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榮妍
惜茱到東面院子時,惜曇正從管事房領了這月的月錢,看見惜茱迎面走來神色不自在地別過頭。
惜茱盈盈一笑道:「曇姐姐。」
惜曇一聽立馬臉色不好看相了起來,她跟惜茱一同入的府,年紀也相仿,叫她姐姐,說得像是自己比她老樣!
惜曇沒好氣地回道:「我可當不起你這個姐姐。」
惜茱聽了她的話,笑得更甚,看了眼惜曇手上的月錢問道:「姐姐這是來領月錢?」
惜曇連忙將月錢揣進了兜里,乜了她一眼說:「你也是來領月錢的?」她懶得和她耍嘴皮子的功夫。
惜茱搖搖頭,扶了扶頭上的珠花,看見惜曇嫉妒的神情這才心滿意足地道:「小姐的桂花頭油和玫瑰水快用完了,我是來取新的。」
惜曇暗自咬牙呵呵笑道:「大小姐用得可真快。」這些東西一月一份兒,前幾日她才記得惜茱就來領過,這下子又領一份兒,這沈榮錦是過吃的嗎?
惜茱臉色一變,振振道:「哪裡快了......我們小姐愛香,這玫瑰水除卻靧沐凈臉,平素還要用在衣服熏香上......可不是用得快......我,我不和你說了,等會兒子小姐見我不在町榭閣又要責怪我了。」說完匆匆走了。
「真是個怪人。」惜曇哼了一聲,不過看著惜茱落荒而走,她的心裡還是挺多的喜悅,步履輕快地往芷萱樓走去。
等惜曇到了芷萱樓,沈榮妍正對著窗戶用鳳仙花妝甲,手邊是用過的白礬和研缽,研缽里還有搗碎的花瓣和殘餘的花汁。看見惜曇走了進來對她說:「惜曇你指甲染得好,過來幫我塗塗。」
候在一邊的惜芸這時卻問道:「奴婢聽說這周老太太進府了,小姐真的不去拜見?」
沈榮妍一聽咂嘴道:「去那麼早又聽她在那裡念叨,叨得我心裡難受,反正有林姨娘陪她,我去晚點也是沒什麼的。」
說完沈榮姸努嘴,對惜曇道:「愣著幹嘛,快替我妝甲。」
惜曇聽罷,趕忙坐在了沈榮妍面前。
沈榮妍攤開了手遞向她,惜曇溜須拍馬道:「小姐手白,這鳳仙花塗在小姐手上更顯鮮艷了。」
沈榮妍很是受用這樣的話,神情里有著不加掩飾的喜悅,「趕巧我見花圃里這鳳仙余末了一株,便想著塗塗,沒料竟是這麼襯手。」
惜曇垂著腦袋,手上拿著棉片在琉璃碗里蘸了些鳳仙花汁,細細抹在了沈榮妍的指甲上,頓時便見紅透瑩白,鮮艷欲滴。
惜曇替沈榮妍妝甲,嘴上也不閑著回道:「小姐天生麗質,自然用什麼都是好的......」她回想起方才管事房裡惜茱那一通的炫耀,挾了氣說道:「哪像那大小姐,就個玫瑰水前幾天來拿了,今個兒又去拿了,也不嫌香過了頭,臭人。」
父親總是這樣厚此薄彼......想著,沈榮妍臉上染了薄怒,語氣夾了些妒意問道:「她又去拿玫瑰水了?」
這玫瑰水再怎麼不經用,十天半個月也是經得的,真是被嬌慣得縱性。
惜曇見沈榮妍有了怒意煽風點火著:「可不是,我嗆了那惜茱一句,沒成想她竟灰溜溜地走了,定是心虛這麼鋪張才無言以對。」
心虛,若說心虛,誰都可能心虛,沈榮錦都不可能心虛,她的丫鬟自然也不會心虛......
沈榮妍覺得有蹊蹺,她復問道:「你說了什麼?那惜茱又說的什麼?」
惜曇被沈榮妍這麼一問,也是撂了心思回想,越想越覺得不對頭,她慢慢回道:「奴婢就說了一句『大小姐用得真快』,那惜茱聽到就變了臉色,說話也支支吾吾地找了個由頭便走了!」
這惜茱向來巧舌,怎會這般結巴?定是有什麼詭!
