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阻攔
陸晚晨遲疑了下，走了過去，坐在桌子旁的矮凳子上，信手拿起擺在她面前的茶杯，吹了口氣喝了起來。
陸爺爺垂下眼瞼看她，問道：「你今天去哪裡了？」
陸晚晨拿著茶杯的手稍作停頓，「爺爺，不是在電話里跟你說過了嗎？跟我那未來婆婆看歌劇去了。」
「噢，看完歌劇呢？」
「吃了點飯，還聊了會兒......」
陸爺爺聽了一聲嗤笑，「晚兒，你什麼時候跟許家的那位聊得這麼投機了？」
陸晚晨自己聽著也覺得不太可能，結結巴巴地說：「不只有她在啊，還有許大哥他妹妹、大姨和表妹，好幾個人呢，其實也沒聊什麼，不知不覺就這麼晚了......」
陸爺爺聽了默不作聲，盯著他的乖孫女看，不說陸晚晨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就拿他要商界摸爬滾打這麼多年的經驗來說，陸晚晨這點雕蟲小技他早一眼看穿了。
陸晚晨被他看得心裡有些發怵，投降道：「好了，好了，我投降！投降還不行嗎？我們從歌劇院出來便去參加一個朋友的派對了，說來那個人你也認識，就是陳明陳老先生的親外孫，慕家的那個。」
陸爺爺沉默半晌，「從前你的脾氣就古怪得很，跟這個圈子裡的人沒一個能好好相處的，現在怎麼又跟那個姓慕的玩到一塊了呢？」
陸晚晨知道她爺爺火眼真睛，不敢再隨便找個理由搪塞，「是因為許大哥的表妹跟他們玩得好，慕志澤名下有一家溫泉會所今天開張大吉，所以叫我們過去熱鬧熱鬧。」
陸爺爺連喝了幾口茶水，望著遠處被霧氣籠罩的大山發獃，陸晚晨揉著眼睛，精神泛困地勸說：「爺爺，鄉下晚間露水重，您還是趕快回屋睡覺去吧，免得風濕病又發了。」
陸爺爺聽了無動於衷，望著前方，彷彿要把那朦朧的霧水看透，把遠處巍峨的大山放在眼皮子底下，陸晚晨連叫了幾聲爺爺，他才回過神來，只見孫女明艷的臉龐在月光下尤顯慘白，心上湧出來的不知道什麼滋味，梗在喉嚨里，酸酸麻麻的，像打翻了五味瓶。
「爺爺，您怎麼了？」陸晚晨把他滿是傷疤與繭子的手掌放在手裡撫摸，那心疼與悲傷的表情讓已過花甲之年的陸爺爺都有些動容。
陸爺爺深深地嘆了口氣，心疼道：「晚兒，爺爺知道你不喜歡許家那小子，其實我們陸家已經這樣了，沒有必要再去為了什麼而委屈你自己。」
「爺爺，我沒有......」
陸爺爺一針見血地說：「你接近慕家小子是為了結識那些當局的權貴吧？」
陸晚晨低下頭，把情緒隱藏在黑暗之中，原來爺爺他什麼都知道......他知道她跟許至恆訂婚，甚至於結婚並不是為了報答所謂的恩情，而是為了利用許家的關係與人脈救出她爸爸和三哥，結交慕志澤也是，正是她為以後打通關係走的第一步。
從個人情感上講，她確實是不喜歡許至恆，但陸家現在這個樣子，她又是陸家唯一一個可靠的人了，她不可能讓爺爺跟著她吃盡苦頭，更不可能眼睜睜看著爸爸和三哥在牢里度過餘生，儘管林碧如不喜歡她，但這對她的計劃影響不大，她從來也沒有指望許至恆他們幫得上什麼忙，畢竟從訂婚宴那天他們的態度就已經很明顯了，只要她跟許至恆結了婚，那麼她便是許家的少奶奶，有了這個身份，辦起事情來總比「陸家四小姐」強多了。
如果......真那麼僥倖讓林碧如破壞了她跟許至恆的婚事的話，那就算是老天站在為她人生考慮的這一邊，她依然會為救爸爸他們而努力，只是從今往後要把婚姻幸福緊緊地抓在自己手裡，她究竟會走上哪條路呢？接下來就看林碧如的表現了，是福是禍？是對是錯？全憑老天來安排吧。
陸爺爺狠狠地吸了一口煙，被嗆得劇烈地咳了起來，陸晚晨站起來撫他的背，幫他理順氣，「爺爺，這煙也少吸點吧，你本來就肺不好。」
陸爺爺咳得滿臉通紅，靠在藤椅上，仰頭看那滿天星光，陷入了回憶之中，「晚兒，你爸爸臨走前，千囑咐萬囑咐我千萬不要讓你去找他們，就算當然處於鼎盛時期的陸家都毫無辦法，只能束手就擒，你一個女孩子又能怎麼辦呢？還是好好找個能照顧你一輩子的人嫁了，這樣我們也就安心了。」
