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一縷浮生
時光,交錯到不堪入目的地步。
東山下,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孩子,哼哼著一首歌兒,似乎傳遍了整個原野。
一個女人安詳的坐在一旁,聽著這麼一首歌兒,表情很平靜很平靜。
「媽,你看天空!」孩子突然指向這遼闊到不能再遼闊的東西,很興奮很興奮的喊著。
女人抬起頭,那是一抹被任何東西都要美麗的晚霞,無比無比的動人。
「野子。」女人微笑的喊道。
這個漂亮到分不清是男孩還是女孩的孩子一把撲到女人的懷中,笑道:「媽,野子要陪你在這裡看一輩子的晚霞。」
女人笑著,撫摸著這個孩子的後背,表情是那麼那麼的安詳。
槍聲!
鮮血!
一個崩潰了的孩子!
一顆石子似乎打破了湖面,泛起一點點的波瀾,只穿過這西藏才有的天空。
動蕩的年代。
兩個年輕人背靠背大口大口喘著氣,血腥味道濃的就如同每一口所呼吸的,不是空氣,而是鮮血一般。
「郭野槍!我跟你沒完!」呵斥聲在空中凝固。
一個已經傷痕纍纍的男人露出那弒殺的笑容,猛的沖向黑壓壓的人群,跟這麼一大幫人比起來,他的身材是那麼那麼的渺小,他的吶喊甚至都突顯的那麼那麼的微弱,但是這個不起眼的年輕人,從未倒下,從未倒下,也許腰桿被眼前的東西所狠狠的壓彎,但是從未從未折斷過。
大風過後,年輕人的所支撐站起的模樣,是那麼那麼的蕭瑟,不過他卻露出了無比天真的笑容,在他眼前,是一個美的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女人。
「我做到了。」年輕人用含糊不清的聲音說著。
女人就這般平靜的看著這個年輕人,神聖到這周圍的血腥都無法侵蝕她一分一毫,她只是慢慢抬起手,慢慢放在了這個男人的額頭上,然後用平靜的聲音說道:「郭野槍,我代整個局浦,整個玉夏商會,賜予你無尚的榮耀。」
年輕人卻拚命的搖著頭,不是他的謙遜,而是他想要的東西,唯有他的靈魂。
時間,把原本軟弱不堪的東西,淬鍊的無比無比的堅不可摧,這個世界上或許沒有比他的內心更加堅固的東西了。
在那片空曠的原野上,男人背著手,眼前是十三個經過層層挑選,歷經磨難的年輕人,殘酷的生存早已經把這些年輕人臉色的稚嫩所打破掉,有著的,唯有堅毅。
「你們十三人,將背負著這整個時代!」男人無比堅定無比堅定的說著。
原野上,他們開始玩了命的奔跑,所為的,是讓自己無比無比的強悍,強悍到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多年後,這個時代多了以一桿槍為首的十三個厲鬼,他們無堅不摧,他們如同無法阻擋的洪流一般,席捲了整個時代,折斷了一切不該折斷的東西,有人說他們是怪物,有人說他們是鬼神,同樣有人說他們沒有靈魂。
究竟他們到底是什麼?唯有他們知道。
終有一天,平了整個江湖的紛紛擾擾,男人已經變的無比的成熟,他坐上那個空空如也的位置,身後是十三位猛將,身旁仍然是那個女人。
只是那個女人臉色,分明有著一種叫做心疼的東西,但是已經被眼前的一切沖昏了頭腦的他,唯獨沒有察覺到那一份心疼。
「郭野槍,我代整個局浦,賜予你白龍商會的會長,這是無尚的榮耀。」她輕輕的開口,聲音仍然如同當年那般的空靈。
這一次,他仍然搖了搖頭,他想要的,只不過是他的靈魂,他本以為他把所有擺平就能夠看到她的笑容,但是他仍然沒有看到,他想要找到她的靈魂,也就是找到他的靈魂,但是為什麼,他做了這麼多這麼多,這天下已經沒有了他所不能戰勝之物的時候,他卻仍然看不到她的笑容。
他疑惑了,他懷疑了,但是卻毅然決然的坐上了這個位置,因為他只想要她看著他,看著他給予她一切,她什麼都不需要做,永遠都什麼都不需要做。
更加更加動蕩的年代,時代的洪流沖向整個商會,這是一股多麼可怕的洪流,那一夜,在五嶽台,他挺身而出,隻身一人擋下了這巨大的洪流,他奄奄一息,卻苟延殘喘的來到那一棟樓下,他再次見到了她,他用盡全力說他擺平了一切。
她仍然沒有笑,只是這般這般平靜的看著他,此刻她的身後已然站著十三個人,十三個從他手上爬升上去的厲鬼。
「我代整個局浦,賜予你無尚的榮耀,郭野槍,你自由了!」她輕輕的說道,只是這一次,她留下了滿臉的淚水。
這個怎麼都無法殺死的人,就如此如此這般站在原地,看著哭的梨花帶雨的她,他不知道他到底做錯了什麼,他突然發現,這會是他一生都想不明白的問題。
他得到了自由,又或者失去了一切,也許也許,他只是一個被利用的一桿槍罷了,但是他不在乎這些,不在乎自己這滿身的傷痕纍纍,不在乎被整個時代罵他是一個喪家犬,他只是想要想要知道,她所流下的眼淚,到底是為了什麼?
