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二)對不起
花會開,雲會散,所有稱之為誤會的,都可以隨風而逝。
只要你真的會努力去解決!
—蘇憶年
暗黃色的燈光在道路旁忽閃忽滅,一旁過往的車輛開著明亮的車燈,照亮了這一塊地方而後又迅速移到下一個地方。
風在道路的上空無助地亂跑著,慌張了好一大片的樹葉,沙沙地叫喊著。
蘇憶年走在路上,遠遠便望見自己的家在黑暗中亮起的一盞燈,而那方位竟是奶奶的房間,微微暗黃的光芒,那曾是他特意為奶奶換上的燈……
誰進了奶奶的房間了?
誰要做什麼?
難道是司呎南嗎?
蘇憶年有些慌張,一個又一個疑問鬱結在他的心中,催使著他連忙跑向自己的家。
也許是道路的風太大,又或許是他跑得太快,所有風迎面吹向他白凈好看的臉上,心中的疑問讓這些風都化成了利劍,刀刀刮向自己。
終於,在奔跑中,回到了自己的家,在開門的那一刻,蘇憶年整個人都有些慌張,他不知道如果真的是司呎南進了奶奶的房間,那他該用什麼態度?
一邊是蘇澤的事情,一邊是奶奶的事情……
司呎南的爸媽是被他爸爸害死的,而奶奶又是被司呎南害死的,那麼,他應該慶幸司呎南沒有舉報他爸爸,還是應該繼續去怪罪他害死奶奶?
門把上的鑰匙在搖晃著,那個粉色的草編娃娃在與金屬的把手碰撞間,顯得是那麼無辜、那麼無助……
蘇憶年微微鎮定了片刻,將鑰匙微微使力使其轉了個圈,再將鑰匙拔了出來,終於推開厚重的門口。
放眼望進去,整個客廳空無一人,掛在牆頂中央的流彩燈卻還放著光芒。
蘇憶年將門輕輕關上,把鑰匙收進口袋,朝家裡走了進去,在經過廚房時望了一眼,整個廚房卻也是空蕩蕩的。
蘇憶年心裡的疑惑越來越深,他輕聲喊了句,「媽!」
只聽見他的聲音在整個家裡回蕩了片刻,依舊聽不見迴音。
蘇憶年有些緊張起來,踏上樓梯連忙往奶奶的房間奔去,當他在走道快速奔走時,奶奶的房間的燈光卻暗了下來,隨即聽見門口被關上的聲音,輕輕地從那頭傳了過來。
蘇憶年怔了怔,只看見媽媽從黑暗裡走出來,一臉訝異地望著他,「阿年?你怎麼突然回來了,學校住得不好嗎?」
蘇憶年愣了愣,心裡泛起的種種情緒瞬間平靜了下來,他鬆了口氣,對著自己的媽媽露出微笑,「沒事,我回來拿點東西!」
蘇憶年媽媽隨即點點頭,「吃飯沒有?媽媽去給你煲湯!」
「嗯,好,謝謝媽!」蘇憶年緩緩回答道,在媽媽轉身準備走下樓的時候又突然問道,「媽,你去奶奶房間做什麼?」
蘇憶年媽媽詫異了下,隨即笑道,「這不是天氣熱了嗎?我去開下窗口通通氣,順便再打掃一下。」
聽了媽媽的回答,蘇憶年這下才徹底放下心來,一張好看白凈的臉上又浮現出絲微淡漠的神情。
見媽媽下了樓,蘇憶年又繼續向前走去,停駐在奶奶房間的門前,修長白皙的手伸了出來覆在門把上,卻遲遲未推開。
他已經很久沒有進去這個房間了……
細算起來,從奶奶過世以後,他只進去過這個房間三次,一次是為了收拾奶奶的遺物,第二次是為了將司呎南的東西從奶奶的房間拿出來,最後一次是顧謹謹離開b市以後……
這一次……
他是真的很想念奶奶……
想著想著,蘇憶年那隻修長白皙的手微微使力,只聽吱呀一聲,門口緩緩被推開。
房間里黑暗一片,只有借著從不遠處路燈投射過來的光芒看清了奶奶房間內的一些傢具。
蘇憶年又伸出手,在黑暗的牆壁上,跟著記憶在牆上摸索到了開關,指尖微微用勁,按了下去,瞬間整個房間都亮了起來,微微暗黃色的光芒從燈罩下籠罩了整個房間,靜靜灑向每一個角落。
暖色的光芒有些微弱,彷彿記憶里暗黃的老電影,每一幀都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房間里的陳設還是老樣子,紅色實木的老式床榻,木質的老式桌椅,就連柜子也是木質老式的……
一切都沒有改動過,彷彿奶奶就沒有離開過。
只是獨留了一個空蕩蕩的輪椅,一直擱在床邊,在微微暗黃的燈光的照耀下顯得那麼凄涼。
蘇憶年深邃如古井般的眼眶紅了起來,走到奶奶床榻旁邊,房間靠里的牆角邊上那個老式留聲機還放在離床榻不遠的地方,他坐了下來,整個床鋪陷進去了一角,那樣似曾相識的感覺頓時間將回憶打翻。
