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七章:頹敗

第兩百三十七章:頹敗

江光光睡不著,而程容簡,也同樣是未睡的。不大的小屋裡頭頂的燈光亮晃晃得刺眼,屋子裡潮濕而壓抑。

周來坐在程容簡的對面,面前放了紙和筆,一張臉上沒有任何錶情。他端正了坐姿,這才看向了程容簡,冷冷的問道:「到現在你還不打算承認?」

程容簡淡淡的笑笑,說道:「周警官想要我承認什麼?」

他是下午的時候就被請進來的,原本以為周來會馬上出現的,但卻並沒有。非但他沒有來,別人也沒有來。只有在飯點的時候有人送了飯,就沒有人再過來了。

周來冷笑了一聲,在紙上不知道寫了些什麼,抬頭斜睨了程容簡一眼,說道:「程二爺這是打算和我裝傻到底了?」

「我不明白周警官在說什麼。」程容簡微微的頓了頓,手指漫不經心的桌上的桌上敲了兩下,似笑非笑的說道:「周警官請了我過來已經好幾個小時了,我還不知道我自己是什麼罪名就先給我定了個裝傻。這我可不敢當。」

這小審訊室里是逼仄的,程容簡卻是從容淡定的。等了那麼幾個小時,臉上也未露出半點兒不耐來。好似這兒和在家裡沒什麼兩樣。

周來抿了抿唇,也不再繞彎子了,直接說道:「程舒惟就在外面。」

程容簡依舊是漫不經心的樣子,往後靠在了椅子上,說道:「周警官果然是好手段。」他皮笑肉不笑的,頓了頓,接著說道:「他在外面又如何?」

他這顯然就是沒將這事兒放在眼裡了,周來的臉色變了變。冷冷的說道:「不如何,他能證明你的身份。」

程容簡就淡淡的笑了笑,抬頭看向了周來。說道:「周警官……還是像以前那麼天真。我猜這次的事兒,周警官,應該還沒向上級請示過吧?」

周來的臉色立即就難看了起來,直直的看向了程容簡,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程容簡這下就輕笑了一聲,和周來直視著,說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周警官聽不懂么?」

他整個人是有些懶懶散散的,摸出了火機來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桌上敲著。頓了頓,微微笑著說道:「不知道周警官打算什麼時候放我走?」他說著抬腕看了看時間。

周來抿緊了嘴唇。沒有說話,起身出去了。

外邊兒是有人等著的,他的臉色並不好看,剛走出去下屬就迎了上來,問道:「怎麼樣?還沒招認?」

周來做事一向都是穩重的,並非是急功近利的人。這次的事兒,他確實是想等先有了結果再報上去的。

他並沒有回答,抽出了一支煙點了起來。那下屬見他的臉陰沉得厲害,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要不要把程舒惟叫過來?」

他是不知道周來的臉色為什麼那麼難看的。在他看來,這次的事兒是很簡單的。只要把程舒惟叫來,那麼由不得程容簡不承認。哪個哥哥會認錯自己的弟弟?

周來依舊沒有說話,程容簡的話是讓他有些心緒不寧的。他深吸了一口氣,正要說話,另一下屬就小跑著過來。見著周來就鬆了口氣兒,說道:「老大,你家裡打電話來了,說是讓你趕緊回去一趟。」

周來的手機是關機的,打不通,這才將電話打到了辦公室來。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是什麼事那麼急,下邊兒的人自然是不敢耽擱的。

周來的眉頭就皺了起來,鍾馨這段時間都是不舒服的。他抿了抿唇,往審訊室里看了一眼,說道:「把人給我好好看著。」

他邊說著邊快步的往外走去,邊走邊問那下屬,「有沒有說是什麼事?」

那下屬搖搖頭,說道:「沒有,只說是急事,讓您趕緊回去。」

周來就點了點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一時沒有說話。待到了停車場,剛要拉開車門上車,他就回過頭看向了那下屬,說道:「在我沒回來之前,無論是誰過來,都不能放人。我會儘快回來。」

他的臉色並不好看,那麼叮囑一番那下屬是疑惑的,剛想問什麼,周來就已上了車,車子很快像箭一般的射了出去。留下那下屬一臉疑惑的站在原地,等著車子徹底的消失不見了,這才搖搖頭回去了。

