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別生氣了

還沒等顧南心想出個所以然來，喬治醒過來了。

他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讓霍普將一大堆文件資料送到他的房間。霍普勸說無用之下，也只得按照他的吩咐將他要的資料送進去。

顧南心瞧著那一大堆的資料，眉心忍不住跳了又跳。

她端著熱水敲門走進去，喬治正靠坐在床頭，戴著一副眼鏡，皺著眉頭頭也不抬的翻閱手上的文件，他的手邊還擺著高高一摞沒有看過的資料。

「外公，您先歇一會，喝口水吧。」顧南心將杯子遞到他手中，順手將他手上的文件拿開，不贊同的道：「您已經看了大半天，可別累壞了身體跟眼睛。」

之前家庭醫生已經來過，嚴厲的告誡霍普必須要看住老爺子，不能讓他太累了。霍普的話老爺子根本不聽，她的話倒還能聽上一兩句。

喬治一邊喝水，一邊揉著眉心。滿臉都是疲色。「能看一點是一點。你不要擔心，我的身體還撐得住！」

他頓一頓，臉上就浮上了厲色，「艾迪集團是我跟你外婆，還有你曾外祖們的心血結晶。我絕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集團被弗朗克那頭惡狼奪走！」

「可集團再重要，也沒有您的身體重要！」顧南心有些不贊同的瞧著他。

喬治寵溺的笑了笑，揉一揉她柔軟的發心：「好孩子，你不懂。」

他幽幽一嘆，「艾迪集團是你曾外祖父跟曾外祖母一手創辦，是從一家小小的門店發展到如今這樣的規模。是陪著你外婆一起成長，在你外婆的見證下發展壯大起來的，更是見證了我跟你外婆從相遇相知到相愛相守。很多人都不在了，可是它還在。只要它還在，外公就能撐得住。」

顧南心豁然明白了喬治的意思。

艾迪集團對他來說，已經不單單隻是一家集團一個名稱，它更是一種見證，一種精神寄託。不但陪伴了外婆的成長與逝去，更是陪著喬治度過了失去女兒，失去妻子，又或者失去朋友同仁們的一種時光存照！

它更是他的一生！

顧南心深吸一口氣，她看著喬治蒼老而疲累的臉，就這樣下定了決心，「讓我來幫您吧。」

喬治彷彿不敢置信，「你說什麼？」

「您安心休養，這些事情都交給我！」她頓一頓，對於艾迪集團幾乎全無了解的她要解眼下這麼多的狀況，聽起來就像是在說大話，因而臉上就流露出些羞赧和無措來，「小舅舅也回來了，雖然他身體不能動，但腦子不能放在那裡當擺設對不對？如果我有不懂的，我會去問他。這樣您能放心休養嗎？」

喬治激動的熱淚盈眶，緊緊抓著顧南心的手，顫抖著唇角問她：「你，你真的願意？不勉強？」

如果說一點都不勉強，肯定是假話。但既然她已經主動開了這個口，又不忍心看著喬治將自己累出個好歹來，除了讓她來，還能有什麼辦法？

顧南心一邊暗嘆自己果真太善良太心軟，一邊笑著寬慰喬治，「不勉強。為外公您分憂解勞，本來就該是我做的啊！」

她這樣說著，沖喬治露出甜美的笑容來。

她還必須笑的這樣甜美，不能笑的太過勉強，不能讓喬治心生慚愧……

顧南心在心裡嘆息，她也是很辛苦的。

……

做下了這個決定后，顧南心抱著「反正已經死定了，那就晚一點再死好了」的心情，鴕鳥似的假裝自己太忙所以忘記了通知沈墨陽她的決定。

抱著那一大摞資料，她腳下拐一個彎，來到了原放的房間。

敲門后，聽見原放疲憊的喊了一聲「進來」，她才推開門走進去。

這是她第一次進來原放的私人領域，原以為他的房間肯定跟他的人一樣騷、包，沒想到入目一瞧，竟然全是樸素的原木色。

在這樣一片原木色中，原放那張俊臉就顯得尤其的蒼白慘白！

他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但人也沒閑著，手上舉著個文件正在翻閱。再一看他的床頭，堆疊的那些文件資料，竟然一點都不比她手上的少。

顧南心淚目半天，「你一個暫時殘廢這麼拼真的沒有問題嗎？」

原放看也不看她，冷淡的問道：「有什麼事？」

顧南心輕咳一聲：「有些地方看不懂，過來請教你。不過你這麼忙……」

原放這才屈尊一般朝她看一眼，見她手上捧著的東西，眸光微動，便又是一片冷寂之色，「老爺子竟然放心讓你看這些東西？」

「放心放心，我不跟你搶。」顧南心朝他走近，「只是暫時幫外公分擔一點。怕我搶走屬於你的東西啊？那你就趕緊好起來，到時候這些我全都還給你。」

她鄭重其事的對原放說道：「我始終是要回國去的。」

「你以為我在意這個？」原放問她。

顧南心朝他走近：「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么，反正外公的公司我是沒有興趣，你憑你的本事得了去，我絕無二話！」

