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忘疵不是尼姑
如此想著,無瑕倒也眯了過去,再次睜開眼睛,是被自己雙腿麻醒。身上披了件凌四的袍子,卻不見他身影。
木頭全部已經燒成碳灰,黑黑的,冷冷的,應該滅了有些時候了。天色全亮,醒目的太陽已經投射出耀眼光芒射進屋子裡頭。
無瑕捶了捶腿,慢慢挪到門口,外頭地面已經全乾,若不是親身經歷,只怕不會相信昨日這裡經歷了一場狂風暴雨。
所有玉白石塊在陽光洗禮下都反射出星星點點光芒,有些通透發亮得讓無瑕睜不開眼。
包袱都還在屋內,凌四應該未走遠。還想著要如何去尋他,太陽升起的地平線,已經出現了一個白衣翩翩的男子。金色光線從他頭頂蔓延至白靴,束起的髮髻發出耀眼光亮,俊美的容顏有些看不清楚,挺拔身子筆直若松,雄姿英發,玉樹臨風。
慢慢走進,那非凡品貌漸漸清晰,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一雙大眼如浸在水中的水晶一樣澄澈,不含一絲雜欲、俗氣。高高的鼻樑如他身姿一般挺拔,不薄不厚的紅唇恰到好處。嘴角微微上揚,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望著無瑕。
「醒來一會了嗎?我剛去看了下路,還好有太陽,地面並無泥濘。」醇厚低沉的嗓音從他微張的嘴中吐露,渾身散發的溫柔如日光下盪著微波的清澈湖水,讓人忍不住浸於其中。
「剛醒來,怕你丟下我跑了。」無瑕搓了搓臉,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對凌四說道。昨夜雖然有驚無險,但未知的路途只怕還有更多兇險阻礙,他本是無關緊要之人,卻被北榷捆綁保護自己,只怕也有些心不甘情不願。
凌四心口一悸,被無瑕的話堵得有些發悶,若你願意,我願一生陪伴。他開口柔聲回復:「怎麼會,我的任務就是護你周全。」
他眼中忽閃而逝的一絲情愫,讓無瑕撞見卻又無法抓住,她想再窺探一些,卻又看到那黑色眼眸像灘濃得化不開的墨,墨中帶鎖,隱藏著許多深沉的心事。她抿了抿唇,未再多言,回身將地上的包袱撿起。
凌四有些懊惱,明明心中並未將此次同行當作任務,可脫口而出卻清清楚楚變成了任務。望著轉身的無瑕,他也未再解釋,而是接過她手中自己的包袱在前領路,一前一後開始新的路程。
太陽從東而升,二人要往東邊走,迎光而行有些刺眼。無瑕眯了眯眼,抬手放至額頭微微遮擋光線。陽光將凌四影子拉長,無瑕剛好踩在他影子的心口位置,她默默踩著一言不發,只是心中卻踟躇糾結。
凌四,你對我這般細心,是真心實意,還是如北榷那般有意為之?你可願與我做一個掏心窩子的摯友、知己?若用心相處,你對我好一分,我便對你好一萬分;若假心假意,你傷我一分,我便如數還回去!
凌四不知無瑕心中所想,卻知道她又如那日一般正扎紮實實踩著自己影子,便保持了步伐讓她每一腳都穩穩踩到。微低頭顱的無瑕神色有絲憂傷,眼下角微微的青色向他透露昨夜睡得並不踏實,紅紅的嬌唇一撅一抿,像是在吞咽著欲叫囂而出的話語。
他有些心疼,她為何不開心?凌四停下腳步看著無瑕,無瑕依然踩著影子走著,看到影子停住未動,自己腳踩的位置也由胸膛變成長腿,便抬起頭看向凌四。
「你……有心事?」凌四開口問道。
「我在想我能不能見到我要找的人……那日紅姑說了那地方早已荒廢……」無瑕有些擔憂,若真見不到,自己怎麼辦?難道又折回天山去找天神?唉,天神也真是的,不給自己一個聯絡方式,送自己下凡就閉關毫無動靜了,好多話想跟他老人家說都沒機會……
「都已經快到了,就不要再做無用的猜想了,一切都將馬上知曉。」凌四寬聲安慰到,不管如何,這是她一直念叨要來的地方。
傾我所有,歲月靜好;
情深緣淺,紅顏未老;
莫失莫忘,伊人妖嬈;
義無反顧,回首輕撓。
待行到玉溪邊,太陽已經換了一個方向靜靜凝視著他們。河流已經乾涸,露出河床的只有一些沙土和大大小小的石頭。凌四指了指一頭:「我們往這走,莫回頭看那一頭的林子。」
話音剛落,無瑕已經不受控制回頭望了左側一眼。鬱鬱蔥蔥的綠蔭簇擁一團,底下雜草都生長得異常旺盛,還有朵朵粉色小花點綴其中。
鮮艷的顏色跟灰白廢墟對比起來讓人覺得不可思議,明明一片土壤,這裡已經寸草不生,荒涼孤寂,那邊卻花團錦簇,引人入勝。
那花好景好的地方,真的就是傳說中恐怖至極布滿毒瘴的迷霧森林?無瑕無法將二者關聯到一起。
凌四一把將無瑕拉住,牽著她往另一頭走:「說了莫看!」
語氣微急,帶著斥責。他並不是怕二人會被林子毒獸給勾了魂,他相信自己的定力,只是怕嚇到無瑕。