周來的車一路開得很快,離得還有那麼遠,就見院子里的燈是亮著的。他的心裡就咯噔的一聲,這時候已經不早了,要是在往常,父母這時候都是早睡了的。

他的車駛進院子,家裡的阿姨早已經在等著他了。剛停好車那阿姨就上前來,說道:「少爺你總算是回來了,老爺已經等了你好半天了。」

既然是周淵等著他,那就是工作上的事了。周來緊繃著的神經鬆了些,皺著的眉頭卻沒鬆開,問道:「我媽睡了嗎?」

他邊說著邊往裡走,那阿姨搖搖頭,說道:「老爺的臉色不好,夫人也沒睡,都在客廳里等著你。」

周來就點點頭,大步的往裡走去。

客廳里並沒有開電視,周淵和羅宜都在沙發上坐著。面前的茶早已經冷卻。偌大的客廳里冷冷清清的。

看到羅宜是好好的,周來的心這下才全落了下來,叫了一聲爸媽。

周淵的臉色並不好,站了起來,說道:「跟我來書房。」他說著也不看周來,率先便往書房走去。

周來應了句好,但並沒有馬上動,臉上露出了一個和平常一樣的笑來,說道:「不早,媽你早點兒睡。」

羅宜的臉上是有那麼幾分疲倦的,想說什麼,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說道:「去書房吧,你爸等了你好會兒了。」

周來應了一句好,往書房的方向去了。

阿姨這時候才走了進來,遲疑了一下,問道:「夫人,要送茶過去嗎?」

羅宜這下就說了句不用,她眉心的倦色更濃。阿姨就說道:「您早點兒睡,要是吵起來我叫您。」

當初為了周來去沿河的事兒,父子倆是吵了不少的。甚至有一次還被周淵給抽了。家裡這些年倒並不像以前那麼和樂了。

羅宜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就搖搖頭。說道:「不早了,你去睡吧。」

阿姨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點頭應了句好,回房去睡了。

而書房裡頭,氣氛是有些壓抑的。周淵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這才淡淡的問道:「你最近都在做些什麼?」

周來頻頻的立功,作為父親,他是欣慰的。但這個兒子,同樣是讓他頭疼的。小時候倒是挺聰明的,但這越是長大的。腦子就越是轉不過來。要不是他一直替他兜著,以他的性格,就算是立功,也肯定早被貶到基層去了。

「沒做什麼。在處理上次的案子。」周來回答道。

周淵見他不說,就冷笑了一聲,說道:「程容簡在你手裡?」

周來這才抬起頭看向父親,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下,應了一句是。

周淵在開始知道這事的時候是氣的,這下已經冷靜了下來。看著周來沒有說話。過了會兒。才淡淡的說道:「那事兒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你也別再插手了。」

他的語氣是平緩的,但卻是強硬的,完全是在命令。他是很少有那麼強勢的時候的。

周來抿緊了唇,一時沒有說話。周淵是他的父親,但說起來,同樣是他的上級。

周淵自然是知道他的犟脾氣的,見他不說話就已知道了他在想什麼。不由得發起了脾氣來,重重的拍了書桌一巴掌,厲聲斥道:「別人都不管你瞎管什麼?回去就把人放了!」

周來抿緊了唇,依舊沒有說話。過了那麼好會兒,才咬緊了牙關,說道:「別人是別人,我是我。職責所在,我不能聽您的。您要是沒事我先走了。」

他說著也不再看周淵,轉身就要離開。

周淵被他這句話氣得發抖,呵斥道:「站住,你長能耐了是不是?」

周來的背影頓了頓,到底還是站了下來。

周淵深吸了一口氣將心底的怒氣壓下,看著周來的背影。冷冷的問道:「你動了他,查過他現在的背景嗎?」

他的語氣這下是帶了點兒無奈的,這個兒子是優秀的,但卻並不適合走仕途。在這條道上,只知道往前沖的,並不是英雄,而是傻子。只是別人的墊腳石而已。

周來的身體就微微的僵了僵,他還真是沒有查過程容簡。

周淵知道他是沒有查過的,眉心裡湧起了點點的疲倦來。像是在瞬間老了十幾歲似的。

書房裡一時靜了下來,他停了那麼一會兒。才繼續說道:「他現在掌握著西北幾省的經濟命脈,就算是你想動他,也動不了。」

周來的身體僵得更是厲害,回頭看向了周淵。這確實是出乎他的意料的。但這些年來,他辦過的大案是不少的,他很快便鎮定了下來,說道:「那又怎麼樣,他是逃犯,一樣該受法律的制裁!」