沈榮妍莫名一笑,看著惜曇愈發覺得順心了,她踅身叫了惜芸過來:「你去問問町榭閣的下人,沈榮錦近日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最好問那些粗使的媽子,她們沒見過世面,喜歡嚼舌根,沈榮錦又不待她們好,給半吊子的銅錢盡會告訴你。」
惜芸應諾退下。
惜茱將最後一瓣指甲染盡,又拿了乾淨的棉布將沈榮妍的指甲包住問道:「小姐可是覺得有蹊蹺?」
沈榮妍將手放在桌面上,嘴角微翹,莫名含笑地說道:「蹊蹺,自然是蹊蹺得很。」
這邊的沈榮錦方說完,口渴得飲了茶。
蘇翟見到說:「素來聽聞沈小姐制茶方面大家,卻沒想品茶竟如此脫俗。」
沈榮錦知曉蘇翟弦外之音,也不惱地說:「人餓極了,只管吃飽,哪還顧得了什麼好吃不好吃,在這些人眼裡樹皮都是好吃的。所以我口渴了,只管著解渴,哪還顧得了品茗這麼一說。」
蘇翟看著沈榮錦,眼裡復蹦出些複雜色彩,在他眼裡這些大小姐深養閨閣都是嬌主,哪曉得路有凍死骨這個道,然而眼前這個沈榮錦這一句話卻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看著這一張確如市井所言的艷麗冠絕之貌,性子卻是出奇沉穩的沈榮錦,回想方才和她一番的言談,他半點便宜都沒占著......真是一條滑手的魚,狡詐的狐狸。
蘇翟解頤,緩緩地說道:「沈小姐這言談果然不同尋常。」
「蘇東家說笑了,」榮錦淡淡回道,前世在紫薇閣那麼多年,挨餓受凍,餓的時候還和耗子搶食吃,早就沒了那些閨閣女子所謂的作派和矜持,「不過說了句實誠話。」
蘇翟一笑道:「既然沈小姐拿出了誠意,蘇某若是不應這筆交易豈不是太不應該了?」
蘇翟會答應自是理所應當的,不過榮錦本還以為還要費些口舌,見他爽快地應諾,榮錦自然給了他個好臉色道:「蘇東家和榮錦做交易自然不會有虧,且放一百個心在肚子里揣著。」
話罷,沈榮錦招了招手示意馮媽媽和惜宣兩人進來。
不過顯然的是兩人還未從震驚回過神來,她們從屏風走了出來,看著沈榮錦神情皆是莫名。
沈榮錦也不打算做什麼解釋,眼見著更漏上的時刻,時辰過去有些久了,起身對蘇翟說道:「時辰晚了,小女便先告辭了。」
蘇翟拱手作禮,這才派了夥計送她們到了門口。
馮媽媽到了垂花門才回過神來,焦急道:「小姐,這,這蘇翟是什麼人,你竟然和他交易,這等於是與虎謀皮,且不說這些,萬一是傳出去可怎麼得了?」
蘇翟是什麼人,沈榮錦比馮媽媽最是清楚,此人攻於心計,又善詭辯,行事狠辣陰險,但作派又是一副儒雅君子的模樣,所以才有玉面狐狸的稱號。
沈榮錦看了一眼馮媽媽道:「我自有分寸,且這事就我們幾人知,誰會傳出去?」
榮錦看著惜宣臉色微變,在旁欲言又止,吩咐道:「快走罷,再不走時辰便晚了。」
馮媽媽和惜宣對視一眼,都搖搖頭地作罷,最後只好跟上了榮錦的步伐。
幾人走到市集門口時,莫姨娘已經等了有一會兒,身後的惜韻和奴僕正捧著一件件精緻禮盒。看得沈榮錦眼皮一跳。
榮錦上前施了一禮,「莫姨娘。」
「回來了?好生久,」莫姨娘說著,神情卻不是吃飽饜足,倒有些著急,她看了一眼榮錦身後惜宣手上拿著玉佩,說:「還不快快上馬,方才王冧查人來說周老夫人來了。」
沈榮錦一聽,心頭咯噔一下,她怎忘了這茬,父親大壽,做母親的怎會不來?上一世周祖母便是提前兩天來了府上.......沈榮錦心想,卻是由著馮媽媽扶著上了馬車。
......
「你說的可真?」沈榮妍在青鸞牡丹團刻的紫檀椅坐直了身,驚問。
惜芸連忙篤定地點點頭,「奴婢也是不可置信,所以還多問了幾遍,沒成想,這大小姐前個兒出去竟然遭了人調戲。」
惜曇聽了也是震驚得很,她問道沈榮妍:「二小姐,這,我們是該怎麼辦?」
怎麼辦?
沈榮妍看著自己手上拿嬌艷欲滴的丹竇,感覺自己心情如這指甲上的丹竇燦爛生華,好個沈榮錦,前個兒不是還耀武揚威拿喬自己?這做人還是不能壞事做多了,不然會遭報應.....
沈榮妍璨齒一笑道:「我聽說周老太太來府了,且隨我去正廳謁見謁見,好不落了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