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在這個城市遊盪的他,不知道過了多久多久,她再次打給他,他飛奔著,不顧一切的來到她的病房,看著她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他哭了,這個誰都認為不會哭泣的怪物,第一次掉下了眼淚,他抓住著她的手,就這樣看著虛弱到說不出一句話的她,走完了她人生的最後一程,他甚至都還沒有來得及問,那眼淚到底是為了什麼,她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走了。
再次,他再次坐上那個位置,這一次,他不擇手段,真真切切的成了一桿徹徹底底的槍,他毀滅了一切,他還是為了她,他想要把她所留下的一切永遠的留下。
他可以被永遠永遠的遺忘,他可以被萬人唾棄,但是他想要她成為永恆,他要把她推向神壇,儘管他帶著那麼那麼一個疑惑。
燕子關,他親手摺斷了又一次企圖摧毀這個時代的男人,一個名為趙驚雷的傢伙。
他用匕首架在那個男人的脖子上的時候,弒殺的他早已經對生命沒有了任何感觸,沒有任何的憐憫,但是這個男人卻分明的笑容,那是一個他怎麼都難以釋懷的笑容。
或許這個男人只是一個瘋子吧,他是這般認為著,但是這個瘋子卻不停說著,他是一個瘋子,他無比的惱怒,狠狠劃了下去,一直到這個男人生命最後流逝的那一刻,這個男人都在笑著,這成了他第二個疑惑,這個他怎麼都揣摩不透的笑容。
瑞拉姆斯。
這是他所記得的唯一地名。
他在那個地步被深深的遺棄,甚至那十三個由他所培養的厲鬼,都在那個荒蠻之地拋棄了他,但是他沒有離開,遵循著那個諾言,卻等來了一個斬首行動。
但是他還是活了下來,那是整整六年的時光。
但是卻不是難熬的六年,他終於想明白了困擾他多年的問題,那個眼淚,或許或許或許,是為他所流下的,他這樣認為著,最後慢慢堅定下來。
他想通了一切,但是他的靈魂的火焰,也就在他想通的那一刻,徹底徹底的熄滅了。
他到底做了什麼?
這一生,他到底做了什麼?
他所能夠回想到的,他所能看到的,只有傷害,只有傷害,不停的傷害,最後他所傷害的所以傷口,每一個每一個全部都刻在了他的心上,他想要救贖,卻已經發現自己沒有了被救贖的資格,所以,他只能這般死去。
或許那個局浦,終於找到了殺死這個最堅不可摧的怪物,那就是殺死他的靈魂,那就是摧毀他的靈魂,不得不承認,局浦勝了,他輸的很徹底很徹底。
這一顆被任何東西都要堅固的頑石,從無比高無比高的高度落下,摔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粉碎,似乎這個故事,就這樣結束了。
但是隨著這頑石落下的,似乎還有那麼一滴晶瑩無比的眼淚,就這麼一滴晶瑩的眼淚,落在這頑石的小小的一角,滋潤了這個頑石的一生所有,所以再一次,頑石不再只是一個頑石,郭野槍不再是郭野槍,他再次面對那個寵然大物,狠狠的踏了上去,從始至終的身體,似乎都沒有傾斜過,他如此如此的頑強。
如果說這個頑石的故事到底在訴說著什麼,那麼唯有的東西,或許僅僅有那麼一絲浮生罷了,儘管這一縷浮生在這麼一座鐵血孤城之中何等的搖搖欲墜,但是至少那些探尋靈魂,那些救贖靈魂,那些往前不斷爬升的身影,永遠雕刻在了這一片史詩之中。
雖然這註定是用來被遺忘的史詩,從一開始就註定了凋謝了,但是仍然在風吹雨打中建築,這也是這個史詩為什麼會被稱為史詩的原因。
他的故事或許終止,如今,再次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