他的嘴唇抿了緊緊的,顯然是要堅持到底了。

周淵在這瞬間是疲憊不已的。他看向了兒子,說道:「你就沒有想過,沿河為什麼會存在嗎?」

他的語氣是平靜的。周來沒有說話,抬頭看向了他。

周淵微微的頓了頓,接著說道:「你覺得,如果沒有上面的允許,沿河可能會存在嗎?」

他的語氣越是平靜,周來的面上就越是驚駭。立即便搖搖頭,說道:「不可能。」

周淵冷笑了一聲,說道:「有什麼不可能的?你覺得最初沒有上面的人的支持。沿河可能是壯大起來?」

周來的嘴唇動了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雖然不願意相信,但他卻是知道,父親說的是真的。

如果上面沒有人支持,沿河怎麼可能壯大成那樣子。恐怕在最初,就已被剷除了。

那邊位置好,又正是靠海……周來的臉色在瞬間灰白了起來。

周淵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也沉默了下來。書房裡寂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也沒有。過了許久,他才開口說道:「所以你不用針對他,那並不是他的錯。」

說起來。他也不過是別人手中的棋子而已。

周來久久的沒有說話,不知道過了多久,才一步步的往書房外走去。他的腳步沉重得厲害,像是有千斤重一般。

周淵看著他的背影,想開口叫他的,最終還是沒有叫,任由著他走了出去。

周來是有那麼些恍恍惚惚的,走出去才發現羅宜是沒有睡的,依舊還在沙發上坐著。

他並不欲讓羅宜知道工作上的事,打起了精神來。上前了幾步,低低的問道:「您怎麼還沒睡?」

「睡不著。」羅宜說了句,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問他談沒有談完。視線停留在了他的臉上,平靜的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堅持,會讓阿叡的孩子沒有爸爸?」

她的語氣里是帶了點點的悲傷以及疲倦的。

周來的身體僵了起來,她卻沒有再看他,直接上樓去了。

客廳里冷冷清清的只留了一盞孤燈,周來站了許久,才慢慢的走了出去。車還在院子里停著的。他上了車,卻一時間不知道該去哪兒,就緊緊的閉上了眼睛靠在座椅上。

所有的堅持,在這一瞬間像是被全部擊碎了似的。他的臉上浮現出了頹敗來。

父母的話輪換著出現在腦海里,他茫茫然的,心裡湧起了乏力以及尖銳的疼痛。

那麼多年的堅持,在此刻看來,不過就是一場笑話。原來,他也不過只是別人手中的一把利刃而已。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重新睜開了眼睛。發動了車子。

他是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的。就沿路那麼一直開著。已是深夜,道路上的行人車輛稀少。不知道開了多久,車子才在小巷裡的酒吧門口停了下來。

他是這兒的熟客,不用開口,酒保便已將酒送了上來。周來幾乎是一飲而盡,將杯子重新退給了酒保,淡淡的說道:「來杯更烈的。」

酒保笑著應了一聲好,沒多大會兒又送上了一杯酒來。這次周來同樣是一飲而盡。那酒保看著不對勁,笑著說道:「您喝慢點兒,這酒後勁大。」

周來沒有吭聲,只是將杯子推到了他的面前。隨便掏出了幾張人民幣遞了過去。

這就是嫌話多了,那酒保沒有再吭聲,重新給他兌了酒。

周來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直到腦子裡暈了起來,這才埋了單,朝著外面走去。

那酒的後勁確實是大的,剛出酒吧,他就趴到了牆角嘔吐了起來。直嘔得胃都快吐出來,他才重重的靠在了牆壁上。酒吧門口偶有人來往,他也不管別人異樣的目光。等著頭沒有那麼暈了,這才朝著車邊走去。

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叫代駕,也未叫下屬過來,發動了車子,一路開著回去。

他回去的時候四處都是安靜的,下屬正坐在辦公桌前打著瞌睡。直到聽到周來的腳步聲,才趕緊一下子坐了起來。

周來那滿身的酒氣是讓他嚇了一大跳的,他趕緊的站了起來,上前了兩步,問道:「老大,你這是怎麼了?不是家裡有事嗎?怎麼醉醺醺的回來了?」

他說著想上前去扶周來,周來卻沒讓,自己走到了沙發上坐了下來。

那下屬趕緊的給他倒了一杯水,有些無奈的問道:「您這是喝了多少酒?趕緊的喝點兒水。」

周來卻沒有去接那水杯,閉上眼睛在沙發上靠了好會兒,才啞著聲音開口說道:「把人放了。」

那下屬一時沒反應過來,待到反應過來,將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揮了揮,說道:「老大,你這是醉傻了?還是發生什麼事了?」

費了那麼大的力氣才抓到的人,他出去一趟回來竟然說是要放了。這以前所有的努力都不是白費了嗎?

