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零七章】夢都不會如此美麗（終章）

崔斯特的手在抖。

他絕不會忘記這個聲音，簡單的話語，帶著淡淡不羈的語氣，崔斯特彷彿直接能聞到說話人身上濃郁的煙草氣息。

可是……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崔斯特不敢回頭，可是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那個人，就這樣出現在了視線里。

還是記憶中的褐色衣服，亞麻披風，還是那張粗獷留著絡腮鬍子的臉，就連身上濃重的煙草味，都絲毫沒變化，可是格雷福斯看起來卻比以往更滄桑。

他淡淡瞥了崔斯特一眼，甚至目光絲毫沒有到伊芙琳的身上，便大踏步的越過他們兩個，擋在了他們與卡莉斯塔之間。

「我聽說復仇之矛是為了背叛者而來，既然我已經出現，他就不再是背叛者了吧？」格雷福斯淡淡問道。

「確實如此。」卡莉斯塔回答道，「不過，他辜負你是事實，你真的要原諒他的背叛嗎？」

「不然我為什麼會站在這裡呢？」格雷福斯反問道。

那一刻，崔斯特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淚都幾乎要流下來。

遠處的卡莉斯塔，殺意終於消斂，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冷淡的道：「選擇原諒背叛者，我也就不能繼續我的裁決，但是當年我正是因為選擇了相信，才會慘遭背棄，希望你看清楚，不要走上我的老路。」

「我從沒有後悔過。」格雷福斯沉默了一下，淡淡道。

他的話在風裡，擲地有聲，如金鐵砸在崔斯特的心頭，鏗然一響。

卡莉斯塔沒有再說話，風聲忽然變得尖利，接著殺氣消散殆盡。格雷福斯一直擋在崔斯特的面前，這時，他往旁邊讓了一步，崔斯特只瞧見剛剛卡莉斯塔所站之處，只留下一片青灰色的煙霧。

她就這樣離開了。

但這突如其來的闖入者，完全不是一段故事的結束。實際上當格雷福斯出現在此時，崔斯特已經忘卻了卡莉斯塔的事情。

在諾克薩斯的荒原上，他跪倒在地，伊芙琳在他的身側，而他面前不遠處，是他曾經背叛過的生死之交，格雷福斯。這是多麼微妙又凄涼的場景。

崔斯特想說話，卻又不知從何開口，格雷福斯背對著他，站了很久，也同樣一言不發。

最後打破沉默的竟然還是伊澤瑞爾：「你們兩個，既然好不容易見面了，就說說話吧。」

「怎麼，到這個時候還想讓我先找你開口嗎？」格雷福斯粗聲粗氣的嗓音在崔斯特的頭頂響起，他一個激靈抬起頭，便對上那對棕褐色的瞳仁。

這雙眼中，現在沒什麼感情，友誼或者憤怒都沒有，該說有些冷淡嗎？可是能和格雷福斯四目相對，對此刻的崔斯特來說，都如同恩賜。

「謝謝……」他囁嚅著，「還有……對不起。」

「還真是敷衍。」格雷福斯淡淡道。

「我從沒想過，你還會再願意出現在我面前。」崔斯特道，「而且，我說什麼都沒用，因為我內心也許比你恨我，更恨我自己。」

「這話就矯情的像個小姑娘了。」格雷福斯道，「對不起我，倒確實是對不起我，但是伊澤瑞爾後面來找我，也把你的事情跟我講了個差不多。怎麼說呢，我不想原諒你，但是我一個人呆在比爾吉沃特，又覺得太無聊了，跟你絕交對我來說，好像是更痛苦一點啊。」

「你的意思是……願意給我這個機會嗎？」崔斯特小聲道。

「好歹是你對不起我，敢不敢給老子主動一點。」格雷福斯呵斥道。

「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崔斯特毫不猶豫，「我從來沒想過真的背叛你，也不會再有需要隱瞞你的東西了。」

「我能信你的話嗎？」格雷福斯微微皺眉。

「你可以不信，或者……想怎樣都可以。」崔斯特道，「我做了背棄朋友的事，即使死在你的手裡，我也可以接受。」

這話讓格雷福斯冷笑了一聲，似乎反而激起了他的怒火：「你的女人現在在這裡，你覺得她會讓我動你一根手指頭？」

眼看場面一下有點僵硬，伊澤瑞爾突然冒出來打圓場：「你們瞧這怎麼說也是個好事，伊芙琳沒事，崔斯特沒事，格雷也沒事。好事不該皆大歡喜嗎，怎麼反倒一副要吵架的樣子。」

格雷福斯冷哼了一聲，沒有接話。崔斯特有心說話，又怕多說多錯，愧疚的不敢張嘴。

「某人是在沙漠里中了幻覺，迷迷糊糊的跟著另一個的幻影走差點掉到山崖下面去。某人是聽我說了另一個去暗影島的事，慌的差點自己也沖島上去，這樣兩個人要鬧彆扭的嗎？」伊澤瑞爾在旁邊懶洋洋的道。

「你……」崔斯特和格雷福斯異口同聲。

「跟著我的幻影掉到山崖底下去，是不是有點傻啊。」格雷福斯冷淡道。

「願意為了我到暗影島來……倒是真感動呢。」崔斯特道。

「老子才不是為了你。」格雷福斯怒道，「就是想看看暗影島什麼樣子。」

「我明白。」崔斯特道，「我差點把你害死，你才不會原諒我呢。」

「說的沒錯。」格雷福斯道，「老子恨不得一槍爆了你的頭。」

「但是卻來救我了。」崔斯特道，「我真的特別感動。」

格雷福斯不說話了。

「都是我的錯。」崔斯特道，「但是計劃也確實出了差錯，本來我是打算直接用命運帶你脫身，我不可能把你留在祖安的監牢里的。我的錯在沒有告訴你，但是……我從沒有想出賣你換取什麼。」

格雷福斯依然是冷哼一聲。

崔斯特看著地，朝陽正漸漸升起，地面由蒼白變成淡淡的金色，最絕望的時候好像已經過去了。

影子漸漸變短，溫度也慢慢升高。朝霞一點一點爬上天空，溫柔滿溢這片大地。

「勉強給你一次機會吧。」格雷福斯粗聲粗氣的道，「不要再讓我發現你做這種事了。」

然後，一隻手，披著朝陽的溫度，遞到了崔斯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