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節 無間海

葉安自昏迷中醒來時，發現自己被鎖於一間牢房中，自感罪孽深重，又驚又怕之下，索性閉目等死，中間官府幾次開庭審問，一直一言不發，最後再被扔入牢房中無人過問。

天色黑了亮，亮了又黑，渾渾噩噩不知渡過了多少天以後，一日差役將葉安提出，投出一輛囚車中，囚車四周蓋有麻布，裡面漆黑一片，車輪滾滾，一路向城外馳去。

黑暗中，葉安哭泣起來，料想一會將被砍頭，再也見不到母親與葉雲儀。

囚車始終不停前行，一天、二天、三天，接連行馳數十日，中途有人將燒餅清水遞進囚車中，囚車中越走越冷，先是嗅不到花草香味，然後聞不到雀島鳴叫，彷彿又回到凜然冬季。

一日、車輛終於緩緩停下，外面傳來人語聲，是盤查驗正身份之類的詢問，稍後不久、囚車又緩緩行馳，過了許久后，車輛完全停穩，有人將囚車上蓋掀開，把葉安放了進來。

一座巍峨挺拔的灰色宮殿，靜靜矗立在一片灰色蒼穹中，大殿蠻荒神秘，彷彿來自上古洪荒。

天空中一片波瀾不動的灰色，沒有風聲，沒有雲彩，中間空曠荒蕪，四周全是高達十數丈灰色牆垣，石雕般的牆垣上留有一個狹窄小門。

一名黑甲守衛押著葉安穿過小門，進入一間石室中，室中一名青衣官員坐在案后看文書。

「王大人，囚犯帶到，黑甲守衛出言道，「咣啷」一聲，將一個麵包放面案上，虎頭短劍從布包中滾了出來。

王大人將虎頭短劍撿了起來，查看半天，然後問道：

「小小年紀，犯了什麼案，竟被投到無間海中服役，你姓葉？」

葉安一路上一直害怕恐懼，如今一顆心反倒寧靜下來，坦然道：

「我叫葉安，樹葉的葉，平安的安。」

「好名字，這柄虎頭短劍在下也有，祖上定然做過游擊將軍。」王大人笑道。

虎頭短劍木柄上刻有一個葉字，劍柄常年在掌中把玩，若非仔細查看，真看不清木柄上的字，在王大人仔細端詳劍柄時，葉安隱約知道王大人必有說法。

「游擊將軍是什麼，此劍乃我爹遺留下的，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王鳴，游擊將軍是禁軍一種官職，屬從五品下，虎頭短劍是游擊將軍的配發武器，說不準咱們父親曾同在一口鍋中吃過飯呢。」王大人道。

葉安第一次知道父親曾任過游擊將軍，見王鳴平易近人，便問道：

「這是什麼地方？」

王鳴面色一正，說道：「此地名無間海，乃本朝關押江洋巨盜等死犯的監獄，生進此監，死後出獄，死後屍首會被扔進無間海喂應龜。」

「應龜是什麼？」葉安聽到死後出獄時，心頭頓時沉重氣悶。

王鳴道：「應龜是無間海中神龜，據傳乃燭龍的使者，燭龍常年守護於九幽之下地門前，防止陰間幽靈到人間做惡。」

無間海監獄關押數千名囚犯，王鳴是負責給犯人做飯的獄官，見葉安年幼，便令其在獄廚中打雜和分飯，數十日過後，葉安逐漸明白無間海監獄一些規矩。

囚犯們身著灰色棉衣，胸前用朱漆描寫數字，每人帶有一根細長腳鐐，一月一沐，一日兩餐，半月一次飯中略有肉菜，平時便用糠皮和菜葉做成糰子充饑。

王鳴及獄卒們在單獨的吏廚中製做食物，有菜有肉，每次做好后均由葉安端到一個單獨房間食用，葉安趁打雜送飯之餘，偷偷也能嘗個肉味果腹。

無間海中天氣十分神秘，天空中永遠看不到太陽、月亮、雲彩、也見不到風，四周茫茫一片亘古灰色，不分白天黑夜，牆角中存有陰影時，便到了囚犯們吃晚飯時間。

一座空蕩蕩大殿供犯人們集中吃飯，一人每餐三個菜糰子，不夠可來討要，領到菜糰子的犯人在大殿中選一個位置狼吞虎咽，大殿中沒有見到一個黑甲守衛。

葉安從吃飯坐位中逐漸看出一些門道，無間海中囚犯大致分成三伙。

最多一伙人永遠占居離殿門最近的右邊，右邊離領飯的柵欄最近，為首者身如巨人，腦袋比普通人大半圈，人稱雷老大。

另外一伙人數少一半，為首者是一名眉清目秀的僧人，法號任方圓，兩伙人吃飯時各聚一團，井水不犯河水。

最後一伙人數最少，只佔總人數十分之一，吃飯時、大多三三兩兩，座無定位，其中一名身材削瘦燕姓老頭總喜歡單溜，領到菜糰子后，徑直奔到大殿中一角，背對眾人獨自吃，極少與人說話。