她再三跟他保證，她不會搶走也許應該屬於原放的東西。

原放像是有些哭笑不得，他定定的看了顧南心良久，才淡淡道：「隨便你怎麼想。不過我把話說在前頭，既然已經決定接手集團的事，就不要三分鐘熱度，想接就接想丟就丟，這是不可能的！」

顧南心心頭一跳。「怎麼有種跳下賊坑的感覺？」

「什麼？」原放提高聲音。

「沒什麼。」顧南心撇了撇嘴，明明都聽到了，「現在能告訴我，目前集團最危急的是哪一件事嗎？」

「當然是弗朗克要趁機召開董事會的事情。」原放又冷了眉眼，凌厲的氣勢仿若出鞘的利箭，「老爺子年事已高，我又受傷不能動，他選在這個時候召開董事會改選董事長，時機拿捏的真是太好了！集團突然發生的這些事情。我相信跟他絕對有很大的關係，他現在坐視不理，等到合適的時機再出手解決這些事情，讓集團的董事跟元老以他馬首是瞻……真是好算計！」

他分析十分在理，顧南心頻頻點頭，虛心請教，「那麼，我們現在要怎麼破了他的算計？」

「我要你在董事會召開時，向所有董事跟元老保證。目前這些問題你都可以解決！如果你能解決這些問題，那麼董事長的改選就沒有必要！顧南心你要記住，雖然那些元老董事有不少是向著我們的，但是商人逐利的本色不會變，如果我們不能解決問題，不能令集團盈利，令他們得到好處，背叛我們改投弗朗克的陣營，也不過是遲早的事。你明白嗎？」

他疾言厲色的對顧南心說道。

原本瞠目結舌想要告訴他自己不行的顧南心沉默了。

他說的這一席話不無道理，如果她不能在弗朗克之前解決這些問題，還談什麼幫喬治分憂解勞？她暗暗咬牙，一定要幫喬治保住他的集團他的位置！總之，不是儘力而為，而是必須竭盡全力為此一戰！

……

得知顧南心的決定，小莫很平靜。

甚至還微笑著安慰有些忐忑的顧南心：「你高興就好。」

顧南心就鬆了一大口氣，「我真害怕聽到你說不贊成。」

小莫正色道：「既然你做了這個決定，那麼暫時是不能回國去了。這樣的話，我想回紐約繼續學習。」

「也對。不能耽誤你的功課。」顧南心忙點頭認同他的話，「要我送你回紐約嗎？」

「余恩有跟我一起來，不過他跟你魯森一樣被攔在莊園外面了。」小莫說道，「有餘恩在，你不用擔心。更何況，你現在有時間送我嗎？」

小莫瞥一眼顧南心手邊的專業原文書。

在股東大會正式召開之前，她最重要的任務，不是儘快上手集團業務，而是對英語的補習。所幸她底子不算差，又拿出了考試一樣的衝刺勁頭來，進步也算得上十分神速了。

顧南心聞言，有些愧疚的摸摸小莫的頭，「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回紐約去？」

「明天一早回去。」小莫頓了頓，「你暫時不能回國的事情，想好了要怎麼跟父親說嗎？」

顧南心垮了臉，求救一樣的看著他：「你有什麼好建議嗎？」

「坦白從寬，自求多福。」小莫神色凝重的給了她最良心的建議。

顧南心：「……」

……

鑒於鴕鳥已經做不得了，顧南心終於鼓起勇氣撥通了沈墨陽的電話。

電話雖然通了，但那頭卻半天也沒有動靜。

顧南心只好硬著頭皮開口，「哈哈，阿墨，是我呀。」

「然後？」沈墨陽的聲音冷漠的響起來。

「呵呵，我這邊下雪啦，你那裡天氣怎麼樣？」

「不怎麼樣。」幽涼的嗓音似帶著磨牙的意味。

他這樣不冷不熱不陰不陽的腔調，令顧南心終於泄氣，「阿墨，你這樣讓我怎麼接話嘛。」

「你還會在意我怎麼樣？」微揚的嗓音再也抑不住他滿腔的怒火。

「當然啊，我最最在乎的就是阿墨你啊！」顧南心縮了縮脖子，光用想象的就知道沈墨陽有多生氣。她沒有告訴他她打算留下來幫助喬治打敗弗朗克的事，不代表小莫就不會跟他通氣。

