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龜奴
路邊的一家小酒館中。
僅是輕抿杯中酒,三爺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他的生活向來是很考究的,這種劣酒如何能對得他的口味?更何況黑心的店家在裡面至少對了一半的水。
程龍卻沒什麼感覺。一來以他現在的心境,根本就沒心思品酒;二來他平日里喝的本來就是這種摻水的酒,喝的多了,自然而然就會認為,世間的酒本就該是如此味道。
程龍無心喝酒,三爺如何看不出來?放下酒杯,三爺輕笑道:「嘿嘿,你小子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不是廢話嘛。程龍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心道若不是你提出來,老子可不會來這種地方。
「算哩!」三爺有些喪氣地嘆了口氣,難得的好心情被一杯劣酒和程龍這個大煞風景的榆木疙瘩破壞殆盡。拍了下桌子,三爺一臉神秘的低聲道:「你小子想不想知道三爺我的身份?」
程龍茫然搖頭。
屁股重重地坐回椅子,三爺撫額嘆道:「真是敗給你了!就算你真的不想知道,可你難道就不能稍微表現出一點點好奇?小子,你要明白,是你有求於我,怎麼現在反倒像是我在求你一樣?剛才船上那個伶牙俐齒的小子跑到哪裡去了?」
程龍終於開口了:「你現在的樣子活像只猴子,和船上的你也是判若兩人啊。」
「還不都是被你逼的。」
程龍皺眉道:「拜託,是你在吊我的胃口誒,你卻反倒惡人先告狀……好吧,那我問好了。請問,您老的身份到底是什麼呢?人家真的是好好好好好奇呦……」
「喔呦,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三爺打了個冷顫,這才喝下口酒清了清嗓子,抬頭挺胸,一臉嚴肅道:「吶,你小子聽清楚了,我可只說一遍啊,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你到底說不說?」程龍做勢欲走。
「我就是:玉樹臨風鬼見愁,一朵梨花壓海棠,人稱……(省略500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徐三爺。喂,你小子有沒有在聽啊?」
程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擦乾嘴角的口水,道:「聽啊,當然在聽,您不就是那個……那個誰嘛,哈哈……」
「切,早知道你沒有聽。」三爺哂道:「算了,玩笑就此打住。其實我有個身份你應該聽說過的,就是天香樓的東家。」
「什麼?」程龍失聲道,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壓低聲音道:「你就是那個傳說中喜歡躲在陰影中偷看女人洗澡,偷看男人**,尤其喜歡偷窺別人房事的那個……那個誰啊……」最後卻是因為看到三爺的臉色,才省起自己實在是有些忘形,變得有些支支吾吾起來。
三爺出奇的沒有發怒。也許是意識道自己是個大人物了,他只是微微擺了擺手,道:「算了,人們總是喜歡為他們不了解的人編造謠言、惡意中傷。放心吧,我是不會怪你的。」頓了頓又道:「其實,我除了是天香樓的東家外,還是鳳棲樓的東家,鳳棲樓你知道嗎?」
程龍當然知道鳳棲樓,揚州城裡怎麼可能有人不知道鳳棲樓呢——那可是名震天下的鳴玉坊四大青樓之一,是揚州人的驕傲啊!不過這次程龍的表現卻不像剛才那麼激動,也許對他來說,鳳棲樓東家的這個身份,實在來得太過遙遠了些。
三爺緩步踱到程龍身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我和你一見投緣,自然不會虧待你。如果你不反對的話,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鳳棲樓的第八個龜奴了。」
「謝……啥?龜奴?」最後兩個字程龍根本是喊出來的。由於「龜奴」這兩個字實在是太特別了,立刻引來旁人側目。
「噓……噤聲,你想讓自己成為全城的焦點嗎?」三爺狠狠瞪了程龍一眼,這才悠然道:「你也不想想,除了龜奴你還能做什麼?如果你是女人,漂亮點兒的可以接客;年紀大的可以做媽媽;年紀小的可以做丫鬟;就是生得丑些,起碼還可以做做雜物,比如幫姑娘們洗洗衣服啦、收拾一下屋子什麼的。可你是男人誒!鳳棲樓只有三種男人:一種是客人,一種是護院,還有一種就是龜奴。你認為自己夠資格做護院嗎?算了吧,做人應該有自知之明的。」三爺見程龍的神色已經漸漸平靜下來,言辭也隨之緩和起來:「我為什麼救你?就是因為我認為你和過去的我一樣,乃非常人也。何謂非常人?在尋常人眼中,山是山,水是水;在非常人眼中,山不是山,水不是水。我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程龍冥思苦想了許久,在三爺期待的目光中緩緩道:「山不是山,水不是水,那是什麼?」
「笨蛋!」三爺流露出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態,道:「不明白就算了。古人有雲,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反正你只要記住一句:龜奴,絕對是一個非常有前途的職業。」