「爺爺！」陸晚晨因憤怒而漲紅的小臉在月光下失去了原有的血色，「您就讓我試一試吧，說算真的沒有辦法救出他們，至少讓我再見他們一面，可是現在......到底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很沒用，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都得依靠著你們才能生活，所以爸爸會說這種話，應該就是對我失望了，覺得我不可能成功，就像小時候去參加歌舞比賽一樣，他覺得我不可能得獎，所以乾脆叫我別學了，我在他們心目中就是這麼一事無成......」
陸爺爺忙拉著她的手，「晚兒你怎麼會這麼想？你爸爸也是為了你好，不想為了他們擔心受累，甚至出賣自己民！」
「我知道他們是為了我好，但如果我有用一點的話就用不著他們操心了，這樣一來他們對於未來也有個盼頭，說到底還是因為我沒用！」
「唉~！」陸爺爺再次嘆氣，陸晚晨見他的表情有些鬆動，看來她說的話他已經聽到心裡去了，她這招「以退為進」用得還不錯，要她放棄救爸爸他們是不可能的，但她也不想爺爺出來阻攔，只好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了，好像不讓她去做這些事的話，她就會一輩子不甘心似的，這麼一來，爺爺也不好再攔著她。
「爺爺，你放心吧，既然對方都已經決定放過我了，不可能再對我下毒手的，而且我也不是要做什麼復仇的事，只是想找到爸爸他們，然後讓他們下半輩子過得輕鬆一點。」
一席話下來兩個人都選擇了短暫的沉默，心裡裝著不同的想法，門外田野里的蛙蟲叫鳴聲一聲響過一聲，像一架鼓在他們心間咚咚咚地敲個不停，增添了一絲絲無奈又煩悶的悲愴之感。
「晚兒......」陸爺爺摸著她的頭，一改往日的虎威，用凄涼慘淡地哀嘆道：「爺爺不知道還有幾年的命可以活的，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這丫頭了，從小你就沒讓我們省心過，萬一哪一天我這老頭子兩腳一蹬去了，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無依無靠可怎麼辦哪？」陸爺爺說著說著忍不住垂著臉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彷彿預見到了自己死去的那天，留下陸晚晨一個個孤苦伶仃地生活，那感覺簡直比拿刀剜了他的心頭肉還要痛！
想想他陸向天一輩子也算是夠跌蕩起伏的了，金融危機股票跌零，合伙人攜款逃跑讓他一人背黑鍋......哪一個他沒經歷過？哪一次不是顛沛流漓，嘗盡人間百味？好幾次都差點被債主逼迫得跳樓，但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無能為力過，對於未來，他毫無辦法，只能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沒出息地哭！
陸晚晨也忍不住掉眼淚，她很想要這天地間放聲大哭，但見爺爺那副模樣只好強忍著不哭出聲，「爺爺您別說這種話，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將來還要幫我照顧我兒子還有女兒呢......」
陸爺爺聽了這話破涕為笑，「你這丫頭！到時候你就會嫌我這個糟老頭子礙手礙腳的了......」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是老祖宗流傳下的大智慧，我雖然愚笨，但這道理我還是懂的！」她怎麼可能捨得說些「就只有我們爺孫相依為命」之類的煸情的話再讓老人家傷感呢，只好搬出老祖宗的話來，雖不動聽，但也能達到預期的效果。
果然陸爺爺哈哈大笑，直寵溺地說「你呀你呀你呀」。
「爺爺，快回屋了，外面露水大！」
「好好好。」
陸晚晨攙扶著他慢悠悠地往屋裡走，溫暖歡樂的對話和爽郎的笑聲在山谷里傳響開來，在晚風與白霧裡輕飄回蕩，最後一切歸於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