一股汗臭味。人聲鼎沸之中,擠上來幾個穿花格子襯衫的青年人並未引起眾人的注意。但車後排角落裡一個戴金色無框眼鏡,西裝革履的年輕人卻彷彿從熟睡中剛剛醒來,向這幾人投去機警的一瞥。
果然,幾個傢伙東搖西晃,專往人堆里鑽,同時眼珠滴溜亂轉。很快,他們把目標鎖定在了坐在窗邊,頭髮花白的一對老夫婦身上。這倆人一看就是外鄉人,提著大包小包,神情木訥。後排的年輕人微微嘆了口氣,裝作下車的樣子朝前擠去。「下車了!下車了!」一個花格子襯衫嚷嚷著往車門擠,顯然已經得手。忽然肩頭被人輕輕拍了一下,他警惕地回過頭,其他幾個同夥也凶神惡煞的圍過來。卻見一個帶金邊無框眼鏡的年輕人沖他微微一笑,「兄弟,是不是你東西掉了?」那傢伙低頭看了下,從地上撿起一個黑色錢包,面部表情瞬間陰晴不定,片刻之後才勉強擠出一絲慘笑說道:「還真是我的,謝謝啊」。車剛一停穩,幾個人就匆忙而下。
公交車再次啟動,年輕人禮貌地轉頭低聲對兩位老人說:「大爺大媽,你們看看少了什麼東西沒有?」
老頭悚然一驚,急忙去翻懷裡的內衣兜,瞬時一頭大汗:「錢,我給孩子借的救命錢沒了!」兩位老人無措的相互對視一眼,張嘴就要大哭。
年輕人急忙止住說:「大爺,您看是不是這個,恰巧被我撿到了,看看少了什麼沒有?」一邊說,一邊遞上一個深灰色,纏的嚴嚴實實的小布包。兩位老人慌忙打開,認真仔細地查了查,這才帶著哭腔說道:「謝謝你啊!這要是丟了,我們一家老小的命就沒了,這可是給孩子做手術的救命錢!」。
說著就要跪下,年輕人忙抬手相攙:「不用謝!出門在外,你們要多加小心才好!」。
車到站了,年輕人步履輕快地躍身而下,靈巧地從黃銅煙盒裡彈出一根煙,飛快地點著,瀟洒地吐出了一口煙圈。突然,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回頭卻見一個國字臉的中年人,似笑非笑的說:「小夥子,幫個忙,跟我們走一趟!」說話間,左右各衝上兩個年輕人,不由分說架起了他的胳膊,拽向了一輛路邊停著的桑塔納。
車上,中年人仍然似笑非笑地掏出了一個小皮本晃了一下,說:「別緊張,我們是反扒大隊的。剛才公交車上的那個團伙我們跟了半個月了,正準備收網被你攪和了。我說你小子水平夠高膽也夠肥啊!敢切人家的貨!找你只是讓你配合一下協助調查。」
年輕人淡定地微微一笑,「抱歉,您說的我怎麼聽不懂呢?」
中年人不以為意的搖搖頭:「沒關係,你很快就會懂的。」說完,便不再搭理他,將目光轉向了車外。
轎車駛進了一個不起眼的大院,中年人率先開門下車,一個年輕人跑過來伏在他耳邊低聲問:「楊隊,這小子該怎麼處置?」
中年人頭也不回地說:「先銬起來,關裡屋晾他半天!這小子手法奇快,說不定是條大魚!」
華燈初上,酒足飯飽的中年人打開了桌上的電腦,伸了伸懶腰,然後快速俯下身通過內網搜索本市最近是否發生特大盜竊案。漸漸的,楊隊眉頭緊鎖,風平浪靜?怎麼可能?這小子看著不像小角色呀!貓兒怎麼可能不吃腥?狗兒怎麼可能不啃骨頭?點上一根煙,陷入冥想中。
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抓起座機撥了出去:「小劉啊,最近你那裡有人報案失竊沒?」
「楊哥,還真有個。前幾天省委大院的馬廳長老婆來報案說家裡丟了三百萬現金和一些金銀首飾,可第二天就來銷案,說是和兒媳婦賭氣,胡鬧的!哈哈。你說說,三百萬現金誰會放在家裡?一個賊也扛不走啊!」。