就這樣,程龍成為了鳳棲樓的第八個龜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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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時間是最好的傷葯,這話果然不假。這不,做了一個月的龜奴,雖然心裡還時常想起與程飛在一起的日子,但次數已不若初時頻繁。
經過一個多月的學習,程龍如今已經是一個非常合格的龜奴了。平心而論,龜奴真是個很不錯的職業——既不用端茶倒水,也不用洗衣做飯,更不需要有什麼專業知識和技術含量,只要在有客上門的時候通報一聲「有客到」就可以了。當然了,如果你生活窘困,想多賺點外快,那也簡單,只要和一些妓女達成所謂的「君子協議」,說白了就是你幫她們拉皮條,月末就可以從她們那兒得到一筆為數的分紅。
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以及幾次親身「體驗」后,程龍發現,其實這鳳棲樓的妓女和天香樓的妓女根本沒什麼兩樣。除了身材樣貌姣好些,更會討好男人一些,以及身價更高一些外,實在不知道她們和天香樓的妓女有何區別。
然而對於鳳棲樓的妓女們來說,程龍可以算是她們近些日子來最大的發現。要知道,對於一個妓女來說,最大的痛苦就是長夜漫漫,孤枕難眠,而在這種時候,她們的目標就只有從樓里的七龜奴和二十個護院中尋找了。然而,她們的**實在是太盛了點,鳳棲樓這二十七位男士本都是龍精虎猛的超級猛男,可如今,一個個到了晚上就如同最最乖巧的貓兒般——只要換班的時候一到,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樣一來,初來乍到,對情況不大熟悉的程龍就成為了妓女們的首選。而讓妓女們驚喜的是,程龍不僅有俊秀無雙的外表,更有著曠世猛男的本錢,猶有甚者,往往是經歷了一場大戰,其體力卻似沒有半點影響般,著實讓人愛煞了。
這不,剛剛幫喜鵲房六號的玉兒姐拉個凱子,準備離去時,就見十三號房的石榴姐攔上前來道:「小龍,你現在好像很輕閑呢,要不要進來坐坐,陪姐姐說幾句體己話?放心,姐姐會給你包個大紅包的。」
以無上定力將眼睛從石榴姐雪白的胸口和深深的乳溝上移開,程龍干啞的嗓子道:「對不起,石榴姐,小弟一會兒還要去徐夫子那裡學習讀書寫字呢。」
「又是徐夫子!整天讀書寫字幹什麼?多枯燥,多無聊啊!來嘛,你在徐夫子那裡讀了那麼多書,難道你就沒讀過『**一刻值千金』?就不知道什麼叫做『好花堪折直須折』?」對了,忘了一點,這裡的妓女還比較有文化,隨便叫上一個,都可以吟上兩句詩什麼的。
「對不起,石榴姐,我只知道最難消受美人恩,你的好意,我只怕是無副消受了,告辭……」
終於退出了喜鵲房,程龍長長出了一口氣。他不是不解風情的傻子,當然更不是什麼作懷不亂的正人君子,他之所以千方百計尋求脫身,真的是如他所說,是要去那個「徐夫子」那裡讀書寫字的。
這個「徐夫子」又是何許人?他就是推薦程龍到這裡來做龜奴的徐三爺。也許您要問了,這三爺不是這鳳棲樓的老闆嗎?什麼時候又變成徐夫子了?其實鳳棲樓也跟天香樓一樣,姑娘和嫖客們都知道這鳳棲樓幕後有個東家,但卻沒有幾人知道到底誰才是這個東家。
知道了徐老夫子的身份,相信沒有多少人會相信程龍真的是去他那裡讀書寫字了。可惜您卻猜錯了,程龍還真的是去他那學習讀書寫字了,不過卻不是漢文,而是波斯文。
程龍為什麼學習波斯文?這可就說來話長了。
不知各位時候還記得,程龍曾經花了十兩銀子從一個小弟那裡收來一張羊皮,百思不得其解后便請乾娘紅牡丹將之填補在背心上,當作羊皮坎肩用。與羅舉賢一戰,程龍被羅舉賢一刀砍在前胸,當場暈倒,其後雖被三爺所救,但已是全身浴血。
三爺雖然幫他換了外衣避人耳目,但裡面的衣服卻是懶得理他。直到程龍在鳳棲樓安頓下來,這才想起來將裡面的內衣脫下來清洗。
雖然鳳棲樓有專門負責洗衣的女傭,但程龍可不敢將讓她們幫自己洗。如果讓這些長舌婦看到自己衣服上的血跡,恐怕不出三天竹花幫就會上門來要人。
不過在清洗衣服的時候,程龍卻意外發現——把那塊羊皮泡在血水裡,上面竟然會現出字跡來。但卻是一種程龍不認識的文字。心中一動,程龍將上面的文字用筆記下來,然後挑出幾個字去問三爺,想來以三爺的見多識廣,也許能認識這種文字也未可知。
果不其然,三爺真的認識這些文字,於是,程龍開始與三爺學習波斯文。至於為什麼要學習波斯文,三爺不問,程龍也樂得裝糊塗。
程龍並不是真的要學習波斯文,只要能夠讓他看懂那張羊皮上面的文字就可以了,工夫不負有心人,如今,他的目的達到了。
與下一班龜奴辦理了交接(鳳棲樓的八個龜奴分為三班,三個前夜,三個后夜,剩下兩個白班,當然是輪值),程龍回到房中,取出一張紙,那張紙上面所寫的就是他從羊皮上照葫蘆畫瓢寫的文字,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對照著譯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