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二十三
百葉結吸收了紅燒肉濃郁的肉香,而自身的清淡的豆香也沒有被完全掩蓋,兩者在嘴裡綜合成特有的味道。徐然慢慢嚼著,越嚼越香。
書吧里的人都散了,說要給老闆留下空間,好好跟老公親熱親熱。
隔壁美髮店小老闆出門倒水,轉頭就看見了書吧里的情形。
路之恆靠著吧台,一隻手撐著頭,望都不望一眼另一隻手拿的手機。目不轉睛地看著吃飯的徐然。不時伸手替徐然拿掉嘴邊的飯粒。
書吧里有脈脈溫情流動。
小老闆不禁鬱悶。這麼明顯的關係,他之前怎麼就沒有看出來呢。他盯著人家老婆看,還被抓個正著。沒有馬上被一腳踹出門,真的是對他很客氣的。
徐然一直悶著頭吃飯。她覺得臉上的火熱稍稍減退了,才敢抬起頭來。正撞上路之恆晶亮的黑色眼眸。
眼眸內似有巨大的漩渦,一直旋轉,帶著強大的吸力。讓她眩暈,讓她身不由己。
好容易退下的火熱,又在徐然的雙頰燃燒起來。她只好再埋頭苦吃。
路之恆不禁微笑,「然然,你不能再吃了。這裡面還有我的晚飯。」
「哦,我吃飽了。」徐然紅著臉放下飯盒,轉身就溜掉了,「我去洗手間。」
路之恆微笑著看徐然倉皇逃離的背影。拿起筷子,夾一個百葉結,「唔,味道真的很好。」
徐然在洗手間里磨蹭了很久,直到她的臉看上去恢復正常了,才慢騰騰地出來。
路之恆已經吃好,飯盒雜物都收拾乾淨了。
「然然,晚上一個人在家,有很多要當心的。」路之恆皺皺眉頭,「要不,找煤氣公司把煤氣暫停?還有電。手機不要整晚插在插頭上充電。還有……」路之恆低頭沉吟,白天在事務所還想到了幾點注意事項,到底是什麼呢?
「大哥不放心的話。」徐然咬咬嘴唇,「我跟你住回去好了。」
路之恆猛地抬起頭。看見徐然微紅著臉,「這樣,你也不用兩頭跑來跑去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大概覺得自己的語氣顯得太迫切,路之恆掩飾地咳嗽了兩聲。「還是要先回去一趟。門窗水電氣都看看。那個,還要拿點替換的衣服。」
徐然輕輕地點頭,「好的。」
接下來的時間,路之恆不時地在看掛鐘看手錶。從來沒有發覺,等徐然關門回家的時間是那麼漫長。平時似乎如箭一般飛逝的時光,今天過得卻是如此緩慢。
有老顧客察覺出了路之恆的焦躁不安,笑著調侃,「晚上和老闆有節目安排嗎?」
路之恆難得的小小尷尬一笑。
徐然倒是和平常差不多的樣子。笑著接待顧客。沒有人來的時候,翻翻手邊的書,或者在網上找找新書的出版信息。
顧客總算是慢慢少了。徐然開始收拾桌椅上的散放著的書。路之恆悄悄舒一口氣。
夜深了,弄堂里很安靜。只聽見徐然和路之恆兩個人的腳步聲,此起彼伏。從旁邊支弄里突然竄出一隻貓,迅速掠過腳邊,不見了。
晚上的風很大。徐然圍著圍巾,仍舊可以感受到有刺骨的寒風,穿過圍巾的縫隙,扎到臉上。她縮縮脖子,把圍巾包緊點。
路之恆伸長手臂,攬住徐然的肩臂,「很冷嗎?」
「還好。」徐然悶聲悶氣的說,「風有點大的。」
路之恆收緊胳膊,「一會就到了。」腳步加快。
這條弄堂,在幾年前,徐然每個禮拜都要來幾次的。即使是隔了這麼久,一進來,仍舊可以感覺到熟悉的氣息。
徐然忽然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不是太草率了。她真的可以面對一直想要忘掉的一切嗎?