蘇憶年開始陷進回憶里,那時司呎南還沒有來到這個家,那時年齡還是很小的他,整天跑到奶奶的房間里,趴在奶奶的懷裡,享受奶奶輕輕地撫摸……
那時候的奶奶,臉上還沒有那麼多皺紋,笑容依舊是那麼慈祥,有時候還有些童心會跟他玩各種她也可以玩的遊戲……
那時候的奶奶,喜歡聽從老式留聲機里放出的音樂,有時候還跟著哼上幾句,會在哼唱歌的時候露出一種滿意的笑容,那個神情就這麼一直印在他的腦海里……
可如今……
他摸了摸身旁空蕩蕩的床鋪,心裡的痛楚一霎那間都涌了上來,那種面對奶奶的死亡而無能為力的痛感在他的胸口不禁泛疼著。
也不知過了過久,他終於平復了心情,正想離開之際,望見了那個空蕩蕩的輪椅。
那是奶奶曾經坐過的,那是她離世前一直離不開的東西,那是司呎南在醫院推過的輪椅……
蘇憶年想著想著,心裡竟有種念頭催使著他向那個空蕩蕩的輪椅走去,鬼使神差間竟坐了上去。
蘇憶年坐上去的那一刻,輪椅底部的布應重量陷了進去,前輪在輪椅滑動時咔地響了一聲,整個輪椅微微向前傾,一瞬間竟讓蘇憶年差點摔倒……
蘇憶年連忙穩住輪椅站了起來,轉頭面向輪椅的那一刻,心裡在輪椅這樣向前傾的變化產生濃濃的疑惑,可隨著他的起身,整個輪椅沒了重量以後又恢復了原樣。
這個輪椅……似乎有問題……
蘇憶年立即蹲下來,仔細查看了一番輪椅的前輪,才在一個細微的位置發現那的螺絲鬆了,但在沒有人坐的時候,表面上看上去什麼問題都沒有,只有坐上去的那一刻才會讓整個輪椅微微向前傾……
一瞬間,蘇憶年的心間百感交集,他的回憶剎那間回到了他推開醫院樓梯間門口的那一刻,那時的司呎南手還停在輪椅的扶把上……
可仔細回憶起來,那時的輪椅似乎和他剛才坐過向前傾的姿勢一致,這是不是說明……那個輪椅……很早以前就有了問題?
因為坐著前傾的輪椅在向下傾斜的樓梯邊上,司呎南握得是扶把,可輪椅卻是向前傾的,那一刻來不及拉回奶奶的瞬間發生了他看到的一切……
所以……那真的是意外……
蘇憶年的心間彷彿被爆開一般,身受在真相的打擊下有些喘不過氣來,原來他一直恨錯了人,原來他一直篤定的事情其實並不是真的……
原來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是那麼地不好受……
原來他一直錯怪了司呎南了……
原來他做錯了那麼多,因為誤以為的事情和司呎南做了賭約,傷害了無辜的顧謹謹也傷害了司呎南……
此刻間,蘇憶年心間五味雜陳,那顆本就悔恨的心更加悔恨起來……
原來,自始至終,都只是他一個人造就的那麼多事情。
蘇憶年抬起頭,眼角有顆淚緩緩下落,他望著牆上掛著那張慈祥的笑臉,深感歉意地說道,「奶奶,對不起,是阿年做錯了!對不起,奶奶!」
他說著說著,眼角的眼淚越聚越多,一瞬間簌簌而下……
夜色漸漸濃了起來,在窗外一盞盞暗黃色的燈光下顯得那麼凄冷和孤寂。
蘇憶年坐了許久,在媽媽端著湯上來前半小時,撥通一個電話……
此時,e城的夜色正好,整片天空上都遍布著些許密密麻麻的小星星,在璀璨的燈光下,顯得是那麼光彩流溢。
司呎南帶著複雜的心情掛了電話,記憶在回到他接通電話的前一刻,那屏幕上不斷閃爍的來電顯示讓他訝異了很久。
那三個大字—蘇憶年,一瞬間喚醒他周身的輕狂,在接通的那一刻無邊無際擴散,甚至讓那邊的蘇憶年都感受得到。
可當蘇憶年嚴肅地將對不起三個字說出在司呎南耳邊時,那與生俱來的輕狂剎那間少了許多。
那聲對不起……
於蘇憶年來說飽含了所有悔恨,讓他一瞬間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而後下一刻便將電話掛上,他不會原諒蘇憶年!
他傷害小謹的種種,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解決的!
他不能原諒,小謹也不可以!
司呎南心底里有股怒火在熊熊燃燒,那顆護著顧謹謹的心越來越濃烈,如同一隻在火里滅不掉的鳳凰,一次次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