數日後、獄廚中火力全開，第一次燉了十數鍋大骨頭，開飯前，整個大殿肉香飄溢，犯人們一進大殿，頓時引起一陣騷動，人人翹首相望。

葉安依王鳴吩咐，每個犯人三個菜糰子，二根大骨頭，雷老大第一個來領飯，看看木盆中二根大骨頭，一瞪眼說道：

「小子，給爺多來兩根大骨頭。」

葉安見雷老大一臉凶氣，心中慌忙，但想起王鳴的叮囑，搖頭道：

「上官有令，一人只分兩根，若給了你，別人就沒吃不到了。」

「閉嘴、找死！」

怒喝聲中，一隻巨大手掌「啪」拍在柵欄上，殿中人一時安靜下來，一齊凝目看來，未等葉安回話，「嗖」的一聲脆響，一支羽箭凌空飛來，深深釘在雷老大掌上一寸地方，羽尾輕輕顫抖，搖曳著一股莫名殺意。

雷老大臉色一變，一聲不吭端盆就走，葉安抬頭望去，只要大殿上方竟有殿牆，牆上一名穿綠袍護甲的男子手持弓箭，正在向下凝望。

一名水蛇腰青年男子第二名上前，領走菜糰子和二根大骨頭，狠狠剜了葉安一眼，扭身奔到雷老大面前，將二根大骨頭拔給雷老大，低聲勸說些什麼。

殿中只聞鐵鏈輕輕拖地聲，犯人們一一上前領取食物，誰也不多說一句話，只有僧人任方圓站在柵欄前時，點頭微笑，輕頌佛號。

「小僧任方圓見過小施主。」

葉安一臉傻笑，連連點頭，若不是王鳴指點，以前根本沒見過和尚長什麼樣，任方圓將木盆端走，把大骨頭分給兩名年長老者食用，自已捏起三個菜糰子慢慢咀嚼。

身材瘦削的燕老頭來到柵欄前時，葉安剛拿起菜糰子和大骨頭，燕老頭忽然咳嗽起來，咳的連手中木盆也掉在地上，稍後慌裡慌張撿起木盆，伸手舔舔手指頭，將木盆遞到柵欄前。

「燕千戶，你又欺負新人，把大骨頭自已交出來。」

王鳴自葉安身後忽然出現，燕老頭眼神閃爍，手一抬，掌中多出一塊大骨頭。

「還藏了一塊，任你手再快，盆中大骨頭可是有定數的，在耍花招，本官便要罰你沒有大骨頭吃。」

燕老頭乾笑兩聲，極不情願的一伸掌，掌中驀然又多出一塊香噴噴的大骨頭，眾人哄堂大笑，葉安則目瞪口呆。

事後王鳴告訴葉安，與雷老大一夥的水蛇腰男子叫和士歡，是雷老大的相好孌童，燕千戶以前是位名動天下的妙手竊賊，只在帝城洛都偷有錢人家的財寶，然後分給吃不上飯的窮人，來無間海后，時常手腳不幹凈，受到眾人鄙視。

「相好孌童是什麼意思？，和士歡這名字好怪，他怎麼能做雷老大的相好孌童？」葉安好奇問道。

王鳴張了張嘴，感覺以葉安眼下年紀，還是不解釋為妙，便挑開話頭道：

「雷老大一夥屬於大荒盟的人，無間海中雖有神秘天力限制，無法運用任何道法靈力，但對方人多勢眾，盡量少沾惹為妙。」

「大荒盟和神秘天力是怎麼回事兒？」葉安追問。

王鳴道；

「大荒盟應是本朝境內一個極其厲害的幫派，具體有多厲害，在下也不清楚，任方圓屬於雷音寺中僧人，精通佛法與醫術，雷音寺好象是大荒盟的對頭，至於神秘天力，在下只知在無間海中，任何道法靈力都無存，只能憑普通體力來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