「呵！」沈墨陽冷笑：「顧南心，我再也不信你的甜言蜜語了！」

口口聲聲最愛他，卻狠心拋下他飛到美國也就算了，還一次又一次的對她妥協，甚至答應她去美國一趟。可是她的回報是什麼？是一次又一次的讓他怒火中燒！

「誒，你別掛別掛電話啊！」顧南心急忙道，生怕他氣的連她的電話都不肯聽了，飛快的解釋道：「阿墨，我真不是故意要留下來的。實在是……你沒有看見那個費朗克有多可惡，他衝到莊園里來，氣的外公都暈倒了！他逼著外公讓出艾迪集團董事長的座位，這是要外公的命啊！你說這樣的情形下，我能坐視不理嗎？難道真的要我眼睜睜的看著外公他老人家氣死或者累死嗎？阿墨！阿墨！你別這樣，我難受！」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隔著電話，也能感覺到她低落的難受的情緒。

沈墨陽沉默良久。

「阿墨。別生氣，求你了。」顧南心低聲哀求他。

記憶中，她從來沒有這樣求過他！

「阿墨，阿墨，你別不理我……你理理我嘛，我但凡有一點辦法，也不會丟下你一個人不管的。阿墨，我多麼想什麼都不管，管他什麼慕秋歌。管他什麼艾迪集團，我統統都不想理會，就想立刻飛回到你身邊去……」

可是人活在世上，不管你願不願意，總要背負起一些責任或者負擔。慕秋歌她可以不管，卻不忍心看到活的那麼瀟洒肆意的原放痛苦難過。就算他不是她的小舅舅，作為朋友，她也不能袖手旁觀啊！再有喬治的事情，即便她現在已經有些明白過來，集團出事可能並沒有霍普說的那麼厲害，這一切都只是喬治想要將她留在美國的用心，可是明白是一回事，她也根本做不到不管不顧萬一是真的呢？

「阿墨，我真的很想你，很想很想……」她說了這麼多，沈墨陽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她不由得有些沮喪起來，連帶著聲音都變得有氣無力，失去了她一貫的活力。

半晌，沈墨陽的聲音才重新響起來，卻已經軟化了很多，像是無力的嘆息了一聲：「你這麼笨，能幫得上什麼忙？」

就算她曾經在泰亞呆過一段時間，有簡明琮的刻意照顧，她根本沒有機會見識到商場的爾虞我詐跟黑暗兇險，就這麼一頭撞進去，還不知道會被打擊成什麼樣子。

「我也知道我很笨。」顧南心聽他說話。愈發的示弱起來，「可是我有什麼辦法？反正我盡我所有的能力，如果最後還是失敗了……只要讓我在面對外公時問心無愧，就可以了。」

「我是想告訴你」並不是真的想要打擊顧南心的沈墨陽淡淡說道：「有不懂的地方，可以來問我！」

顧南心雙眼一亮，高興的跳了起來，「阿墨！」

「笨蛋。」沈墨陽低罵一聲。

「嗯，我本來就是笨蛋嘛。」顧南心被罵了依然開心的手舞足蹈，她能聽得出他語氣里的包容和寵溺。更有他對她的決定的支持和肯定。

不是一個人在戰鬥的感覺，真的太好了！

越來越沒臉沒皮的顧南心為了哄沈墨陽，又說了許多許多的甜言蜜語，總歸是將沈墨陽甜的都快受不了了，她才愉快的掛斷了電話。

……

弗朗克果然行動迅速的下達了召開董事會的通知，時間就在三天後。

原放抓緊時間給顧南心補習：「弗朗克家族是艾迪集團第二大股東，他們家族的人員在集團內部所持有股份加起來已經有百分之三十。男女老少幾乎能用的，弗朗克全都塞進了集團里，人多力量大。在這一點上，老爺子比他吃虧的多。要不是老爺子跟我所持的股份比他多，再加上其他董事元老跟老爺子的交情也還不錯，弗朗克早就等不到今天了。」

顧南心拿著個小本本，一邊聽一邊記，在原放說出弗朗克家族成員在集團內部的任職時，顧南心仍是嚇了一大跳，粗略一數，本上有名的至少都是中層管理人員，還不算那些小角色，就已經有三十好幾個了。

「可別小看這些底層或者中層的人員。」原放警告她，「弗朗克其人十分精明，家族安插進來的人，幾乎遍布每一個工作崗位，集團從上到下都被弗朗克家族滲透了。你細想想，這多可怕。」