路之恆停下腳步,摸出鑰匙,打開門。
深紅色的大門被緩緩推開,路之恆進去,拿鑰匙開客堂間的門。
徐然站在大門口,遲遲沒有動作。她似乎回到那個大雨滂沱的夏日午後,摸錯門,進錯了人家,卻認識了她生命中那麼重要的兩個男人。
路之恆好像明白徐然的猶豫,他沒有催促,只是自己推門進去,打開客堂間的吸頂燈。燈光瞬間驅散黑暗,傾瀉到屋子的每個角落。
徐然終於慢慢地走進來。
屋子裡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變化。那幅有著明媚色彩的畫,依然掛在原來的地方。那個有著冷峻外表的男人就站在她的身邊,而那個笑起來如陽光般燦爛的男孩呢?他在哪裡?
徐然默默地坐下,拿下圍巾,輕輕放在旁邊。
「要吃夜點心嗎?弄堂口的店還開著。有你喜歡的小餛飩。」路之恆蹲下來,「想吃別的也行,我來燒。」
「不要了,我不餓。」徐然望著路之恆搖搖頭。「我想睡覺了。」
「好的。」路之恆站起來,「我去樓上給你鋪床單。」
路之恆用力抖開床單。乾淨的床單帶著一股清新的味道,鋪展開來。他的心也悠悠的落下來,這是在做夢嗎?他快速整理好,下樓。
衛生間的門縫透著光亮,傳來嘩嘩的水聲。已經有多久,聽到除了自己以外,別人的聲音?
路之恆望著關著的門,在裡面的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兒。近在咫尺,觸手可及。和她能有這樣近的距離,是他曾經想過多少次的。現在她真的就在眼前。這不是做夢,也不是他的幻想。
徐然頂著一頭濕答答的頭髮,從衛生間出來。室內開了空調,有點乾燥但很溫暖。她裹緊長長的棉睡袍,「大哥,你去洗吧。」
「樓上我都弄好了,你可以先去睡。」路之恆轉身囑咐,「先把頭髮吹乾,電吹風在床上。」
徐然輕輕地踏上樓梯,老舊的木頭樓梯發出咯吱一聲。
路之恆側耳,樓梯隔一會又響了一聲。然後就聽見連續的咯吱咯吱的聲音慢慢上去。他緊握著的拳頭鬆開了。
衛生間里蒸騰著熱氣,鼻尖可以聞見洗髮水淡淡的茉莉花香。路之恆伸手抹去鏡子上瀰漫的水汽,他看見自己眉眼溫柔。
樓上只有一個房間。以前路家兄弟是睡著一起的。兩個人大了以後,就換了兩張床,靠著兩邊的牆壁,在中間加個屏風。兄弟倆要是可以同時間睡覺,多半是拉開屏風說話。即使是隔著屏風有時候也會聊到很晚。
兩張床上都鋪著乾淨的床單,明顯是剛剛換上的,都還留著整齊的摺痕。
徐然在門口站了一會。走過去,在靠裡面的床上坐下來。
對面,是路之航的床。
燈下,徐然低垂著眼睛,纖長的睫毛遮住眼眸,看不清她眼裡的情緒。
路之恆走過去,輕輕坐下,抬手撫摸徐然的頭,「頭髮還沒有干。我來幫你吹。」
電吹風嗚嗚的聲音,攪亂了屋子裡的沉悶。
手裡的髮絲漸漸蓬鬆起來。路之恆小心地梳理著。
「大哥,我睡這邊。」徐然低聲說,「可以嗎?」
「可以。」路之恆收好電吹風,「早點休息吧。」
屏風拉開。路之恆看著投在上面朦朧的影子發怔。
徐然脫掉棉睡袍,鑽進被窩。她聽見路之恆先沒有動靜,一會,就起身關門,關大燈。悉悉索索地脫衣服,拉開被子,躺好了,伸手關掉床頭柜上的檯燈。房間里安靜下來。
路之恆仰面躺著,一動也不動。就聽見徐然翻了兩個身,呼吸漸漸輕淺綿長。她應該是睡著了吧。
路之恆睜著眼,望著黑暗中的天花板——她一點也沒有提起小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