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三十三

路之恆停好車。在這個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徐然的書吧和隔壁的美髮店。

美髮店裡忙得熱火朝天。老闆和夥計齊上，吹風機共剪刀同揮。正是晚飯的時間，有飯局約會的，做做頭髮打扮一下，可以體面的出門。

相比之下，徐然這裡就很清凈了。這時間，平時喜歡借書看的人都還在家裡，篤悠悠地吃飯。要等吃完飯，洗了碗，一家人出門。散步的自去散步，想借書的則慢慢地踱到書吧，在書架上找到一本合意的，回去后，可以在檯燈下翻翻。

徐然一個人在店裡。她撐著頭，面前攤開了一本書。不知道是看到了怎樣的情節，微微蹙著眉。一會，眉頭鬆開，嘴角上翹，淺淺地扯一個笑。看書也能看得這樣七情上面的，在路之恆認識的人裡面，也只有她這一個。

中午和吳天一一道吃飯的時候，吳天一盯著他問，「我看然然溫吞水的性子，實在是急死人的。她到底是有什麼好，讓你這些年來契而不舍地追著？」

他當時什麼也沒說，只是橫了吳天一一眼。有什麼好？為什麼告訴你。就像林思雅的好，也就是你吳天一知道和喜歡。

吳天一對他的不言不語並不放在心上。他們兩個同校同系不同屆畢業的師兄弟，從來都是這樣相處的。一個沉默寡語，一個喋喋不休。很多人都無法理解，這兩個性格有天壤之別的人，怎麼會成為朋友。「因為我們有緣分啊。」吳天一是這樣解析他們之間的關係的。

有緣分的兩個男人，現在正就其中一個男人和他愛的女人之間，是否有緣分的問題展開討論。其實也就是吳天一一個人在叨叨咕咕。「你有沒有想過，這麼長時間下來，你們兩個人還是這麼不遠不近地耗著，會不會是沒有緣分呢？」

路之恆仍舊沒有說話。能夠和然然認識，就是緣分。這麼長時間能夠守在她的身邊，就是緣分。緣分這個詞，掛在嘴上的人多半是拿來搪塞用的。明明是心裡不再喜歡對方了，又不想讓自己被記恨到死。分手的時候就說得盡量委婉，「我們之間是沒有緣分吧。」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我跟你講啊，今天這樣的事情，不會只此一件的。就算你可以保證你這邊杜絕了。你還能夠肯定徐然那邊不會發生相同的情況嗎？」吳天一嘆口氣，「你看啊，隔壁美髮店小老闆就是一例。當然，人是老早被你秒成渣渣了啊。那是因為，小老闆識趣，然然呢本來也沒有那個意思。」

「我無所謂，只要能夠守在她身邊就行。」路之恆淡淡地說。

沒有想到他居然還會回話。吳天一詫異地抬頭看他一眼，「你……」這個傻瓜。

路之恆看著門裡的徐然。她抬起頭，扭了扭脖子，伸個懶腰，摸了摸肚子。他的然然，一定是餓了吧。

路之恆微微一笑，推開車門。

「大哥，思雅沒什麼大問題。」徐然見到路之恆，就迫不及待地告訴他。

路之恆點點頭，「是啊，這樣就放心了。」

徐然打開保鮮盒。滿滿一整盒的帶魚，鋪著濃濃的糖醋澆頭，在燈下閃著誘人的光澤，「哇，老媽的絕招啊。」

「慢點吃，當心刺。」路之恆打開其他兩個保鮮盒的蓋子，「蔬菜也要多吃點。」

「嗯。」徐然用調羹，挖一勺飯，澆一點點糖醋汁在上面，一口塞進嘴裡。「嗯，好吃。大哥你也吃吧。」

「你先吃吧。」路之恆站起身，把堆在外面的書一本本放進書架，排好。

已經有書吧的常客上門了。

「好香啊。小徐還在吃飯啊。」

「嗯，老伯伯你吃了嗎？」徐然朝著來人笑笑。

「我吃了。你吃你的。我自己找書。」老爺子把要還的書放在桌子上。

「老伯伯你好。」路之恆禮貌地朝老人點點頭。

「你好。天天給小徐送飯，不錯啊。」老爺子一直很喜歡徐然。老早就聽說她的老公天天給她送飯。現在正是吃晚飯的時候，看見一個年輕男人，站在店裡，自然就認為肯定是她的老公來送飯的，也是越看越喜歡。「小徐啊，我聽說今天有人來鬧事啊。是什麼樣的人？」

徐然抬頭看一眼路之恆，「沒什麼的，只是來串串門的。說話聲音大了點，腔調有點難看。」

路之恆面朝著書架，「是誰？怎麼沒有聽你說起過。」

「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早忘掉了。」徐然繼續吃飯。

路之恆轉過身來。

吳天一告訴他的時候，除了擔心徐然會受到影響之外，他竟然還有一絲莫名的期待，希望看到，徐然會朝著他大發雷霆。當然，他也知道依著徐然的脾氣，是不可能的。徐然現在的反應，其實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的。只是，不知為什麼，還是有些微的失望，在心頭蔓延。

「小徐啊，你這就不對了啊。什麼事情都要跟自己老公說。」老爺子嗔怪道，「兩口子，就是要多說說日常雜事。難道還成天討論國家大事嗎。」

「……咳咳咳。」徐然被噎著了。她就知道，那些書吧的常客，在微信群里瞎聊，遲早要聊出事情來。

路之恆忍住笑，端杯開水給徐然。才剛升騰起的那一點點的失望，煙消雲散了。

徐然喝口水，正想同老爺子說說清楚。抬眼便看見路之恆帶笑的眼眸。黑亮如暗夜孤星，深邃如浩瀚海洋。然後，她一肚子解釋的話全部都忘得乾乾淨淨。

路之恆的心情倒是一下子好了很多，「老伯伯，這邊是新到的書。」把老爺子引到書架邊。「這兩本是玄幻的，網上評論還不錯。」

留下徐然鬱悶不已。低垂著頭想，他又是什麼時候知道，那邊書架的書是新進來的？

夜色漸漸深了。

徐然站著，看路之恆關門落鎖，然後拉下捲簾門。這一天，算是結束了。

夜晚的街道，並不是一派寂靜蕭條的景象。兩邊的商鋪霓虹燈閃爍，人影晃動，城市的夜晚向來都是喧鬧的。

徐然靠在座椅上，覺得有些頭疼鼻塞。看來，白天還是凍著了。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接著，像是開了閘，噴嚏一個連一個。

路之恆趁著紅燈停下車，側過身，伸手拿了紙巾盒，「你這是感冒了嗎？怎麼好好的會感冒？」

徐然抽了紙巾，擼著鼻涕，瓮聲瓮氣地說，「好好的怎麼會感冒，當然是拜你所賜。」

「嗯？」路之恆偏過頭，仔細看看她。「我？」

徐然的臉偷偷的紅了。她這是把白天的賬算在路之恆頭上嗎？這個口氣倒像是情侶間吃醋的腔調。「啊，沒什麼沒什麼。」

徐然做出一副空調溫度太高，很熱的樣子。終究是扛不住路之恆的注視。轉過臉去，故意看向窗外，好像被外面的夜景深深吸引。

路之恆轉過頭。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沒有壓住直往外冒的開心的泡泡，彎起嘴角，悄悄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