「我剛看了不也沒事嗎?你別生氣,那樹長得真濃密旺盛!」無瑕吐了吐舌頭,任由凌四牽著大步走。
「越是美的事物,越是毒物,不要被任何物體的表象所迷惑。」凌四語氣恢復原樣,語重心長對無瑕說道,生怕她心思單純被歹人坑蒙拐騙。
「那你是毒藥?」無瑕挑眉驚訝。
「我怎麼會……」凌四剛欲解釋,又反應過來無瑕這是變著法子誇自己,鬆開她的手略微尷尬,「我該說是還是否認呢?」
無瑕卻笑嘻嘻不再接話,看向不遠處,臉色變得凝重,一個孤零零的小石屋子靜靜地立在溪邊,一切都如紅姑所描述。
布滿裂痕的門匾寫著的「玉溪庵」三字已經歷經風霜,端莊大方的字體由未知金色液體書寫,黝黑木框變得搖搖欲墜,字體也乾澀開裂,若不仔細看,已無法發現那三字就是「玉溪庵」。
無瑕已經獨自一人走了進去,並不知身後的凌四已被定住無法動彈,凌四張嘴欲喊無瑕小心,卻連聲音都已無法發出。
那是一股無形又神秘的力量,將他定在玉溪庵一丈之外,無法靠近,亦無法離開。一種從未有過的緊張感油然而生,凌四面色變得慌張,卻無能為力。
屋內並無過多裝飾,只有一尊玉女石像立在台上。石台已經破損缺口,但那玉女石像卻完好無損,體壁光滑圓潤,瑩瑩光澤由內通透至外,讓人忍不住想再靠近一點一探究竟。
一股莫名引力讓無瑕將手不受控制地顫抖撫摸著冰涼石像,那猶如璀璨寶石的雙眼似帶漩渦,要將無瑕深深吸引進去。
一股冰涼刺骨的異樣感覺讓無瑕顫了顫,從指尖蔓延手臂再傳到心口的寒意讓無瑕打了個激靈。她閉眼甩了甩頭,再次睜開眼睛卻發現屋內環境已經全變。
一塵不染的牆壁和煥然一新的屋內裝飾讓無瑕感覺進錯了空間,但石像依然還是那一個,寂然無聲立在那兒。
「你終於來了……」身後傳來一聲姣好女聲,聲柔音憐,飽含說不盡的期盼和等待之意。
無瑕回了頭,一個一身白紗裹身的女子穿透牆壁走向無瑕,說是走,實則飄了過來。無瑕略微驚訝,她淡定看向女子若影若現的絕美tongti,如此景色怎可出現在神聖**的庵廟?
「你是誰?」無瑕看著女子一臉由內而外散發的嫵媚,神情卻落魄孤寂,大聲問到。
她已經覺察到屋外的凌四一動不動地站在不遠處,想必是此女子施法將其困住。
「你可是無瑕?」女子未直接回答無瑕提問,而是反問她。
「難道……你是忘疵?」無瑕驚訝得張大嘴,滿眼不可思議,忘疵不是尼姑嗎?
「是我。臧絡讓我在此等候了近千年,你若再不來,只怕我已無法按時完成他交代的任務了。」忘疵繞著無瑕走了一圈,狐媚妖眼上下打量著無瑕,眼中帶著審視和驚訝。
無瑕不喜忘疵的眼神,她那雙眼讓無瑕想起了那日夢中火海中被紫光困住的紅狐,那紅狐的雙眼犀利深邃無媚,這忘疵的眼中卻縈繞著蠱惑人心的迷情。
「我已來此,請將人間大劫告知,無瑕該如何行動,還請前輩指示。」第一印象並不美好,無瑕快言快語,直奔主題。
那忘疵卻輕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臧絡也真是的,這姿色與瑕玥相比相差甚遠,他怎拿得出手……也不知這是從哪借來的軀殼……」說罷輕掰著自己手指,向在仔細打量指甲縫中有無污垢一般。
無瑕滿頭黑線,冷眼看著忘疵的舉動,差點就要破口大罵。想起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只得作罷。忘疵似感應到了無瑕滿身怒火即將壓抑不住,笑盈盈地伸手觸摸了一下無瑕肌若白雪的臉頰,眼中帶著一絲興奮和得意。
明明那手已經靠近了自己臉頰,無瑕卻未感到手的溫度,或者是說手的觸感。驚訝看向忘疵,那忘疵也發現自己的手已穿透無瑕臉頰,散如雲煙,如被雷電擊打了般急速縮回了手渾身顫抖,滿身的白紗隨著她抖動起伏的身子也跟著蕩漾流轉,像自肌膚中生長出來一般感受著主人的傷心情緒。
「差點忘了……我……」忘疵聲音有些哽咽,雙眸散發無盡憂傷,讓身側的無瑕都有落淚的衝動,「你莫驚訝,這只是我的魂體,剛才是我忘了,以為自己真身還在,便想去摸摸你。」
「要說這人間大劫,就要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說起了,應該是九百多年前的故事吧……」忘疵走到玉女石像旁,不再顧及自己身體是否會飄散成煙霧,直接輕柔又小心翼翼地輕觸著石像,從頭頂髮髻觸到腳踝石座,來回摩挲,滿懷情意。
無瑕不由自主想起了凌四對自己說過的玉女傳說,也是九百年前的事情。他們說的,會不會就是同一個故事?思及至此,她抬眼目不轉睛看著忘疵,全神貫注地聽她講述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