「的確好可怕！」顧南心聽得咂舌，「這簡直就是強敵環伺嘛，那之前老爺子怎麼還能放心讓你回國去盯度假村的案子？」

「老爺子當然也安排了後手，弗朗克家族人雖然多，但集團里向著我們的人也不少。就看我們怎麼安排任用了。再說，老爺子為什麼要回國去建迪士尼度假村？就是想要將集團重心移回到國內，甩掉弗朗克這條大尾巴，明白嗎？」

他將手中的資料翻開給顧南心看：「這幾個項目都是集團目前最有潛力的，都讓老爺子往國內發展了。只是雖然老爺子有準備有後手，現在弗朗克突然發難，我們處於被動，始終不太妙。」

顧南心睜大眼。小心臟砰砰直跳，不敢置信的看著原放：「也就是說，總有一天老爺子是要搬回國內的？」

「這下你就稱心如意了？」原放睨著她屏息靜氣的模樣，沒好氣的反問道。

「那可太好了！」顧南心終於忍不住歡呼起來。

原放就冷笑道：「不要高興得太早，要把重心完全移回國內，至少也要三五年時間才行。更何況，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即將到來的董事會！」

「我知道我知道。」顧南心的嘴角壓都壓不住，以至於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能勉強不讓自己看起來太蠢，「那麼現在，我們要先發制人嗎？」

「你倒是告訴我，怎麼個先發制人法？」

顧南心一點也不因為原放的看輕而不悅，她想了想，道：「這個時候，弗朗克一定在拉攏集團其他的董事或者元老，那麼我們不需要也拉攏一番嗎？」

她話音落下，便瞧見原放原本輕視的眼神變了變。似乎有點意外從她口中聽到這一番話，「總算還沒有笨的那麼徹底。」

「喂，這麼當著我就說我壞話，真的好嗎？」顧南心威脅的看一眼他打著石膏的那隻腿，「你就不怕我小心眼報復你啊？」

原放對她這一席話恍若未聞，徑直道：「我會親自給股東們打電話，這一點你不用操心。現在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亮相！」

「啊？」顧南心眨巴著眼看著他。

「三天後就是董事會，你到時候難不成直接就過去？誰又知道你是誰？誰又肯聽你一個毫無經驗的黃毛丫頭說話？」原放皺眉，有些不耐的說道。「明天我會安排你進公司。」

顧南心小心翼翼的問：「那，需要隱瞞我的身份嗎？」

原放怒目而視。

顧南心立刻領會：「我知道了，不需要隱瞞也是，我不但要亮出我是喬治的外孫女的身份，如果有必要是不是還要亮一亮我沈太太的身份？就是不知道盛世的名氣有沒有揚到這海外來？」

她原本只是開玩笑緩解一下這緊張的氣氛，沒想到原放聽了，竟真的沉吟了起來，「說不定還真的可以正好集團有個新項目，如果能炒出一些消息跟風聲……」

他已經在想此事的可行性以及該怎麼安排計劃如果要利用沈太太這個身份。造勢是一定要的。

顧南心的腦子自然轉不過原放，見他沉吟，也就不打擾他，自己在一邊背筆記，務必要做到手中沒有筆記本也要心中有數才行。

……

翌日一早，顧南心穿上霍普給她準備好的幹練精緻的職業裝，帶上頭一晚就準備好的各種資料，準備吃完早飯就去公司。

「你不用太緊張，外公將一切都打點好了。你去了公司有人會幫你的！」見顧南心一直深呼吸。顯然是緊張過頭了，喬治便出聲安撫她道。

顧南心朝他勉強笑了笑，「我不緊張，您不用擔心。」

鑒於顧南心不會再偷跑了，喬治將魯森放了進來，又加了兩個保安人員，讓他們陪同顧南心前往集團。

顧南心坐上車，又拿出筆記本，準備再將上面的內容好好鞏固一番時，電話響了起來。

她一瞧見屏幕上閃動著的號碼，原本緊繃的幾乎要跳出胸腔的一顆心赫然就穩穩落回了原處。

「阿墨。」她輕輕喚著他。

「怕嗎？」沈墨陽在那頭淡淡的詢問道。

「怕。」她在喬治他們面前假裝鎮定，不想讓他們擔心，可是對著沈墨陽，她卻輕易就說出了這個字來，「怎麼辦？雖然準備的夠多了，但是一想到……還是會怕的腿軟。」

「嗯。」沈墨陽淡淡道：「我進公司的第一天，也很緊張。」

「你也會緊張？」顧南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比起一會亮相時的緊張害怕來，她更好奇的是沈墨陽居然也會緊張！「那，你當時是怎麼做的？」

「面無表情，言簡意賅。」沈墨陽輕聲道：「將那些人當成大西瓜跟小西瓜，面對一群西瓜，有什麼可怕的？」