周來並沒有回答他的話,恍恍惚惚的就那麼坐著。他在有事的時候是不會喝酒的,那下屬也意識到應該是出事了,心裡咯噔的一聲,立即又問道:「老大,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周來閉緊了眼睛,再次開口說道:「把人放了。」

他的聲音又啞又沉,那下屬沉默一下,應了句是,很快下去了。

周來就在沙發上那麼靜靜的靠著,尖銳的疼痛一點點的蔓延開來,手指不自覺的握緊,卻又頹喪的鬆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腳步聲響了起來。他並沒有睜開眼睛,那下屬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開口說道:「老大,人已經放了。」

他這次點點頭,暗啞著聲音說了句知道了,這才又說道:「回去休息吧,明天不用再過來上班。」

那下屬就應了一句是。遲疑了一下,問道:「要不要我送您回去?」

周來這下就說了句不用,眼睛從頭到尾都沒有再睜開過。

那下屬想問什麼的,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問,帶上門出去了。周來就那麼在沙發上靠著,像是要石化了一般。

程容簡出去的時候阿凱早就已經等著了,看見他出去,阿凱總算是鬆了口氣,立即就迎了上去,問道:「您怎麼樣?」

程容簡就說了句沒事,他的臉色看起來並不是很好,阿凱想問什麼的,終究還是沒有問,趕緊的替他拉開了車門,等坐到了車裡,才問道:「您是去江小姐那邊還是回別墅?」

雖然在裡頭並沒有人對他用刑,但他那一身比起平時還是有些狼狽的。這時候已經快要天亮了,程容簡就說了句回別墅。

阿凱就應了一句是,周來是鐵面無私的,裡邊兒由他的心腹守著,他在外邊兒是完全大廳不到消息的。以周來對程容簡的敵視,他是知道程容簡在裡邊兒是不會有優待的,邊發動車子邊打電話回別墅那邊,讓準備吃的和熱水。

等著打完了電話,阿凱才從後視鏡里看了一眼閉著眼睛的程容簡,問道:「二爺,他怎麼會突然讓您出來了?會不會是有什麼陰謀?」

他是一直在外邊活動的,也讓人打了電話。但周來這邊是油鹽不進的,態度強硬,別說是放人。想進去看看都是不行的。

審訊室里是潮濕冷的,程容簡的身體是冰涼的,說了句讓開暖氣,又淡淡的說:「他想通了。」

阿凱依舊是疑惑的,但程容簡那樣子,顯然並不打算說話,他這下就沒有再問了。

車子一路開得很快,到了別墅,阿姨早已經做好了吃的放好了洗澡水。

程容簡併沒有急著吃東西,先回了卧室去洗澡換衣服。阿凱是一直在外邊兒等著他的,等了那麼久不見他出來,就上前去敲卧室的門。

卧室里是沒有聲音的,阿凱的心裡咯噔的一聲,直接打開門進去。

裡頭程容簡是靠在床上的,頭髮還是濕的,臉上卻是帶著潮紅的,呼吸也有些重。

阿凱嚇了一大跳,上前一連叫了兩聲二爺程容簡才睜開了眼睛。

他大抵也是知道自己發燒了的,說了句沒事。阿凱怕他被轉移,是一直守著他的。他頓了頓,說道:「去休息。」

阿凱這下哪裡敢去休息,說道:「您發燒了,我馬上打電話叫鍾醫生過來。阿姨那邊做了東西,您先別睡,先吃點兒。」

程容簡的眼皮是重得厲害的,沒有說話。阿凱說完,已拿著手機邊打電話邊走了出去。

才剛到門口,程容簡就叫住了他,說到:「別把我生病的消息傳出去。」

這話的意思就是不想讓江光光知道了。阿凱的腳步頓了一下,終究還是應了一句好。

等著阿凱打完電話端著吃的東西再進來的時候程容簡已經昏睡了過去,他一連叫了幾聲都沒有叫醒,趕緊的又給鍾醫生打電話,催著他趕快過來。

這樣的情況以前是有過的,但阿凱依舊是慌亂的。指揮著阿姨打來熱水拿毛巾過來給程容簡降溫,別墅里一時兵荒馬亂了起來。

雖是比平常吵了許多,但程容簡依舊是沒有醒的,眼睛緊緊的閉著,臉色潮紅,呼出的灼熱的氣息直讓人但顫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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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不是我的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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