放下電話,楊隊一拍桌子:「連夜提審那小子!」。
幾個人風風火火地打開內屋的房門,一副錚亮的手銬掛在屋頂的吊扇上,隨著風葉的轉動悠悠亂轉,可是,人呢?楊隊的嘴角泛起了一絲苦笑。
此刻,兩公裡外深夜的大馬路上,帶金絲無框眼鏡、西裝革履的年輕人正氣定神閑地走著。但內心卻翻江倒海:師傅教導過不盜窮不竊病,自己也嚴格遵守。但今天忍不住的出手暴露了自己的行藏,惹來不小的麻煩。大隱隱於市,自己還是心浮氣躁了點,養氣功夫不到家呀!可是,盜亦有道,扶危濟困不也是我們的宗旨嗎?遇到這種情況豈能袖手旁觀?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正胡思亂想著,腳下突然被一根繩索絆了一下,一步踏空,身體瞬間失去了平衡,眼前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到,下意識的用手去撐,腦袋卻率先撞到了一塊堅硬的石頭。空有一身本領全無施展的機會,轟然一聲,便暈了過去。片刻之後,一輛渣土車路過,昏暗的大燈照出了路面上細繩圍起來的一個黑乎乎的大坑及歪倒在路旁的一塊牌子:市政維修......
「快跑啊!官軍襲營了!」年輕人激靈一個冷戰跳將起來,卻頓時懵了,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見帳外火光衝天,鬼哭狼嚎,火光中,一群騎著馬,盔甲護身的壯漢正面目猙獰的揮舞著明晃晃的砍刀,毫不留情地追殺四散奔逃的人群,血光四濺。這是什麼情況?電影特效?也太特么逼真了吧?這特效五毛可做不出來!
低頭再往自己身上看,粗布麻衣,深灰色的綁腿,下穿一雙草鞋......這又是什麼情況?一個面黑似鐵,滿頭大汗的虯髯壯漢此時正從他身旁跑過,見他發愣,大喊一聲:「還不快逃命愣著做什麼?!」嘴裡喊著,腳下卻虎虎生風,一步不停。
年輕人健步追了上去,腦中電光石火:我這算穿越了嗎?可是這狀態怎麼如此凄慘不堪呢?既不是王爺,也不是大俠,出來就被人追殺?!
一邊腳下生風,一邊扭頭問虯髯黑漢:「大哥,這是哪裡呀?什麼年代?皇帝是誰?」
大漢吃驚地白了他一眼:「皇帝老兒算什麼東西?早晚會輪到我家首領!」
我卡,這麼有反抗精神?藐視皇權?
年輕人喜形於色,接著問道:「大哥,你知道巴黎公社嗎?」
這次,虯髯黑漢沒有答話,只是莫名其妙地白了他一眼。
終於逃出了生天,虯髯漢氣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回首望去,剛才逃出來的那個地方還冒著滾滾黑煙,隱隱傳來凄厲的嚎叫。「小兄弟,你可以呀!跑了這麼久,也沒見你出汗呀!不知怎麼稱呼?」虯髯漢從半癱狀態中恢復過來,微微抱拳拱手問道。
年輕人微微一笑,他也正想知道這個世界是怎麼回事,打算找這大漢攀談一番。聽到問話,轉念一想,在那個現實世界里自己籍籍無名,在這個世界里就應該給自己起個響亮的名字!雖然自己既沒有面如重棗,也沒有五縷長髯,只是個白面書生模樣,但仍然大言不慚的抱拳拱手道:「在下姓關名羽字雲長,敢問大哥貴姓?那些人為甚麼要來殺我們?」
虯髯漢聞言哈哈大笑:「我姓崔,名大奎,粗人一個沒什麼字。不過小兄弟你是嚇傻了吧?瞧你像讀書人難怪膽小!我們是紅巾軍呀,官兵見到我們當然要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